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曲》靖渊

4、章三 幽兰调

　　曲声悠扬，散遍竹林之间，漾起微微竹林清波绿拂。忽有泉水声渐，碧珠落入玉盘，碎了满地芳华。夕阳寂寞，残香流连鼻息，大江忽现，滚滚东去，渐渐消失于天边的一道光弧。弦锋急转，碧流湍逝，眼前倏然是微草细出，星垂平野的风景。平川上马蹄疾响，风雨将至，“砰”——弦断了。
　　风烟俱净，只剩沙沙竹林声，绵延不绝。平安地小手有些僵，弦断之声，看来把他惊住了。我握了握他的手，见他仍沉浸在曲中难以自拔，便狠下心重重拍了下他的小脑袋。只听“哎哟”一声娇喊，平安便挣开我的手生气道：“阿姊，你做什么！”我笑着摇摇头，径直走去。
　　平安跺了跺脚也跟了上来，周身皆是冷气，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也是为了你好啊，若你走火入魔了，我怎么跟叔父交待啊。听琴之人，若陷入琴曲中，便会随着曲的旋律，渐渐融进去，弦断，人极有可能陷在其中，游离于三界之外，无我之境。当然，那是懂琴爱琴到了骨子里却容易陷入的人，而谢平安小小年纪已达此境界，实属不易，全靠我叔父谢雍的熏陶。
　　踏着满地碎叶，脚下仿有流水淌过，步入亭中，却听到有人叹息的声音，显然，那阵叹息不是顾先生的，约莫是一个年轻人的。又有丝丝杜康的味道传入鼻息，越发浓烈，微细的鼾声传入耳内。
　　平安惊讶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师傅！”显然顾先生喝醉了，而且安静的睡着了，难得，顾先生醉酒，不作狂士的模样而这么清静。先生身边的那人，应该就是弹曲的人了，感受到他有些怔讶的目光，缓步走到我跟前，作了个揖，道：“姑娘，你是来找先生的吗？”我颔首，那声低低沉沉的，略带丝冷清和孤寂。
　　向那人施了个礼，笑着问道：“公子不知是不是先生的朋友。”他“嗯”了声，便转过身望着顾先生道：“先生喝醉了，劳烦姑娘照顾。话毕，便去携上他的琴，想要离开。
　　我难得遇到琴中的高人，便很想与他交流一番，又不好开口。平安似乎看穿了我小小的心思，便淡淡地道：“阁下之琴声，恢弘大气，今世少有。可愿意与小弟切磋交流一番？”感到了那人探究的目光，直直射向平安和我，我很不好意思地干笑道：“舍弟无礼，公子不必挂心，还劳烦公子将先生哄睡了，着实是省了我不少的麻烦，还谢了公子。”他沉沉地笑了声道：“在下不过乘云浮游之人，得遇先生为知音，姑娘不必言谢。”我尴尬地笑了笑，那人便潇洒离去。
　　我呆呆向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许久，琴声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如梦似幻。此人琴声悠扬沉稳，别于叔父的灵动清亮，反倒显得厚实纯朴，其变化尽在不言之中，难寻难觅，让人心定神和。
　　平安有些瘪瘪地唤我道：“阿姊，师傅好似不大好，脸煞白煞白的。”我心下一惊，忙疾步过去，摸索到了了先生的确切位置，便用我从离玉那里学来的九牛二毛的医术，给先生把了个脉，有些紊乱，血气很虚，大概是酒喝疯了，几天前的风寒还没好，又喝了这么多久，积郁在肺腑中，酒气散不出来。
　　我便把随身带的解酒散和离玉给我调和脏腑的八味清风丸给先生服下，又发现亭子里连水都没有。平安立马跑去了先生附近的草庐，颠着身子，端了一大碗水过来，先生好不容易服了药，出了一身汗，气息也顺多了，平安见先生脸色终于有些潮红，一阵凉风吹过，先生有些抖，平安又跑去草庐拿了条薄被，他又自觉先生可能醒来后要擦脸，便又跑了一趟把水盆什么的物什都搬过来，弄得大汗淋漓。
　　这小子今天出入草庐的次数简直就是这么多年之最了，前几天还逃都来不及。忙了半天，我便抱着熟睡的平安，一脸疲惫地踏进家门。心里有些怨念那个弹琴的人，把顾先生哄睡好歹也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留下来帮帮忙啊。不然要我倦困得要死，还要抱着这小包子。
　　才安置好平安，正要回房休息，却听到后院叔父的琴声，风雨骤至，风啸涛吼。我心底猛地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我疾步走到后院，叔父见我笑道：“蕴儿，来了，给叔父弹曲《幽兰》吧。”叔父声音有些别扭，带着微微的凉意，让我的心弦绷得紧紧的。
　　我轻轻地点头，指尖掠过弦，一曲《幽兰》如流水潺潺而出，抹挑掦打，空谷幽兰，寂寞却渗出无限的韵味儿，晨光熹微，袅袅伊人翩然而至，红尘之外，无牵无挂。我不知道为什么叔父要我弹这首曲子，也不知道曲子何时尽。倏然，满园寂静。
　　“十三，你是十三么？”震惊地声音传入我的耳边，搅乱了我一池心湖，似曾相识的冷清，我怔了半响,记忆依旧那样模糊，层层迷雾未散。心底愕然了，他是谁？十三又是谁？他走过来，抬手触了触我眼前的白绫，有些隐忍地喜悦：“十三，兰谷，你还记得吗？”我的心却莫名其妙地被触动了，茫茫然地对着他，后脑传来微微的痛楚，轻轻摇头。
　　记忆深处，氤氲的空气中，浮云缭绕，开遍幽兰的景象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却遗忘在了那段血腥弥漫的岁月里。一切的回忆，忘了，都忘了。

作者有话说

　　徐览徐大人出场了！多次修改，对不起看官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