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小抖抖

1、第 1 章

　　我跟在兰姨身后，穿梭在弯曲的小巷里。

　　云压得特别低，好像伸出手便能摸到，有些透不过气。初夏的傍晚，天气闷热潮湿，仅穿了一件白色的薄衣还是出了一身汗。

　　兰姨走的很急，我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身后还跟着两个魁梧的男人，嘻嘻哈哈地尾随着。

　　我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只惦记着院里那株桃花。那是爹爹在娘亲死去后种下的。

　　那天，我刚从外面扑了两只蝴蝶，兴冲冲地跑进屋子想给娘看。可推开雕了花的大门之后便傻在了那里。娘亲被一条白绸悬挂在横梁上，舌头伸出来老长，早没了平日里的温婉模样。

　　爹爹听到消息后匆匆从家里开的布庄跑来，却只能坐在娘身边，为她盖上白绢。

　　爹说，你名字里有桃，我便为你种下满院桃花，把你葬在桃花下，念你时，我便去看看。

　　爹说，若桃，我日后不再娶，只一心惦着你。

　　爹说，我会好好待春梨，视如己出，你要放心。

　　爹说，若桃，你莫要怪我。

　　……

　　爹那晚守在娘身边说了好多话，一直到我支撑不住睡下去。

　　那一年，我九岁。

　　爹说的那些话我并不懂，却只是想听，陪在他和娘身边。

　　那一年，我九岁。

　　所以我没能明白，爹对娘说会视我如己出是何意。

　　也没能明白，宅里下人说娘出事的那日爹爹曾去过娘房里，没片刻又慌慌张张走了出来是暗指什么。

　　我只明白了我看到的。

　　那日之后，爹托人从外乡运来了一车桃花，尽数栽在了后院里。我偷偷地把根都拔了，却总有一株活着，我便没再理会。后来才听爹说，那下面埋着娘亲的骨灰，娘的魂魄住进了那株桃花里，所以才不会枯萎。

　　过了三年，爹便又娶了一位长得和娘相似的女人，爹管她叫“卓兰”。爹把我叫到跟前，让我日后可喊她娘亲，我别扭着不肯，只叫一声“兰姨”，他也随我去了。

　　她像娘，可终究不是娘。

　　娘会温润如兰，轻声唤我“梨儿”，替我拍下衣摆上沾的尘土，会娇羞地唤爹一声“夫君”，眼底的甜蜜和浓情怎么也掩盖不住。

　　可兰姨却艳丽如桃，叫爹“夫君”时眼角会上挑，带出无尽媚意，她只会叫我“春梨”，嗓音平淡，没有一丝起伏。

　　多嘴的下人背地里管她叫狐狸精，被我听到，告诉了爹爹，后来便再没见过那个下人。

　　我讨厌兰姨，却从不敢和爹说。因为每次见到爹时，兰姨总会在他身边用怨恨恶毒的目光看着我。

　　他们成亲后一年，兰姨便怀上了孩子。爹高兴的喝了一夜酒，兰姨早撑不住回房歇下，只有我还陪在爹身边。

　　爹突然抓住我的手说，若桃，我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若桃，你要体谅我。若桃，我日后仍会好好对待春梨。

　　爹爹说完便睡过去。等他醒来，兰姨肚里的孩子已被我用一盅掺了“奎宁”的参汤送去见了娘。我微微侧身，眯起眼睛，弯着嘴角，学着娘的样子对爹说，“爹爹的亲骨肉，娘定是也想见见的。”他却是寒着一张脸，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自那日后，他便再没叫过我春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