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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南越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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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湛年纪尚小,因而还是住在章贵妃的含德宫偏殿,巳时二刻下了学之后便先去贵妃处请安。
去时正看到嘉元帝在与贵妃在谈论南越的战事,贵妃招手,让他过去,然后将他放在腿上,贵妃摩挲着水湛的面颊问了些诸如今日上学学了些什么,先生对你还好么之类的事情,水湛一一作答。
嘉元帝看着这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但觉作假,只是眯着眼作壁上观,也不说什么。倒是贵妃觉着与皇帝谈战事忽然就去关心孩子的日常琐碎的不妥,把话题扯到南越的战争上去了。
嘉元帝顺着她的话茬,接了下去,“南越这次的主帅是多年宿将李兰生,跟章家也算是宿敌,当年南征的时候章算将军也没能讨得什么好啊。”
贵妃正色道:“家父曾提过,李兰生此人生性多疑,长谋,然寡断,长于练兵,其麾下兵士,皆能以一敌十,勇不可当。”
嘉元帝一愣,随即明白,在章枢面前言及了其父的名讳了,掩饰道:“依章老将军所言,应如何击败李兰生,打赢此仗?”
贵妃脸色稍霁,“章老将军曾言或可派将领以十倍兵力围杀之,或派孙荇之将军以三倍兵力绞杀之。”
嘉元帝以手叩桌,无声的念着孙荇之的姓名。
贵妃继续道:“孙将军善设疑军,李兰生多疑寡断,故可以以少于其他将军数倍的兵力完胜李兰生,然朝中无有善练兵堪比李兰生者,因此,以一倍兵力,孙将军在李兰生手下可立于不败,以两倍兵力则可大胜李兰生,三倍兵力则可绞杀李兰生。”
嘉元帝仍是不紧不慢的敲着他的桌子,缓缓道:“此次南征,发兵数十万,孙荇之刚入而立怕是年轻不妥,况且,身上并无绝大的战功,出身寒微,服不得众,倒不如乃父乃兄。”
贵妃因言,“此次倾国之兵全力攻打南越,北方的东西两戎必会趁机南下大掠,现北关守将吴谦断是抵挡不住,家父曾长年镇守此处,早年征战东西二戎,积威甚重,北关在南征期间让家父镇守,震慑西戎,必能万无一失,家兄现长镇东山关,一旦调离,东戎有九成把握会南下,他人未有材能震慑东戎,且家兄耿直,不善诡战,如遇李兰生必然以硬打硬,必输无疑,甚尔惨败,于国不利。”
嘉元帝道:“依卿所言,非孙荇之领军不可了?”
章贵妃不语,惟有嘉元帝那不紧不慢的叩击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气氛甚是尴尬,水湛觉得自己似乎得做点什么打破这压抑的气氛,于是拉了拉贵妃的袖子,小声的道:“王女史说小舅舅今晚要宴请吴将军。”
贵妃的身体僵了一下,看了看嘉元帝,他似乎没听到水湛在讲什么,又似乎听到,贵妃拍拍水湛的背,示意自己知道了,便向嘉元帝道:“大约是吴训将军回京述职吧。”
嘉元帝仍是一副高深的模样。
贵妃也不想再说什么了,气氛又尴尬了起来,水湛正考虑要不要再提吴训,贵妃的女史进来行了礼问,“娘娘,午膳还是摆在含翠殿么?”
贵妃没说什么,只望向嘉元帝。
嘉元帝起身道:“朕还有事,不在贵妃处用膳。”
边上的秉笔太监高唱,“起驾。”
嘉元帝走后,章女史问道:“小姐,摆膳含翠殿?”
贵妃颔首,章女史略微躬身,退了出去。
章枢把水湛向上抱了抱,让他面对着自己,一双眼紧盯着他问:“刚才怎么突然讲话了?”
水湛被她看得甚是心虚,忙低头,作做错事状。
好一会了,也没见章枢的下文,有些不耐,想知道怎么了,便偷偷的去瞟一眼,谁知章枢竟单等着他这般,当场抓包,水湛也不好再低头,只好把脸正起来。章枢本以为他会把头埋的更低,不料他却是昂起头来,一时无语,再想说什么时已经忘记了该说什么了,只能把水湛放下来,唤乳母进来,将水湛递给他的乳母,而后迤迤然的走向含翠殿。
含翠殿因修建之初片植牡丹珍品紫玉含翠故名,后来因列位妃嫔的搜寻又栽植大量牡丹佳品,诸如紫海银波、雪海银针、九天揽月、琉璃冠珠、粉妆蓝玉、墨池藏金、银鳞碧珠、乌金耀辉、璎珞宝珠之类,然终以紫、红色为主,花瓣也以重瓣居多,花型则以菊花型、皇冠型、楼子台阁型为重,冬去春来,高高矮矮或开展或直立的牡丹上绽放着深深浅浅或红或紫重重叠叠的花,花香浓郁,经久不散。
可惜了这盛夏时节却是不能一睹盛况,便是那晚花品种也是早已凋谢完全,倒也不怪嘉元帝听闻要在含翠殿摆膳便立刻闪人了,牡丹花开艳丽绝伦,然,牡丹花树无花之时并无出众之处,在宫廷这个名品荟萃的地方,甚至有点丑陋,好比年轻的姑娘纵是千般美丽,老了也是一般的难以入目,直教人长叹盛花易衰红颜易老。
乳母秦氏接过水湛正欲随着贵妃去含翠殿,水湛却示意其放下自己,秦氏已经习惯他素日里的行为,小心地将他放下地去,水湛转身小跑了两步,跟在章枢的身后去往含翠殿。
因为照顾到水湛年幼,肠胃娇嫩,膳食中并未有太多刺激性的调味品,菜则以小孩子喜好的甜糯为主。如果不是皇家菜色繁多,水湛吃别的肠胃又实在承受不住,水湛早就以厌食来表示抗议了。尤其是天天与章枢一同用膳,日日看着她那色泽艳丽、香气四溢并且一看就知道加了桂、椒等众多调味品的食物,期间种种,详述必会罄京都之纸难书。
午膳之后,惯例消夏午睡去,水湛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竟都是章枢与嘉元帝谈论的南征,李兰生、章算、吴训、章林、吴谦、孙荇之等人的优缺,辗转反侧之处都是行军打仗之法,直要宣泄而出,水湛无奈,只得起身,唤人更衣,在一众宫女的看护下,从偏殿往正殿寻章贵妃,倾诉欲望太过强烈,迫得他不得不去宣泄。
“娘娘,臣务必前往东宫。”水湛道。
宫娥正在给躺在榻上眯着眼的贵妃打着扇,贵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拖着声问:“是去东宫?”
水湛解释道:“韩先生让去东宫取三字经和描红。”
“哦,那就阿离与你同去吧。”贵妃微微抬了一睁眼睛款款的说道。
“不敢劳烦章女史。”
贵妃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水湛揣度她大约是不同意了,然也无法,只得后退一步,返身离去。
没出大殿几步,就听到后面章女史的声音,“殿下留步。”
水湛停下脚步转头向后看去,只见章女史小步跑了过来,见了礼。
“殿下,贵妃允了殿下前往东宫,这是令牌。”说着便将一枚鎏金的令牌递给太子身边的小太监绿云,绿云双手捧过。
水湛问:“贵妃可曾有什么吩咐?”
章女史道:“回十三皇子,娘娘让殿下别玩闹太过,早点回宫。”
水湛答了声知晓了,便回去换了身衣裳。
章女史吩咐宫人叫了十来个太监,备了车辇。午后太阳毒辣,又几次三番的叮嘱掌事的太监,十三皇子年幼,身子娇贵,着辇夫注意云云。
辇上四掩鲛绡,通透不显闷热,且行于道上,外人只能隐约看见辇上人的身影,面容是无论如何仔细都无法看到的,很是符合后妃出入后宫的要求。
水湛摸着鲛绡,混乱的脑袋里竟也能冒出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鲛绡入水不濡之类的句子,实际上,真正查得到鲛人的可信度较高的不过《博物志》那么两本书,倒有无数文人骚客作文作诗咏叹赞美,真真的要命啊。
到了正殿,下了辇车,便直奔太子寝宫居安殿。
本来预备着水湜睡了,该如去何在不惹毛他的情况下叫醒他,列位还记得这位太子大人对水湛的恶劣品行吧。这位如何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水湛一直不明白水湜为什么那么喜欢跟他折腾,那么大岁数的人了,也常听章枢赞他说知礼律己睿智英明,不明白怎么会是那一番德行,考虑过是因为章枢的缘故。太子之母先章皇后已薨逝多年。章后之后章枢又被礼聘入宫册封贵妃,章枢入宫两年便产下一子,水湜压力过大所致,然,水湜已经参政数年,在朝中也由嘉元帝扶持的一股势力,仍然倚重章家,但也不需要为此特意去与章枢示好,随心便可。水湛排除了这一可能之后便再无法分析太子这个恶劣的习惯是缘何而来,然,这并不妨碍他对太子的这个人的信任,至少,他们的利益一致。
水湛小心翼翼的猫着步走进去,一抬头便见水湜跪坐在案后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登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