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拂过锦程去》回首青梅

46、再入仙女坞

　　一切与想象中一样，没过几日，梁军果然来攻，或许梁国太过小视衢州军的力量了，又或许他们笃信衢州军已经受冻溃不成军了，反正梁军进攻的数量委实不多，而衢州却有好几万可用之兵。而且衢州军已经解决了冬衣的问题，对外却故意封闭消息，意在混淆梁军视听，让他们误以为衢州军不堪一击。结果可想而知，原本士气正盛的梁军突见到士气更盛的衢州军，皆大感意外，又与衢州军兵力相差甚远，立时便乱了阵脚。而衢州军却是早有防备，就等着梁军来犯，然后一举歼灭。这一仗，梁军惨败而归，衢州军几乎未费吹灰之力就极漂亮的赢了梁军。而在衢州附近持观望态度的玉国军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十三王爷宁铭琮有些失望，原本是奉了王兄之命来此相助上国的，不想人家自己就把梁军打得落花流水，丝毫没有自己上场的机会。若不是王兄以他和侍雨的婚约引诱他，他才不愿来此相助上国呢。想到和侍雨的婚约，宁铭琮心头一甜，既然这里用不上自己了，那还杵在这做什么？对身后将士一挥手：“退兵还朝！”还是速速归府准备婚事要紧。

　　方锦程摔衢州军大败梁军的消息一天之内传遍四海，一时间方锦程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有好事的说书之人将衢州之战编成话本，在酒肆茶楼间侃侃而谈。以至于方锦程的英雄事迹传的更为广泛，就连稚子、妇孺也能随口道出他的丰功伟绩。衢州的捷报八百里加急送到雒州时，王座上的宋煜祺大喜，当即就封了方锦程为安宁侯，食邑二千六百户，赐雒州城南府邸一座。方锦程尚未班师回朝，雒州的赏赐就已经封到了安宁侯府，真正的一战封侯。

　　衢州之战结束后的第三日，接任衢州的驻守将军就抵达了将军府，方锦程将衢州军的兵权交与新任将军后，就安排车马回朝了。离开衢州的那一天，全城的老老少少皆积聚在城门口相送，在他们心中，方锦程不仅仅是打了胜仗的大将军，更是为他们驱除了异国侵犯，为他们保卫家园的大英雄。如今听说大英雄要走了，都赶着过来相送，有的送肉，有的送菜，堵住了整个城门。方锦程命令下属一律不准收百姓的东西，只接受百姓的道谢和感激。衢州的百姓见将士都不接受他们送来的东西，知道是方锦程体恤他们，更加对方锦程敬重了几分，感激的话道了一箩筐，直到方锦程的车队出了城门，愈走愈远的时候，百姓也迟迟不肯散去。
　　宋筝从没有见过这般宏伟的场面，全城的百姓齐出动送别一个将军，心中不禁讶然，方锦程在衢州百姓的心目中竟有如此重的地位！她曾经的花花公子方锦程果真已经不复当时的幼稚单纯了，而今的他内敛、沉稳、干练、独当一面，是一位运筹帷幄统领千军万马横扫沙场的将军了。欣慰高兴的同时又隐隐觉得不踏实，他身上的光环那么的耀眼，她好似感觉不能如以前那般完全拥有他了，想到这，不禁心生一丝慌乱。这次回雒州，煜弟一定不会让她离开了吧？如果能与方锦程在一起，就算要住在深府里，她也愿意，为了他，她可以放弃外面世界自由的生活，她相信，只要她努力就一定能够做到。忽然间明白了在仙女坞时，太匆师父说的“这次不白来”是什么意思了，原来太匆师父是看出先生的意图了吗？先生安排她去仙女坞，想必也不止是探望静姑姑这一件事情的，只怕先生早料到她的心思还在方己锦程身上，才给她这个机会的。原来先生已经将一切都看的这么透彻了，可她终究做不到心静如水，了无红尘，还是顺应自己的心意不顾一切的来到了他身边，有些事，似是冥冥中早有定数。
　　马车还在雪地上艰难的行走着，行过处，留下几道深深的车辙印，这几日数场大雪将整个衢州城都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雪被。宋筝挑起车帘，望见马车两边皆是骑马的将士，温禄在马车一侧紧紧跟着，这多像两年前他们去郦塘之时的场景啊？那时她和映雪也是乘着马车在士兵队里不紧不慢的行走着，只是那时是奔赴战场，这次却是班师回朝，这中间，她用了两年的时间去填满，真的是很久了啊！
　　“姑娘，前面就要到金阳了，方公子说要在金阳宿一夜，我们正好可以去仙女坞接回石斛和苍术。”
　　听闻映雪一番话，宋筝这才想起石斛和苍术还留在仙女坞，这几日竟将这茬给忘了，若不是映雪提醒，她还真是想不起来。点了点头道：“不知他俩在静姑姑那里教习医术教的怎么了？”
　　“深的教不了，浅薄点的药理医术还是拿得住的吧？我看他俩也是聪明伶俐的，又在梁王宫里的御医所里待了好些年，出来后又跟着姑娘你学了不少东西，教仙女坞里那些毫无医药学识的女徒弟是大大够用了。”
　　宋筝笑：“你倒是看的通透，可他俩的性子还是倔了些，就怕遇到什么事，倔强起来，得罪了静姑姑。”
　　“天静乃仙女坞主人，又岂会和两个小儿动气？姑娘大可放心。”
　　映雪说的有理，可是宋筝却不这般认为，她明白石斛和苍术对她的依赖和敬重，她和映雪这多日没有音讯，只怕他俩已经待不住了。
　　正想着，马车停了，一个士兵过来禀报说是已经进了金阳城，方锦程并没有刻意隐瞒宋筝的公主身份，所以回都城的这队将士也大多知道她的身份，对她自然也是恭敬有礼。
　　一行人直接进到金阳守军的军营了，金阳的官员接到消息，早就在城门处候着了，方锦程一行人出现时，就被他们迎去了军营安顿。而宋筝却被直接迎入了金阳府衙的内宅。宋筝在内宅没等多久，方锦程就出现在她面前。
　　“一路上颠簸，累了吧，本应该让你好生休息一宿的，可是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筝好奇的望着方锦程，“哦？什么地方？”
　　方锦程笑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在金阳还有亲戚，既然来了，我们总要去拜见一下的，才不算失礼啊？再说，你把自己的两个小徒丢在人家家里不管不问的也不好啊。”
　　宋筝听出他说的是仙女坞静姑姑，心中更为不解，自己从未对他说起过这些，而他却知道的如此详细，定是映雪对他说的。又想到方锦程定是怕她记挂石斛和苍术，才这般着急帮她接回两人的，心中一时间满怀感动。
　　方锦程见她不说话，还一脸感动的样子，坏坏的笑了：“你不要太感激我，我是久仰仙女坞大名，早就想过去见识了，这次只是顺便帮你接回两个小徒。”
　　宋筝一听，忍不住一笑，眼前调皮的方锦程，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忙拉住他的手道：“那我们就走吧，现在走，天黑之前或许还能赶到，哦，我去叫映雪。”
　　方锦程忙拉住她道：“就我们两人，不用叫映雪。”
　　宋筝疑惑的望向方锦程。
　　“温禄和我一样好不容易才和映雪重逢，总要给点空间让他们单独相处啊。”
　　哦，宋筝恍然大悟。

　　宋筝和方锦程共乘一骑，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方锦程手持缰绳轻轻环住宋筝的腰肢，马儿慢慢地走着。宋筝靠在方锦程的胸前，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阿筝。”
　　“嗯。”
　　“阿筝。”
　　“嗯。”
　　“阿筝。”
　　宋筝回头疑惑着望向方锦程，方锦程呵呵一笑：“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现在的时光太过美好，你就在我身边，感觉有些不真实。”
　　宋筝很少看到方锦程如此忧郁的神色，心中不觉有些不适，有种难过的感觉迅速涌上心头，回转身，紧紧环住方锦程，“我从现在起一直在你身边。”
　　方锦程一怔，随即眼神浮出无限情意，搂住宋筝。

　　“若是一直这么慢悠悠的走着，半夜也到不了仙女坞。”半个时辰后，宋筝忍不住提醒方锦程，他们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要赶路的样子，倒像是出来赏景的游人。
　　方锦程却不在意道：“这黄昏的景色也别有一番看头，我希望和阿筝多一些相处的时间，在这个风景宜人的地方。”
　　“可是，难道我们不急着去仙女坞了吗？”宋筝不解。
　　“放心，天黑之前一定能到，云翔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方锦程望向坐下的枣红马，眼里满是得意。原来这匹枣红马叫云翔,只见云翔似是听懂方锦程的话一般，仰头欢快的吐了一口白气。
　　“坐稳了！”方锦程一拍马臀，云翔立马飞奔起来。
　　宋筝吓了一跳，赶紧缩进方锦程怀里，风在耳边呼呼的响着，两边的景物迅速的往后退，已经看不清是何风景。宋筝原本以为骑在这么飞速奔跑的马背上一定颠得慌，却没想到，骑在云翔的背上，即使它跑得再快，也不觉得有多颠，反而有种飞起来的感觉，竟是无限自由畅快。
　　不多时就来到上次遇见星童牧牛的地方，宋筝记得上次他们在这里迷路了，怎么也找不到仙女坞所在，多亏了遇见星童，用一曲《小牧童》和星童熟络了才让他指引着到达仙女坞。宋筝心想方锦程头一次来这里，应该也是不知道怎么走吧，刚想跟他说走那条路时，却见方锦程已经调转马头，自选了一条小路，然后七拐八拐的就来到了一条开满各色花朵的小路。竟是和上次见到的是同一条路，连路边用丝绢做成的花也是一模一样。宋筝大感意外，回头望着方锦程，半晌道：“这也是映雪告诉你的？”
　　“不是，映雪只对我说了石斛和苍术的事，却没告诉我这通往仙女坞的路上还设了奇门遁甲的关卡，若不是我对这奇门遁甲之术通晓一二，那在天黑之前还真的进不了仙女坞了。”
　　宋筝一惊，怎么？刚才那地方竟是设了奇门术数？
　　“你何时通晓这奇门异术的？”宋筝记得以前方锦程就是连武术也是一点不会的，如今日日习武，校场操练会些武艺外，竟还研习了这等术数？
　　“那是一年前，我随赵响将军进兵北国之时遇到的一次事故。”方锦程凝视着前方，似在回忆着什么，“我们的军队进入北国境内，就直奔都城而去，不想半路上误入一处百花林，林里尽是一望无际的花木，我们在林里奔波了整整三日也没有走出那片林子，林子好像没有尽头一般，无论怎么走最后又都回到了原点。赵将军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当下就知道这是被布了阵的林子，所用之术正是奇门遁甲。我们当中无人能破解此阵，七千精兵一时间就只能坐等徘徊，又过了一日，我们随身携带的粮草也已用光，之前放出去的信号却一点作用也没有，援兵迟迟没有到达，或许是援兵根本就看不到信号。可就在我们大军面临劫难即将全军覆没之时，天上竟出现一排鸿雁，鸿雁扬声叫着往一个方向慢慢飞去。我们全都吃惊的望着，领头的鸿雁却又飞回来，盘旋在我们上空，不停的叫着。正在我们疑惑不解之时，赵将军却惊喜的大叫着说这是鸿雁在给我们引路，于是我们大军跟随着鸿雁安全出了百花林。出了林子，领头的鸿雁一声鸣叫，所有鸿雁就一齐飞走了，这时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出现的我们面前。”
　　方锦程的话突然停了，宋筝急切的望着方锦程，催促他讲下去，方锦程却笑着道：“你可知那位老神仙是谁？”
　　宋筝摇头，她知道的老者当中，最能与神仙相提并论的莫过于她的淮云先生了。可是先生本事再大，也尚未到能够使唤天鸟的地步吧？
　　“此人正是淮云先生。”方锦程一语道出。
　　“啊？”宋筝惊得瞪大双眼，真的是先生？一年前？一年前似乎是有一次，先生说要外出，让宋筝并清风、玉露在玉竹岭看好门户。宋筝见先生只身出门，就问是否要清风、玉露同行，先生却笑着说此次乃是一个小将遇难，不得不前往相救，三五日便可回程。如今想来，那次出门必是前往北国百花林了，相助的那个小将必是方锦程无疑。想通此事，宋筝这才恢复常色，急着问道：“那后来呢？你们虽出了林子，然全军却几乎覆灭，已经没有战斗力攻城了，还有你的奇门遁甲之术莫不是与先生学的？”
　　“正是！”方锦程笑道，“我们出了林子，见到淮云先生时，并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淮云先生，可他却自报了家门，告诉了我们他的身份，还问我要不要跟他学术数，我当然求之不得。我们大军回到驻地后，就跟随淮云先生学习术数，只一日便已学得七八分，淮云先生道这个成绩已是优良，便停止教授，离开了驻地。
　　“我根据淮云先生交给我的奇门遁甲之术，将兵家常用的一些排兵布阵的方法融入其中，便研创了新的阵法。此阵法被用于攻克北国的战术中，北国将领无人可破此阵，我军自然大胜而归。”
　　宋筝颇有所悟的点头：“原来如此！”
　　方锦程却突然深情地望着宋筝，语气轻柔：“当我被困百花林时，最强的一阵恐惧过后，便渐渐平静下来了，想到阿筝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孤独的生活着，而我这时便可去与阿筝相会了。顿时心中无限期待起来，若就这般死去，倒也没有遗憾了。不过，幸好上天怜悯，我的阿筝居然尚在人世，或许上天不忍见你我真的阴阳两个，就派了神仙前来相助，终让我死里逃生。我很庆幸，若那时我真的死了，就再也见不到我的阿筝了。”
　　宋筝听着方锦程的话，突然很想哭，眼睛酸涩不已，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头，唯有紧紧抱着方锦程，切身感受他的情意。

　　此时，两人已经不知不觉间来到小路尽头了，仙女坞的外缘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这时，云翔却突然不安分起来，扭动着身体，四肢马蹄还不住的乱动，宋筝和方锦程显然都感到不对劲。方锦程按住宋筝道：“可能有危险正在接近，放心，一切有我。”
　　宋筝原本慌乱恐惧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竟平静下来，那不安的情绪也渐渐消失。
　　方锦程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边的动静，突然见旁边草丛一动，手中银针就要出手，却听得宋筝大喊：“不要！”
　　方锦程收回银针，只见宋筝惊喜的望着草丛叫道：“是阿莫！”
　　方锦程望向草丛，却见刚才空无一物的草丛边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只雪豹。
　　宋筝下得马来，小雪豹奔至宋筝脚边，宋筝抱起雪豹，亲热的唤他“阿莫”。将小雪豹转向方锦程道：“这是阿莫，我在玉竹岭后山救起的小雪豹。”
　　方锦程笑笑，伸手摸向阿莫，阿莫却迅速躲开了，方锦程脸色一暗，瞪向阿莫，宋筝见了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刚才差点失手杀了它，它记仇了。”
　　“宋姐姐，你又来了？”
　　是星童的声音，宋筝一回头果然见星童牵着黄牛向她走来，星童一见她就嚷着要她再教他几支曲子，宋筝笑着答应了。可是她却还有一个疑问，阿莫明明好好的待在玉竹岭，此时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星童，刚才阿莫是和你在一起么？”
　　“嗯，阿莫来了有两天了，是一个大哥哥送来的。”
　　宋筝一想，大哥哥？不是清风便是玉露了，忙问“大哥哥”现在何处，却听星童道：“大哥哥见你不在这里，就走了。”
　　“走了？”宋筝一阵失望，若真是清风玉露，必是奉先生之命来的，这次错过，委实遗憾。
　　见宋筝失望的神情，方锦程忙安慰道：“我们先进去吧，有什么事等见到静姑姑，问问便知。”
　　宋筝只有点头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