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线][主四欧]花》老子BT了

8、第 8 章

　　八、
　　何莫修坐在一列从兰州开往首都的火车上。
　　车走的很慢，他坐的车厢离车头很近，能看见白色的蒸汽从火车上喷出来，这个庞然大物鸣叫着，发出库哧库哧的喘息。
　　他是回来探亲的。
　　他以这个理由请了个长假，上级考虑了没多久就批准了，说，“你回去看看吧，有什么事，安排一下。”
　　何莫修点了点头，收拾了两件衣服，拎了包就出了门。
　　从他所在的研究所没有车出荒漠，他等了一个星期，坐在运送物资的军用卡车里，闻着一路车里残留的大白菜味道到了兰州。
　　临上车才买的票，所以能买到一张硬座，他已经分外感激。

　　正是盛夏，车厢里混合了各种味道，何莫修身边的人已经睡着了，歪着身子几乎倒在何莫修身上，他只能尽量的把自己往窗户那边靠。
　　在荒漠的几年晒黑了他的面孔，曾经愣愣的青年脸上也已经爬上了皱纹，只有那双眼睛，还不时透着几分天真。他刚来这边时，经常有人偷着打量他，但是现在，他已经跟身边这个西部种地的汉子没有什么区别。
　　整个路程要持续几昼夜，何莫修带了本书，看了几页，汗水把纸面都浸透了，眼前一片都是白花花的，在火车有规律的摇晃中，他终于也沉沉睡去。
　　梦里是在沽宁的岁月。
　　高三爷对他说，在这里，你想做个中国人，别人不一定把你当成中国人。
　　那时他还不明白，他对这个他并不记得的故土，有着很多似是而非的感情。
　　他是因为喜欢高昕才留在这里的，开始时他想，但是当他听着那些轰击在自己故土的枪炮声时，又觉得也不完全是，这里有些东西让他不能就这么离开。
　　但是留下来能做些什么呢？
　　何莫修并没有想过，他甚至并没有想过死亡，他只是单纯的喜欢着一些东西，不忍离去。
　　何莫修咧开嘴笑，并没有醒，在研究所没事的时候，他坐在有着很大月亮的荒漠里对着一望无际的黄沙，经常会想起这段岁月，然而嘴角最先泛起的总是苦笑。
　　每次他想着那些快乐的时候，总忍不住想那些结局。
　　他觉得那些人都很强，都比自己强，连高昕这个女孩子所拥有的也是自己没有的勇气，可是，他们都死了，自己却活了下来。
　　在战争这个强悍而又不讲道理的怪物面前，他所信奉的物竞天择并没有发挥作用，反倒是一句老祖宗的古话，让他觉得更有道理——生死有命。
　　所以活下来的这些人的命，都分外金贵，每一个人，都带着很多人盼望的明天在活着。

　　火车进了一个小站，停车猛的一下震动让何莫修惊醒了。
　　窗外不远处是一片草地，野花盛开的恬不知耻，天边有一片火红的火烧云。有一瞬间的恍惚，梦里的沽宁就在眼前。他彷佛能看见在那边草地上奔跑着的四道风的身影。自己跟高昕坐在一边看着，龙乌鸦对六品说我这一枪能打到太阳你信不信？欧阳站在那里，夕阳把他的脸映的通红。
　　何莫修揉揉眼睛，火车又开动了，好像开出了很远，都能听到那里传来的笑声。
　　半夜的时候又开始做梦。
　　梦里他站在船上，隔着一个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看着自己的父母。
　　妈妈流着泪，父亲只是冰冷的看着他，对母亲道，让他走吧，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儿子。他急的手足无措，船开了，父母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看不见。
　　四周一片漆黑。
　　过了一会，又换了个场景，却是父亲哭喊着，举着手杖要打他，“我死了你这个儿子都不给我送终！”
　　突然惊醒，还是深夜，窗外什么都看不见了，头顶上是还亮着的灯。
　　父亲去世。
　　这几年，何莫修总是不停的以各种方式做着这个梦，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父亲给他的讯息，美国太远了，他再也没有听过父母的消息。
　　他想起自己临走时，主任交代的话，“回去有什么事情好好交代一下，我们即将进入实用研究，转移到另一个基地。到时候……”他认真的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见天日。”
　　他这辈子，已经注定无法给自己的父亲送终。
　　当他第一次踏上沽宁的土地，就曾经有人对他说，这里没有你的理想，也没有你向往的美国式的自由。走吧，不然也许有一天，你会后悔。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里是故土，他对这片故土有着许多似是而非的感情。
　　可是，他经历了那八年，经历了那场战争，这片土地里埋着许多曾经鲜活的，被他喜欢和羡慕着的，朋友的生命。
　　他知道他曾经为了这片土地献出过什么，知道他的那些朋友们为这片土地献出过什么。
　　因为了解，所以这感情变得分外沉重。
　　天边出现了第一丝亮光，吹来的风带着凉丝丝的树木和青草的味道，火车掠过一棵又一棵的白杨。火车将一直向东，带着他见到欧阳。
　　车上大部分人都还睡着，何莫修眯着眼睛，朝着阳光的方向，打量这块他生活了十几年，并将一直生活的土地，最后他也将跟那些他爱着的朋友们一样，埋葬于此。
　　他靠着车窗，小声的呢喃，我爱这片土地，我从未后悔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