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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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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训 【如果你能在另一个人的怀抱中安然入睡,请将他/她娶回家】
十几年前。山坳隆田间,清泉竹林里,那座普普通通的私塾旁。。。
盛夏的热气蒸腾在私塾后山的山涧里,那一条清澈见底的泉水在竹林深处汇聚起的那口小池塘、此刻就是清凉的天堂。
辰马总是有办法从附近的村子里弄到各种稀奇古怪的竹竿子和细麻线,然后松阳私塾里那四个远近闻名的小鬼头就会在午休时偷偷溜到这儿,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办法抓条鱼出来。
银时总喜欢冷不丁的把正在耐心等鱼上钩的辰马推进水里,然后指手画脚的指导他徒手摸鱼之术。
高杉这种时候总会冷冷的对着吵吵嚷嚷的天然卷和辰马哼那么一下,顺便伸手撩起身边假发的马尾辫,愉快的问他能不能贡献几根头发出来做鱼线。。。
早秋那残留着暑气的风飘过一片深绿色的荞麦田、钻进正在田里到处蹦的一群小孩的衣襟里。十来岁的小鬼们个个伏低身体,瞅准了地里一跳一跳的蝗虫,用自制的简陋捕虫网子猛的一挥,如果真套住了一只虫子,就会因为自己多少又帮到了松阳老师和村里的大人们、而高兴的满脸通红。
松阳老师总是那么温柔的微笑着坐在田边,手里拿着一本书,时而高声的念着书里那不明所以的字句,时而点名要求他们中的某个人停下来、背一段儿书。
假发和高杉总是争着要背,而且无论老师点出哪一段,两人都能异口同声的用清亮的童音一字不差的背出来。然后两个小鬼就会一块儿仰起期待的小脸,等着老师那句带着笑音的夸奖。。。
偏远的山区之冬,总是会下起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将一切染成银白色。
正月之前几天的某个周末,松阳老师总是会把四个小鬼一块儿召集到身边,把装着碎钱的小荷包交给桂,把写着要采办的年货的清单交给高杉,然后仔仔细细的帮他们每个人围上半新不旧的围巾,微笑着目送他们一路欢呼雀跃的奔向附近的集市。
银时总是会软磨硬泡的要桂多拿出一点钱来买一袋杏仁糖,虽然他早就知道,老师为了他的这个糖分控,每次都会多放进那一份杏仁糖的钱。
高杉这个时候就会一手护着假发,一手把购物单拍在银时脸上让他闭嘴。
辰马则总是提着大包小包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上抱怨说不能因为他长得比较高大就受压迫。。。
如果说有什么事是可以永远印刻在脑海中一生不忘的,大概就是私塾里的晚春时节。
柔和的五月暖阳落地无声的洒在教室的榻榻米上,清风带着片片紫藤花瓣悄悄溜进这个恬静的空间。四个疯玩了一上午的小鬼在课桌书本墨水瓶之间挤成一堆,手脚相叠的安然睡着午觉。
松阳老师总是会在他们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脱下自己的和服外套,小心的盖在他们身上——
老师那令人安心的味道和着五月春风的芬芳,永远能在四人梦里开出一簇一簇绚烂迤逦的紫藤花。。。
啊。。。如果时间能停在那里就好了——
这大概就是全世界,最愚蠢的幻想吧。。。
攘夷战争末尾,最后的战场之上。
银时视野所及范围之内已经没有几个战友了,成片成片的都是模糊的丑陋的天人身影。老师给的武士刀早已斑驳残损,刀身上糊着一层又一层的焦黑血迹,形色可怖。隐约间,可以看见假发和高杉站在不远处、两人的白色头带随着腥臭的风无助的飘荡。
啊,假发,高杉,最后的最后,我们终于也要散伙了吗。。。而且,连生离的资格都没能争取到,只能死别了吗。。。
对不起,没能保护你们到最后一刻,对不起,没能让你们笑着迎来最终的胜利,对不起,白夜叉什么的,真的什么都做不到呢。。。
又是一波天人气势汹汹的涌上来。假发和高杉的身影瞬间淹没不见。
银时近乎机械的挥舞着那把带着四瓣花手柄的太刀,下意识的往两人那边靠过去。传说中的白夜叉每挪一步、都伴随着数具残破的天人尸体四散着倒在他周围。阴霾的天际,飞起的残肢,尖利的嚎叫,溅出的鲜血,血,除了血,还是血,一片令人作呕的红。
呐,高杉,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在充满血腥味的焦土上貌似华丽的死去。
但是,看着你们奔驰在刀光剑影里,想着永远逝去的老师和战友,只能继续挥舞着刀战斗到最后一刻 ——
虽然我的努力其实根本一直都在把我们更快的推向战争的中心和灭顶的深渊。
这样的剑到底是为谁而挥,这样的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到头顶上方小型飞船的轰鸣声。
辰马从驾驶舱里奋力伸出双手,死命的把浑身染血的银时拉上飞船,在天人军团的尖叫声中,绝尘而去。
机舱里,银时手中握得生疼的刀,终于直直落到飞船的钢制地板上,似乎是磕出很响的一声,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 视线之内只剩下飞船另一边满脸是血昏迷不醒的高杉和抱着他、好像早已流尽眼泪的假发。
啊。。。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能保护住。。。到头来,到底还是连全世界都失去了。。。
松阳老师啊,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 猛的从噩梦中惊醒,绯红的眸子失神的望着万事屋那熟悉的屋顶,冷汗径直滑下鬓角,心里那一阵一阵疯狂涌起的挥之不去的抽痛让空气都卡在喉咙里、无法流通。
土方半梦半醒间瞟见身边银时那痛苦的无以名状的眼神,立即掀开被子,一个翻身坐起,揽住他的双肩焦急却小心的摇晃着,【喂,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没事吧喂?!】
银时这才彻底回神,迟到的喘息急促的擦过肺部,月光从格子窗外悠悠的洒进来,映出那灰蓝色的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
感觉到小十四的双手传来的柔软触感,心里的抽痛这才奇迹般的悄悄平复下去,银时伸出仍然有些颤抖的胳膊把土方拉进自己怀里,无言的请求那人微凉的身体给予自己温暖。
土方也伸手搂住银时的腰,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耳边满是银时那急促慌乱的心跳,感到他沉默中的无助和苦涩,自己的胸口好像也被碾过似的疼痛起来。
呐,阿银,你的过去,我不会问的,当你觉得准备好的时候再告诉我就好。只是,请你记住,当你觉得痛的受不了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怀抱,永远为你敞开;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地方,你是可以回来的。
这么想着,土方越发收紧了双臂,像是想将自己整个埋进银时身体里似的,牢牢的,不留一丝空隙的,抱着他。
银时轻轻闭上眼睛,拼命的吸取着土方身上令他安心的味道——
松阳老师,如果我说这个人的怀里才有我想要的全部,你会祝福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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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万事屋里。
银时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有些踉跄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小心的把被子在仍然熟睡的土方身上掖好,走去回应那一声声低沉却急促的敲门声。
拉开有些脏兮兮的大门,只见一只企鹅状的白色不明生物站在门口,一般都是纯白色的企鹅皮上,此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利器划开的口子和斑斑驳驳的血迹。银时一下子有些发愣,直到看清伊丽莎白那块破损的牌子上的字,才猛然清醒过来——
【救救桂先生】——笔画凌乱,仿佛生生扎入眼球般的刺目。
银时连忙把伊丽莎白拉进屋子里。企鹅那巨大的眼睛周围挂着只能被认为是眼泪的东西,题板上的纸每一层都透着血迹,伊丽莎白显然是竭尽所能的飞速书写着:
【春雨突袭本部】
【大半人当时都不在】
【在的兄弟都死了】
【桂、桂先生被抓走了】
【求求你、救救他】
银时被不断亮在自己眼前的题板弄得头痛欲裂,一把抓住伊丽莎白的企鹅鳍,压低声音说道,【别废话了,知道他被带到哪里去了吗?】
伊丽莎白这才兀的一愣,顿了顿,脑袋左右转了转——摇头示意NO。
【那你让我怎么去救他啊,至少给我个地址吧?!】绯红的眸子里担忧和气愤混乱成一团。
企鹅立即写下【我这就去发动所有人打听,等我消息!】,扔下题板,踏着那双黄色脚蹼飞奔了出去。
银时则是猛的向后倒在沙发里,抬手遮住眼睛,脑海里不断地闪回着那些个平时绝不轻易记起的画面:
辰马有一段时间总想着要追到松阳私塾里最漂亮的桂姬,于是在假发十三岁生日那天送了一盆难得一见的六月草莓,还摆成了爱心状——不幸的是草莓似乎有点过期了,假发第二天上吐下泻的心疼死了一帮子人。
于是第三天罪魁祸首就被高杉脱光了上衣,剥干净了裤子,倒吊在后山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上整整两个时辰——要不是后来假发帮着求情,坂本家的那个傻儿子,现在说不定还在那儿哀叫着呢。。。
无论多少岁月流逝,银时至今仍然清晰的记得自己十八岁生日当晚,虽然指挥部外面不时传来隐隐的炮火声,虽然第二天大家又要进入下一个战区,虽然不知道明年自己还有没有命过这样一个生日,四个一块儿长大的傻瓜还是一起喝酒庆祝起来。
当时的月光明亮清透,在指挥部的院子里洒落无数银白色的光晕。四个人就和小时候一样,席地而坐,挤成一推。
负责部队后勤的辰马送上绝对假公济私而来的劣质清酒;假发端出亲手制作的半生不熟的荞麦面;高杉则是送出一把漂亮的红色刀鞘、和老师赠与的那把四瓣花太刀天衣无缝的配在一起。
根本不去管第二天是生是死,只是感受着那一刻飘过的十月秋风,清酒的香味,四人开怀放肆的高声大笑,辰马通红的脸,桂姬飘起的发,高杉微笑的眼。。。
呐,只是想四个人再一块儿喝一口劣质的清酒,都,做不到了吗?
银时不禁更深的往沙发里窝了进去,头疼的越发难以平复,一阵阵的刺到心口。
此刻,土方斜靠在卧室门口的墙边,刚才伊丽莎白题板上的字一个不拉的通过门缝、映入真选组副长那对灰蓝色的眸子里。
轻轻的拉紧门,拿出烟和蛋黄酱型的打火机,几近慢动作的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土方垂下头,斜眼瞟着被褥旁边两人散乱的衣服,第一次觉得地上那件真选组制服是那么的刺眼。
是谁说过,人生就是接连不断的选择题。阿银,我们面对的这些恶心人的抉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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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