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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哪根汗毛比别人的细 ...

  •   赵晓为眼巴巴地看着他。
      只听老兵17用了明显是竭力压过的声调,对着话筒很克制地喊了一句:“不同意!凭什么不让我们三连去?营长你偏心眼。我们一定要去!”“啪”的一声,扔了电话。急促地骂了一句:奶奶的!哪根汗毛比别人的细!
      望着老兵17,赵晓为半天没纳过闷来。其实,要放在平时,也不算太大的事,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慢慢来”的问题。这巧就巧在这话正好撞在老兵17那刚刚上了膛的枪口上,原本是灰色的这会也变成黑色的了。
      这不,老兵17扔下话筒的那一刻,电话那头的营长,一个冷不丁被震到了,正右手举着电话,左手指指戳戳眼前的通讯员,指尖全是恼怒,好像那不是通讯员是老兵17。“欸。这混账东西。犟驴。”
      通讯员委屈地眨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站着。
      营长指指戳戳一溜够,这才消停。低头想了想,用手使劲揉了揉鼻头,然后,皱着鼻子吸了吸气,对值班员说:“去,跟三连那头犟驴说,就说营里让他们自己去跟研究所做通工作。通了,就去。不通,就给我慢慢来!别跟领导耍态度!”
      值班员一溜小跑。
      快到三连连部门口,迎面遇着副连长老徐和司务长两人推着车,后架子上驼着毯子褥子,车把上挂着一堆副食。值班员打了敬礼,“副连长给嫂子搬家呢?”司务长接着话茬说:“不是。连里一新兵生病,正赶上他爸来看他。连长怕他爸心情不好又睡着冷,给弄的毯子。副连长给买了点吃的。”
      老徐接着问:“嗯?你跑这来,营里有事?”
      值班员无奈地一笑:“唉。研究所搬办公楼和设备,请营部帮忙。营里没让咱连去,结果,连长急了。”
      老徐和司务长对了一下眼神。又同时盯着值班员。值班员扶了扶帽子,咳嗽了两下低声说:“研究所那边说了,不敢让三连去。惹不起。”
      老徐大喇叭又拉开了:“扯淡。一堆破烂捣来捣去,你以为是母鸡搬家呀!谁稀罕!”还别说,老徐的这个“你以为”口头禅,往往在比较关键的时刻发挥出他恰到好处的威力。边说边扭头晃着大脑袋寻摸着那几株玉兰,然后,狠狠地翻了两下眼皮。
      值班员窘着脸:“我这只是给连长透个信。”一副撇清关系的表情。
      “知道知道。”老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营长说了,让咱连自己去跟研究所沟通。”说完,飞快地打了个敬礼,生怕老徐在他身后有什么动作,又一溜小跑没了影。
      老徐疑惑地看了司务长一眼,司务长接茬说:“你忘了,打群架那次。丢仪器那次。”老徐“唔唔”了两声。“哦,这还是那帮兔崽子们干的好事呢!”
      司务长小声嘟囔:“咳。人怕出名,猪怕壮。”
      “你这都是什么比喻!连长估计咽不下这口气,玩命也要倒贴一把。”老徐瞪圆了大眼睛。俩人很默契地摇摇头进了连部。
      进了门,老徐把营部值班员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老兵17的脸一会红一会白的,最后,烦躁地挠了挠头顶儿,对老徐说:
      “这样吧,副连长,咱俩去研究所找那保卫处长聊聊。”
      “有必要这么上赶着吗?”老徐嘟囔着。
      “有必要。”
      老兵17喝了口水。
      “咱三连都成什么了。别人不敢沾不敢碰的。”
      老徐:“派哪个排去?万一又打了碎了什么的。他们再丢东西还得赖上咱们。”
      老兵17:“不可能!让三排去!”
      说完,扭头对司务长说:“让赵晓为帮你东西拿过去。做病号饭吧。家长来了看见孩子病了,心里更不好受。”
      老徐接口说:“买了苹果和桃子罐头了,就怕他上火。”
      “好。赵晓为把三排长叫来。”老兵17说。
      这天晚上,晚点名。
      老兵17站在队列前说:“这周日,咱们连帮研究所搬办公楼。三排去。以前的事不提。我和副连长已经在人家那儿打了包票。三排长!”
      “有!”吝伟出列。
      老兵17对着他也是对着全连说:“任务不大但挺艰巨。我们连队的兵,这回出去就得有个样。队列军姿都不能差,堂堂男儿,数数咱哪根汗毛比别人细?”
      “保证完成任务!”吝伟重重地回答。
      第二天正课结束,吝伟在操场上又叫了三排的集合。
      吝伟梗着细细的脖子,站得直直的。薄薄的嘴唇紧绷着,细长的眼睛从排头扫到排尾。
      接着,他大声说:“这次,我们排代表三连外出。一定让驻地群众对我们的印象改变。咱们站有三连的样,走带三连的劲儿,现在,各班班长出列示范,做队列动作训练。大家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三排的兵们喊着,小新兵们的声音尤其亮。
      吝伟给一班先做示范。“我从不同的角度把行进和立定动作给大家示范,请大家注意看。”接着,他向右转,喊着口令:“正步——走”、“立——定”!边喊口令边正步行进、立定。然后,又变换了角度,向左转,重新做了一遍示范。
      随后,兵们听他的口令正步行进、立定。“停!第一排第5名,注意摆臂姿势。腰部不能软。”吝伟指着第一排的一个兵说。接着又做示范:“注意要领。身体上拔头要正,踢腿挺膝脚平行,全脚着地上体稳,踢腿摆臂要带风。大家注意,手腕前侧距裤缝线约30厘米,行进速度每分钟110—116步。”
      这时,在连部值班室,赵晓为透过窗户看着三排训练,眼睛一眨不眨。“干什么呢你?”不知什么时候老兵17也凑过来。赵晓为一抬脸儿:“连长,你看,三排长他们自己上小操呢。”
      “嗯。”老兵17的眼睛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断续的正步重点是要节奏分明、臂腿的协调,最容易出现的问题是腰杆不当家。同志们注意一下。”吝伟大声地说着动作要领。
      三排的兵们分解动作示范的口令声中,左转、右转、摆臂、踢腿。一丝不苟地练着。新兵的动作不一定就比老兵差。
      天,还是干冷干冷的。兵们的头上都涔出汗珠。只听三班长生气地喊道:“第8名,停!出列。做一遍分解动作。你,你怎么总做不好呢。听我口令,向后——转,齐步——走,立定。再做十遍。”那老兵的腰还真有点软,听着三班长的口令无奈地出列。
      自从老兵17重新制定了训练方案后,每天的训练强度已经很超出一般兵的身体承受能力了。如果再碰到身上有个什么老伤之类的,就惨了。
      三班这个老兵的腰上还确实是有点老伤。不过三班长一着急可没想到这一层。这时,一直在连部窗户里默默看着的老兵17,直起了腰,一转身。
      “连长,不看了?”赵晓为赶紧扬着脑袋问。
      “嗯。”老兵17无可奈何地歪了歪嘴角,不易察觉地从鼻孔里哼了一下,“把秒表拿来。”
      “哎。”赵晓为快速地从柜子里找出秒表,递给老兵17。老兵17接过表。刚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对赵晓为说:“走啊。”赵晓为苦着脸不得不跟在他身后。心里嘀咕着:又没机会抽烟啦。转身也跟了出去。
      老兵17走到三班队列前:“停。练要活。欲速则不达。”
      然后看着三班长说:“三班长,热情是好的,但要注意训练的方法。第8名动作不好,还要多问几个为什么?身体不舒服?还是要领掌握不到位?得对症下药。”
      三班长:“明白。”
      老兵17看了一下那个老兵:“现在,我们的训练场地是长30米,正步走,需40步,下面我用秒表卡时间,集合练一次。注意步幅和步速的控制,节奏,要掌握节奏。”
      吝伟继续下口令:“全体都有,正步——走”。老兵17手里握着秒表,眼神跟着三排的队列,目光却落在了刚刚那个被罚的老兵的身上。
      “立——定”!吝伟一声口令,队列停下。
      老兵17看了看秒表,说:“好!这一遍的步幅和步速控制得比刚才要好。有进步。三排长,继续。”兵们站成一条线,按照老兵17的要求——横看竖看一条线,要求站40分钟一动不动,只眨眼睛。
      这天晚点名后,老兵17叫住了吝伟,问了问三排三班那个老兵的情况,是不是受过伤。
      吝伟说:“连长,那老兵是第三年的兵了。平时体能、训练课目都不是很好,看着倒也很努力。就是成绩上不去。他自己说新训时受了点伤。我们也不太清楚。好长一段时间情绪都不太好。平时也不太爱说话什么的。”
      “嗯。”老兵17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你没见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挺努力的,不像偷懒或要领掌握不准。”
      吝伟:“这个嘛,听说去年好像要求去养猪,副连长没让他去,怕……听说他当兵前在养殖场干过。”
      “养猪?呵呵,这个要求挺新鲜。”老兵17咧嘴一乐,露出白白的小门牙。
      他习惯性的挠了挠头顶,说:“有想法就比没想法好。去去,把副连长找来。”
      “别啊,连长。养猪也得等我们明天执行完任务吧?”
      老兵17眼睛一斜楞,假装腻味地嘴角一歪:“嘶,小算计。去吧去吧。”
      “是!”吝伟一咧嘴,露出两排细米牙,扭头跑了。
      第二天,三排一大早就整好队列出发。
      赵晓为仰着脑袋一直看着整齐的队伍从那几株玉兰树下经过,直到渐渐地消失。
      看不到人影,却从灰色高墙内传出了吝伟那特有的口令“一二一……一、二、三、四!”
      紧接着是三排的兵们扯着喉咙的声音。
      赵晓为嘀咕着“这哪是帮忙去了,明明去示威了嘛。三排还真不孬。”
      自从老兵17到三连这几个月,赵晓为也很辛苦。连长的要求又多又高,忙得他几头跑,没时间冒烟,还常常熬夜干活。不过,发现连长也熬夜之后,他觉得自己那就不叫熬夜了。只是一见连长,他就看见了两个字“紧张”。
      连部值班室里,这条长长的咖啡色木质长椅,已经是连长的床了。他不记得连长在床上睡过觉。
      这让赵晓为从心底里佩服老兵17,在老兵17之前,他没有见过这样的连队主官。在他心里,他的连长就是铁人。他跟着这样的连长干,有奔头。两年后赵晓为复员时,在列车鸣笛即刻开走的一瞬间,忍不住对站车下送行的老兵17说:“副营长,跟你在一起工作一年,就好像一天。我,舍不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哪根汗毛比别人的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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