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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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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思风第一次出远门，兴奋的在火车上四处打量。
欧阳也很兴奋，兴奋中带着一丝忐忑。
火车离沽宁越来越近，小何高兴的脸上都在发着光，他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的样子，认真的把手捂在胸口对欧阳说，“欧阳，我有点紧张。”
欧阳笑了出来，“我知道，这叫做近乡情怯。”过了一会，他也忍不住道，“其实，我也有点紧张。”
梦里出现无数次的沽宁就在眼前。
这是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欧阳试着用眼睛描绘这座城市。这里跟记忆里没有什么不同，那些灰黑色的老房子，纵横交错的巷子都还在，却又与当年不一样。这座城市曾经有三分之一的土地在战争中化为焦土，这些巷子里曾经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是，这座城市已经活了过来，比以往更加繁华。
港口上停满了来往运送货物的船，街道开满了商家，思枫曾经的钟表店变成了个供应社，大小用品一应俱全。城门口卖包子的人还在，欧阳买了几个包子分给思风和小何，记忆中的味道。
欧阳凭着记忆在沽宁的小巷里穿行，那条路线太熟悉了，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当年的据点。现在已经变成了民宅，锁着门，欧阳摩挲着灰黑色的院墙，一株老杏树从院子里伸出来，枝桠上挂满了青色的小杏。
小何踮起脚往院子里看，思风觉得好玩，抓住墙想爬进院子，被欧阳一把抓住。一位老大妈路过，盯着他们狐疑的看了半天，像是在衡量这几位是不是坏人。半晌，才看着小何手里的箱子开口道，“你们是来找人的？外地来的吧，没见过你们。”
欧阳点点头，“外地来的，来探亲。”
“噢，”老大妈指着那个院子道，“夫妻俩都上班去了，晚上才能回来。”欧阳摇了摇头，“我不找他们，我以前住在这里。”
他看着那个院子，很多回忆喷涌而出。
大妈热情起来，“这个院子解放的时候给分了，有个地下室，听说以前是抗日根据地。你们……”
欧阳点了点头，“我们曾经在这里打过仗。”
不由分说，大妈把几个人拉回了自己家里，她家离这里不远，特地烧了水泡好了茶，又说晚饭就留在这里吃吧。
欧阳和小何忙不迭的拒绝，拗不过大妈，只好先喝着手里的水。
大妈忙活了半天，突然想到，“我都老糊涂了，你们是来探亲的，也没空在我这里吃晚饭，就现在将就着吃顿饭吧。你们亲人住在哪啊？这两年沽宁建的快，盖了很多房，怕你们找不到，我带你们去。”
欧阳苦笑了下，“在沽宁城外。”
大妈道，“城外最近的村子也要走上半天……”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去看欧阳和小何。
良久，她才又继续手里的活，慢慢的道，“我儿子也埋在了那里。现在那里盖了个纪念碑，等你们吃完饭，我带你们一起去。”
竖起来的纪念碑远远的就能看见。
那片土地因为有了血肉的滋养，野花开得格外绚烂。
欧阳想去找思枫和女儿的坟，当年做的标记已经无从找起，她们已经跟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纪念碑上是几个大字，人民英雄永垂不朽，1938-1945。背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烈士的名字。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四道风三个字，欧阳小心的摸着这个名字，大妈说，“四道风是沽宁的英雄，他小时候还吃过我家的饭呢。他叔叔姓沙，他也应该姓沙，可谁也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只好刻了四道风。”
他叫沙狗狗。欧阳笑着在心里说，四道风告诉他这个名字时的样子依稀还在眼前，他答应了老四，不把这个名字告诉那边的人，“我没告诉他们。你看，他们只知道你叫四道风，四海为家的四，不讲道理的道，狂风大作的风。”
再往下，还有思枫的名字，龙乌鸦的名字。
欧阳对思风说，“你的妈妈、姐姐和干爸爸，都睡在这里。”
欧阳站在回城的路口，他曾经找到过四道风的地方。
他在等小何，小何说要去找高昕的墓，也不知道找到没。
太阳快要下山了，身后，纪念碑孤零零的待在山岗上，陪着它的只有四周的那些野花。
欧阳觉得很累，他有点困了，把胳膊搭在思风的肩膀上，思风已经这么高了，再过两年，就能超过自己。
他对着那片空荡荡的原野说，老四，我回来了。
沽宁没有黄包车了，也不再有四道风。
可是欧阳觉得，这里吹起的每一道风，都带着四道风的气息。
小何跑了过来，沮丧的说，高昕的墓也找不到了。
随即，又安慰自己，可是我能感觉到，她就在这里。
欧阳强撑着睁开眼，笑着看着他。
小何连忙上去扶他，“欧阳你没事吧？我们马上回去做手术，你撑着点。”
思风抿着嘴，倔强的撑着欧阳往前走。
欧阳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小何急了，说话都带着哭腔，“听我说，欧阳，你得活下去。当年咱们不都活下来了吗？你得带着老四的份，带着嫂子的份，带着……”他往纪念碑那一指，“带着这些人的份一起活下去，咱们当时打仗是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好好活下去？”
欧阳点点头，“对，活下去，我差点忘了，”他笑，“我曾经跟老四发过誓，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他还说我，发的誓言太轻。”
他扶着小何和思风，慢慢的、尽力的往回走，夕阳把他们的背影拉的很长。
活下去，像开在荒漠里的花，像开在龙乌鸦坟上的那些花，像开在这片曾经烧焦的土地上的这些花，活下去。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