《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圣地》子桑

4、第四训

　　第四训 【即使瞬间纷飞，也请不要哀伤】

　　春雨监狱中。

　　桂小太郎觉得，时间，似乎已经停止了很久了。自从被带进这个没有窗户、没有床、没有水、没有光线的地方开始，时间就停止了。一片绝对的黑暗里，他根本无法感知已经过了多久。十指盲目的触摸下，只有钢铁四壁那冰冷狠绝的触感。

　　就这么坐在墙角，已经有两三天了吧？或是只有两三个小时？还是已经两三年了呢？
　　这令人窒息的黑暗里，自己到底是闭着眼睛呢，还是一直有睁开着？

　　桂讨厌黑暗。自从几年前高杉离开的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无法在完全漆黑的环境里睡着。在那一夜的黑暗里，整个世界悄无声息的弃自己而去。自那以后，恐惧便是如此深入骨髓，弥漫着抽都抽不走的惶恐不安，似乎连吸气的空间都被掠夺。

　　所以此刻，他能做的只是使劲让自己保持吃力的呼吸，努力调出脑海中那些明亮的回忆碎片，妄图在这漆黑的沼泽里寻摸出一点点亮光。

　　年少时节。一起长大的那三个人。现在都在做什么呢。。。

　　记忆中的银时和高杉仿佛天生八字不合似的总喜欢对着干。从小到大的习字课，没有一次是能从头到尾好好上完的：

　　天然卷只要一看到松阳老师出去了，就会借口说自己太用功了墨水消耗过快、蹭到高杉书桌那儿拎起他的墨水瓶就溜。高杉自是不会坐视，经常是抓起手边的毛笔砚台书本纸团、有什么扔什么。眼见自己的银色卷毛被从天而降的墨水渍染黑的银时肯定也不会罢休，一般都会很干脆的把手里的半瓶墨水直接泼回给高杉——

　　于是整个教室很快就会进入全面观战状态，高杉和银时自然是在地上滚做一团，龇牙咧嘴的较着劲儿，一人手里抓着一支毛笔试图在对方脸上画下王八 —— 那两人总是那么耀眼呢、一直都是众人的中心呐，小小的桂经常会淡定的坐着、若无其事的继续一笔一划写着字，小脑袋里却是想着这种观点、一边露出小小的微笑。

　　记得有一次，两人正闹着，松阳老师突然推门进来，看到教室里溅的满是墨点，不禁对着地上两个扭在一块的小鬼露出既好笑又严肃的温柔表情，责令他们停下并且打扫一个月的教室卫生——

　　不想两人刹车的动作比较大，银时手里的墨水瓶不留神间整个泼出，准确的迎面洒上桂那白皙的小脸。桂只觉得一时间世界变得一片墨黑，眼睛里酸涩的疼痛起来。

　　事后别人告诉他，当时所有人都愣了，高杉第一个反应过来，猛的跳起，一脚把缠在他身上的天然卷踢翻，毫不客气的踩着银时的肚子奔向桂，在天然卷的哀叫声中一把拉起桂就窜出了教室。

　　桂只觉得晋助的手紧紧的拽着自己，脚下踉跄的很，心里却是莫名安稳。不多时晋助停下来，桂站在那儿，耳边传来潺潺的水流声，眼睛上淌过清凉的液体，感觉到晋助的手正细细的沾着水帮他洗去残留的墨汁，一边却听得高杉同学那难得一闻的碎碎念：

　　【那个死鱼眼混蛋天然卷，拿着墨水也不知道要小心一点，等我回去把全班的墨汁都灌进他肚子里去，辰马也是白痴的没救了，明明就在你旁边，都不知道要伸手给挡一下，回去把他的手也一块跺了算了。。。】

　　桂用力的挤了挤眼睛、费力的睁开，模模糊糊的看到高杉一脸的心焦和担忧，凑近了来，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眸子，心疼的拿手抹着他眼角的墨渍，嘴里还是说个不停：【啊，眼睛都红了，这个墨汁不会有事吧，要是一直留下黑色去不掉了可怎么好，蔓子你疼吗，要不要紧，看得清楚吗——】

　　桂不禁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一张狼狈不堪的小脸即使沾满了墨汁也还是那么漂亮的明亮着，【嘻嘻，原来晋助你也会这么啰嗦呀。没事的，看得见你。】

　　高杉不觉一愣，千年难得的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手的墨水、这样一来头发就惨了，对着桂露出一个宽心的笑，【嘛。。。着急了一下。。。可不要告诉天然卷啊，蔓子。】

　　晋助，其实一直没有告诉你，你笑起来的时候啊，就好像金色的蝴蝶从紫藤花瓣上振翅腾飞的瞬间，美得让我移不开视线。。。

　　好像是自己十三岁生日之后吧，自从辰马送了自己那盒看着漂亮却绝对品质没有保障的六月草莓之后，晋助似乎就开始对辰马越发关注起来了呢。剑术课上，高杉经常会找机会和辰马搭档，然后以将其打翻在地不断践踏为目标，拿着竹剑狠狠的挥上去——当然，一般来说这个目标都是能够实现的。

　　只有一次，两人打了整整一节课，最后直到松阳老师宣布两人平手不许继续了、才双双精疲力竭的仰天躺在剑道和室里。许久之后，辰马先撑着竹剑站起来，笑着回身把手伸给高杉。晋助也不客气，抓住他的手站起来，回给他一个傲然不羁的笑：

　　【下次一定不会再是平手，绝对把你小子揍到爬不起来为止。】

　　【啊哈哈哈~走着瞧咯~】辰马亦是笑的开心。

　　一边看着两人互动的桂，突然觉得心里冒出一种怪怪的感觉，酸酸的带着点涩味，伴随着难以控制的冲动想要走过去把那两人拉开——

　　【蔓子，看什么呐？】高杉却是早一步走到他身边，一边伸手抹着满脸的汗水，一边不解的顺着蔓子刚才的视线看了看辰马离去的背影，再回头看了看桂那低下的小脑袋、委屈的小表情、扭在一块儿的小手。。。

　　忽然，那对泛着浅光的墨绿色眸子明白了什么似的，露出一丝难掩的坏坏的笑意，【喂，蔓子，难道说，你吃醋了？】

　　【瞎、瞎说，为什么我要吃你的醋啊？】桂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反驳的实在是太快太直接了——

　　晋助眼中立即闪过一瞬惊喜的光芒，好看的嘴角那么微微一翘，【哦~~我可没有说你吃了谁的醋啊，怎么就这么自觉的承认你喜欢的人是我了呀，亲爱的小蔓子~】他看着自己涨红的脸、笑的好像偷着了腥的小肉球似的，那么明亮的魅惑着。。。

　　晋助，再对我笑一次，好不好。。。

　　那每每在深夜反反复复不断梦回的地方，大概还是后山那颗最大的樱花树吧。早春时节的中午，四个少年总喜欢拎着老师安排的简单午餐，装模作样的带上几本布满密密麻麻文字的书，一溜烟的跑到樱花树下坐着。

　　塞下几个饭团之后，银时基本毫无例外的都会随手拿本书、盖上脸、呼呼大睡到口水流了一地。
　　辰马则永远是爬的最高的一个，骑在树干上仰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沉醉向往的神色一览无遗。
　　桂和高杉却是会老老实实坐在树下，认认真真的打开课本、细细读来。

　　偶而，一两片不识趣的粉色花瓣会悠悠的飘落到他们书本上，或者桂那长长的如墨发丝里。这时，晋助就会抬起手，貌似不经意的摘下他头顶上的花瓣，然后，轻轻的放进自己的薄唇里，好像品味世间极致的美味似的、含一会儿、咽下去。

　　如果桂小太郎这二十余年的人生中曾经心跳如鼓到根本无法负荷，大概就是这种时候，大概就是看着晋助那含着樱花瓣的薄唇和微微翘起的嘴角的时候。。。

　　呐，晋助，再让我看一次你的这种笑容，好不好，好不好。。。

　　犹记攘夷战争打到最是艰难的那段时间，幕府逐渐显现出倒戈的倾向，攘夷志士这边人心惶惶，松阳老师经常和高杉彻夜彻夜的讨论军情。

　　某一场特别胶着的伏击战之后，桂浑身浸透了天人那腥臭的血，踉跄着回到指挥所，耳边仍然响彻着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的彻骨哀嚎，他无力的跌坐在指挥部后院的墙角边，曲起膝盖，蜷成一团，使劲的捂住耳朵，却终是无法让那嚎叫声停止——

　　兀的，眼前不期然的冒出一束白色的绒绒的植物，桂一惊之下，只见和他差不多狼狈样的高杉，沾满血迹的手里握着一束蒲公英，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带着数不尽的温柔和疼惜：
　　【很吵吧，蔓子。乖，别去听了。你看，这里不是还有很多鲜活的生命吗。】说着，握住他的一只手，把蒲公英交到他微微颤抖的十指间——

　　即使这种时候，晋助，你还是有带着那好看的笑容、温柔的望着我啊——

　　光线折射在蒲公英做的花束上，泛出点点白色的绒光，桂小心的试着将十指合拢，可是，一时间，扬过一阵带着硝烟味的冷风，手里的一切，瞬间纷飞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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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