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流光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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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微起，禅音立在悬崖边，脚底下是一片碎石，他伸出一只手，锁骨琴自地上飞入手里。
风云突变，乌云的余晖落在少年身上，黑发颓废而飞扬，全身笼罩在一股阴霾之中，风雅与杀气并存。
狂风卷沙石，妖族众人被迷乱了眼，竟围着少年不敢再踏前一步。
或是感觉到杀气，宋狸猛地瞪大眼，连连摇头，禅音，心不能死...不能！
宋狸挣扎着，想拿开挡住眼睛的衣袖，却被一双温热的手轻按住。
禅音闭眼，流出悲伤，“别看。”
隔了一层细布，手掌下的身子在簌簌发抖，瓮声瓮气的童音传了出来，“琴魔不再善良，那谁又来给众魔希望，禅音，你的抱负呢？”
头顶一阵沉默，“没有我，还有别人。”
“禅音只有一个。”宋狸呼口气，“如...如果，是因为我，小狸情愿用死换取你的未来。”
耳听风声，仿佛过了沧海桑田，时间已不再重要，身上的衣袖已经不在，眼前露出禅音苍白而又微笑的脸，亦如初见时的清雅，却带着几分憔悴。
“我生来孤独，想来一生真是失败，只唯有小狸待我最好。”
宋狸咧嘴一笑，嘴角止不住滑出红血，滴在了他手上。
“这下面为永生崖，即便是魔也奈何不得，永世不得轮回...”禅音静静看着她，又回身瞥一眼悬崖，慢慢微笑，“愿不愿同我一起....”
话意未全，宋狸却懂得，这是他最后的决定，禅音这个人呐，终还是忍不下心的...
宋狸慢慢抬起头，眯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声音因虚弱而显得空灵。
“我愿意。”
寻寻觅觅太久，从此以后，我也将不再孤独，哪怕身葬悬崖，也有一人肯相陪。
这是何等的幸运。
风渐渐平息，乌云漫开，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向大地。
“给我杀了他们，重重有赏！”突兀的吼声，划破了平和的空气，群妖呼啸而来，大地颤抖。
扬袖一抛，锁骨琴浮于空中，光芒乍现，禅音厉声道，“去吧，寻找新的主人。”
锁骨琴似有灵性一般，围绕着禅音不停转圈，嗡嗡作响，就是不肯走。
禅音不再理会，低头与宋狸相视一笑，狸猫的脑袋被温柔的手覆盖，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
这种心安的感觉真好，宋狸闭上眼，偎在他怀里。
悬崖上，少年从山巅跳下，白衣染尘，却仿佛已挣脱红尘俗世，决然自得而去。
*
枉死城附近的高山上，因地势极高，森林尽收眼底。黑衣男子立在风中，一动未动，说不尽的肃穆。
山下走来一人，低头禀道。
“夜君，琴魔毙。”
“狸猫何在？”
那人瞟一眼花夜，复低下头，“随琴魔一起坠入永生崖。”
风声响，无人再说话。
水魔挥手让那人退下，思忖半晌道，“可需派人下去寻找？”
花夜问，“妖族入枉死城的消息，都散播了？”
水魔笑答，“夜君请放心，如今不止魔界四方皆知，恐怕连天界也有所耳闻。”
花夜不再停留，黑衣斗篷忽化为一缕黑光，消失于天际。
独留水魔站在山顶，似笑非笑，夜君这哑谜难猜，这人到底是找还是不找？
不过，找到了又如何，尸体两具罢了！想到这，水魔仰首望天，笑摇头大步离开。
*
空旷的大殿，夜光石熄灭，月光熙攘照在平滑的青石上，晦暗无光。
“死了？”有个声音，慵懒道。
“是蟒王亲眼所见。”地上跪着的妖卫点头。
哗啦——棋子轰然被扫落在地，有个身影从暗处走出，一身红衣，面如芙蓉，正是花魔木艾。
“混账！谁让你们逼死琴魔的？”木艾一手掐上妖卫的脖子，怒不可歇。
妖卫脸白，喘气，“不，不不是我，是莽王射的离魂箭...”
木艾双眼微眯，手指遽收，只见妖卫整颗头颅飞了出去，霎时鲜血四溢。
木艾收回手，舌头在手指上一扫，露出狠绝的笑容，绝美倾城，他回首看向黑暗，“你的手下真不堪一击。”
黑暗中一阵轻笑，“若想要，这种货色你想杀多少有多少。”
“你杀了琴魔？”
“那又如何？谁敢阻我，这就是下场！”
木艾神色肃静，盯着那人，疑道，“你从妖界到魔界，究竟要的是什么？”
神秘人笑着绕过话题，直道，“魔界花夜一人独大，你就甘心？只需你我联手，魔界之尊的宝座就是你的。”
轻拍手掌，侧门鱼贯走出一排妙龄少年，低眉顺耳的跪在大殿之上，个个美艳动人。
神秘人带着诱惑的笑，“当然，这些也是你的，怎样？比之琴魔如何？”
木艾闻言大笑，撩起不屑的嘴角，“凡花比月华，云泥之别！”
说罢，拂袖离开，走到一半回身扬眉，“你太小看我，合作之事暂且推迟，容我斟酌。”
“如此也好，敬候佳音。”
*
云很低很低，压在连绵不绝的石壁上，让人忍不住喘息。
模糊的影子在前面慢行。
一只狸猫跟在影子的后面，躲闪着，像是极怕被发现。
这只狸猫没有漂亮的毛色，没有健壮的身体，它身上布满了伤痕，到处是已经干涸的血迹，甚至连背脊骨也是弯曲的。
前面的人停下，“孽畜，想跟到何时？”
狸猫低头全身颤抖，当再抬起头时，眼前的人已经不在，它慌张的四处张望，前所未有的恐惧扑面而来。
宋狸好像就站在它不远处，看着它彷徨，惊恐，那双不安的眼珠急迫的在寻找着什么，带着莫名的熟悉。
画面越来越远.....原来是场梦。
滴答，滴答，水侵蚀地面，并不宽敞的山洞，阴暗而潮湿。
刚才那人是谁？
来不及细想，身体的疼痛已渐渐清晰，使得她睁不开眼睛，胆怯的想不如就此睡去，还能减轻一点痛苦。
有人在拍打着她的脸，手法轻柔却显急躁，和身上撕心裂肺的疼痛相比，就跟蚊子咬差不多。
宋狸想着想着，嘴角轻微一动，笑了。
“小狸，不要睡，睁眼看看我。”
是禅音的声音呢，可是咱真的很累很累，不想睁眼了。
有股温热的气，顺着她的爪子游遍全身，源源不断，四散至筋脉的每个角落。
即便四肢开始有力，为什么心还在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肆意乱抓，直至鲜血淋漓。
宋狸恍惚的睁开眼，眼前的少年脸上冒出了胡茬，把原本清俊的脸衬得略显沧桑。
宋狸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哀叹道，“禅音都长胡子了，我们肯定是死了。”
禅音好笑，“怎舍得带你一起死，其实我早知崖下有一方洞穴，暂时可以避一避。”
“那你的琴？”
“它自会寻路，不需我操心。”禅音说着，不觉皱了眉头，“虽然我渡灵气接好了断骨，但...你内丹被箭气所伤，已损毁不少，想要复原绝非易事。”
家父早就教过咱，生死由命，其实活过了一百岁，宋狸已经觉得很满足，用爪子拍着禅音的手安慰，“这颗内丹本来就不是属于我，复不复原有什么关系？”
禅音诧异，像是不解，“不是你的？”
“来魔界前，美人为助我修成人形给的，对了，我身上还有一颗！”宋狸眼神一亮，突然又觉得很感动，美人想必是早已料到，才会送自己两颗内丹的吧。
禅音神色复杂，顿了一下，像是反应过来，面露喜色，“当真？”
“比流波山下的珍珠还真。”
禅音笑了，反复的呢喃，“真好，真好...”
在流波山的时候，美人以防狸猫粗心大意，喜欢把重要的东西用麻绳绑在她的脖子上，久而久之宋狸也养成了这个习惯，什么东西都往脖子上带。
宋狸扯着麻绳，指着一排珠子中的其中一颗笑，“你看，就是它了。”说着，伸手拿起就往嘴里送。
禅音脸色一变，赶忙拦住，“不可，你身体尚未复原，需静养数日再服。”
“禅音说什么，小狸就做什么。”宋狸缩着脖子往他怀里蹭。
禅音无奈的笑，把她抱紧在怀里，站起来道，“刚才我见崖底有雾气腾出，不如我们下去看看，能否找到些吃的。”
死后劫生的庆幸，宋狸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轻松以后就是犯懒，她眯眼似乎正专心瞌睡，奶声奶气道，“嗯~”
“小狸想吃什么？”
“......想吃鱼。”
传说，永生崖本是通往蛮荒境的入口，如果不慎落入其中，无论你是仙是魔，轻则修行聚散，死后无□□回，重则坠入蛮荒境中，永生永世暗无天日。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想死也死不了。
更何况永生崖旁边还有一座枉死城，所以，这里注定会成为魔界的禁地，无人再敢踏足。
永生崖地势险峻，一匹连绵不绝的石壁，上可参天，下直到云层最底，巍峨壮观，宋狸半眯着眼，也忍不住惊讶，在魔界的居然还有这么一座鬼斧神工的绝壁。
“这处石崖，在开天辟地时就已经有了，据闻是第一位魔神所造，不过时日太久，也就不能考证了。”禅音知她好奇，故解释道。
“下面是什么？”宋狸望着石壁发呆，忽然有些画面模糊地闪过，这里的石壁实在和梦里的太像了。
“大约真是蛮荒境吧。”禅音闻言摇头。
宋狸不再说话了，唯有一双琥珀眼珠露在外面，才方知是个活物。
禅音深知此处的危险，也不再分神，每翩然跃下一步，亦是非常小心翼翼。
绝壁之高，实在超出他们想象，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然完全擦黑，略往下看，仍是遥遥无底洞，幽静得如同深潭，除了飘上来的雾气渐浓，实在死寂得可怕。
“累不累？”
宋狸默，不好意思道，“累的应该是你。”
禅音笑意更深了，“嗯，说的极是，还好你是狸猫，若变回小姑娘，我一定会累死。
”
宋狸面红耳赤，眼珠转啊转，十分不能理解，咱即便是小姑娘也是很轻的啊。
“玩笑话，别当真。”禅音含笑，忍俊不禁。
突然这一刻，宋狸深深觉得，禅音你不是一般的冷，简直是冷到骨头里。
并且，一点也不好笑。
时间过得极慢，等好不容易到达崖底的时候，宋狸已经趴得四肢僵硬，眼皮下垂，实在不宜下地行走。
可想而知，禅音也并不好过，披头散发，外加风尘仆仆，看起来就像一个风雅的浪子，少了儒雅多了羁狂。
透着月光，还未走几步，禅音忽然欣喜若狂，指着前方道，“天助我等，没想到，居然是流光池。”
前面的雾太浓，宋狸撑起脑袋也看不清那里有什么，只得继续装傻充愣，装深沉。
家父说过，当你不知道时，就闭嘴微笑，别人就不会小看你。
显然，这是个多么失败的教育方式。
只是，狸猫还不曾察觉。
“流光石因聚天地灵气而成，是魔界为数不多的疗伤圣品，在花谷的福地山就有一些，夜君建了浴池，多做疗养用。”禅音好似知她心里所想，也不揭穿，只是细心解说。
没走多远，果然见前方有一大片水池，五彩斑斓的晶石为底，盛着一汪清泉，热气缭绕，似有流光飞盈，绚烂无双。
禅音轻轻的把狸猫放在浅水处，笑道，“这水对伤口很有好处，你先泡一会儿。”
说完，起身要走，狸猫一爪拉住不放，“禅音不泡？”
禅音低头瞧了瞧满身的尘土和血渍，苦笑道，“太脏了，还是另找一处吧。”
宋狸不撒手，往旁边靠了靠，腾出空地，“不，我要和禅音一起。”
禅音笑着不答。
宋狸郁结了，扭捏瞟他，“我看，禅音是讨厌我的猫毛吧！”
禅音叹了一声，无奈的走进水里，在宋狸旁边坐下，“我又何曾讨厌你的毛，不过是....”笑了笑，下面的话终是掩在水声里。
隔了一会儿，宋狸大叫一声，“禅音，你怎么不脱衣服。”
原本禅音正闭目运气，闻言大惊睁眼，不知如何回答。
宋狸伸出爪子挠他的衣襟，正色道，“以前在流波山的时候，看见过白鹿洗澡，他就脱了衣服的。”
禅音的脸由惊转白，由白泛红，神色复杂，“咳咳，我...不习惯...”
他的话说的断断续续，宋狸听不明白，只当他是疲劳过度，推搡着让他脱去外衣。
禅音无法，只得背过身去，把外面那件肮脏的外衣脱掉，正要转身，却看见水里有个白花花的东西朝他游了过来。
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就听“哗啦”一声，宋狸从水里扑腾出来，笑嘻嘻的拉着他的手，“禅音，我变回人了，喜不喜欢？”
天啊，轰——
这只狸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虽然只是小孩，但赤身裸体暴露在一个成年男子面前，想到这里，禅音涨红着脸，再不复以往的从容，匆忙背过身去，厉声喝道，“快把衣服穿上。”
宋狸知道男女可以相爱，可以爱慕，但却独独无人告诉她何为羞耻，她偏着脑袋去瞧禅音，委屈道，“衣服在受伤时就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禅音躲无可躲，快要恼羞成怒，忽然胸膛一热，原来是宋狸靠了过来，习惯性的把头埋在他胸前。
禅音想推，最终还是未下得了手。
宋狸仰起脸，往修长脖子上一蹭，舌尖在细腻的肌肤上舔过，底下皮肤轻颤，湿润清华，不知比舔毛舒服多少，委实妙不可言。
“禅音，我好喜欢你的脖子。”宋狸说完，又想再添。
禅音僵硬着身体，仿佛受了惊吓，一动不动，只怔怔的看着她，软滑的舌尖再次滑过，带着一阵酥麻。
他浑身一颤，如同青涩的少年，慌张的把她从身上扯下来，推开数尺，“我..我先去..找些吃的。”
宋狸趴在水池边，好奇的盯着惊慌穿衣的某人，天真的眨眼，“禅音，我要吃鱼。”
禅音几下系好衣带，眼神飘忽的点头，“好。”
“我要吃烤鱼。”
“好。”
宋狸贼笑道，“我还想吃水煮...禅音。”
“嗯。”闷头走了几步，忽然顿住，月光下，热气里，白色身影僵硬片刻方道，“好...”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流光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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