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劫》丝丝音

20、回东林

　　“啊，好大的雪花。” 马背上，蝶澈伸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捞，看雪花化在冻得通红的掌心中，露出孩子似的笑容。
　　“至于么？就不肯好好坐在马车里，看回头又冻着了。”左贤彻笑道，低头蹭蹭怀里的小人儿，“平时看着挺聪明镇定的一人，居然还像小孩子似的。”
　　“好久不曾见过这样的好雪了。”
　　“或许是许久没有如此的好心情了。”左贤彻叹道，自在宫中，哪有如此闲情逸致？
　　蝶澈却想起了一件往事，心情略略低落，垂眸不语。感觉到怀里小人的异状，左贤彻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往年每逢这个时候，皇兄都会带着我去围场赏雪……”那是自己难得的轻松快乐，而风流潇洒的太子爷——那是还是皇子——更是惹人眼球，连着跟在一边的自己也白惹了许多妒忌的眼神。
　　听着蝶澈的话，左贤彻也不回答，之放缓速度，慢悠悠欣赏天空中旋转落下片片纯白的美景，许久方道：“从今后，有我陪你赏雪。”眼神决绝而坚定。
　　蝶澈的脸颊忽然红了，象染了胭脂，只轻轻一笑，微微后移靠在那温暖的身躯上，“我信。”年年岁岁雪花相似，岁岁年年人儿可同？看着这银装素裹的天地，也不再伤神，只又淡淡说了一句，“你可知，我全家就死在这茫茫一片中。”
　　左贤彻不由双臂环紧，蝶澈又说了句，“但日子总得过，雪，也的确是美的。”看着景致好，虽冷，蝶澈却有了兴致，轻声唱起歌来。江南的丝竹小调在冰凉的雪花中散开淡淡温柔，一如两人间欲说还休的温情。“彻，不急着赶路吗？”
　　“不必，只要等父皇薨了及时回去就可，现在我的任务是活着，”实在对那个父皇没有什么好感，便放下不提又对怀里的人笑道，“好好活着，享受下这暴风雨前难得的宁静。”
　　顺手将马背上放着的一件白狐披风取出来披在她身上。那披风是东林的贡品，是自己早年为数不多的“赏赐”，倒是好东西，穿在身上，一丝风也不透。二皇子毕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自己，自己的府邸完全没受到伤害。这披风便是暗卫们从府中取来的，如今给她披上倒是正合适。

　　大雪连下三天，三天后，雪停，东林王薨，他们正好进都城——贝雅。一路有人护送，倒也有惊无险。贝雅城中举国哀悼，漫天的白布幔让蝶澈有一种还在下雪的错觉。
　　“我进宫去了。”左贤彻语罢瞳孔一缩，放下蝶澈，举手抽鞭，重重打在马匹身上，马儿嘶叫着跑起来。片刻，已到宫门。却被早已等候的闵丞相拦住。“吁！”左贤彻猛地勒马，“父皇过世，我进宫尽孝，丞相为何拦我？”
　　“奉王后令，” 丞相昂然道：“太子爷不得入宫。”
　　“哼，祭奠先父理所应当，奈何拦阻？”
　　“那老臣倒要问问太子爷，大王病时为何不在床边侍奉，此时方姗姗来迟！”
　　四周一众将领军士下皆肃穆而立，方圆数里静默无声，只有闵丞相发音清晰的字一个一个地钻进耳朵里。
　　“呵呵，”左贤彻看着众位军士眼中的神情，大声道，“为什么？这要问问我的好二哥。居然趁父皇病重，假传圣旨，四处追杀手足兄弟。”怀中掏出一幅通缉令，“看，这是什么？”
　　众人目光聚集，只见那纸上赫然画着左贤彻的头像，而下面居然写着抓捕十恶强盗！而且还盖着东林的王印！众将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日暮将至，斜风入骨。闵丞相看到那幅通缉令，心寒了半截，暗恨自己的外甥二皇子做事糊涂，居然留下话柄。
　　众将商议一阵，集体拜倒在地，高呼：“臣等恭迎太子回宫！”
　　左贤彻淡淡看了闵丞相一眼，走进了宫门。

　　宫中弥漫着诡异的寂静，转入大殿，灵堂肃穆，却不见皇后和一众宫人，皇子们，只有二皇子好整以暇的等着自己。二皇子左晗彻露出含蓄的笑容，手拢在袖中，亲切道：“弟弟到底回来了。”
　　左贤彻也不答话，径自跪倒在灵前，上香祭奠一番。
　　“三弟连日奔回旅途劳累，再加思念先王以至神志不清，来人，服侍三弟歇着去吧。”话音刚落，已有五十多名穿着王宫侍卫服饰的人从四周涌入。二皇子窃喜，就算你赶回来又如何，皇宫已尽在我掌控之中，谅你奈何不得。
　　看左贤彻不动声色，左晗彻轻轻咳嗽一声道：“本王的话你们没有听清吗？快带三皇子歇息去。”
　　“谁敢。”文质彬彬的少年身上此时却散发出强大的气势，不怒自威的语调使人一时不敢近身。

　　“哎呀，三弟——”左晗彻笑得越发亲切，却让人心里发沉，“三弟如今思念父王竟失去理智了，还是留在宫中好好医治，未康复前就不要四处走动了。”说完一挥手，众人的包围圈又缩小一点。
　　左贤彻此时屹立的身躯仿佛永世不会稍倾，薄唇微抿，明明柔和的轮廓却透出铁铸般的意志。面无表情地看着东林王的棺木，悠悠道：“就这么等不及吗？。”
　　左晗彻被冷冽如冰的语气冻得一颤，猛然想起面前这个不但是在朝堂上贤德的太子，也是威名远慑杀人如麻的东林第一猛将，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古天家无父子……亦无兄弟！”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左贤彻转身面对灵堂，“父王，儿臣仁至义尽了。”
　　“二皇子小心！”王宫之中的兵刀声最是刺耳。殿内的侍卫互看一眼，已知道陡变在即，蓦然抽出宝剑直指左贤彻，警惕地环视四周。
　　连声惨叫连带着重物坠地的声音透入殿中，兵刃声却在这个时候蓦然停了。“吱呀~”突如其来的开门声，让每个人的心头一顿。。大殿门启，入目处，是斑斑血迹，
　　左贤彻的暗卫们持剑鱼贯而入，鲜血像晶莹的红色泪珠从剑尖处缓缓滑落，滴落在大殿之上。看着处于包围圈中的左贤彻，暗卫们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警惕地拔剑相向，气氛一时凝滞。二皇子苦笑，战斗已告一段落，四周已是在左贤彻的掌控之中了，怕是大势已去，又何必做困兽智斗？
　　“父王，儿臣陪你来了。”语罢，猛地撞上灵台一角，顿时血流如注，回天无力了。

　　“……”侍卫看着情形居然瞬间转变，握剑的手不由颤抖了起来。
　　“二皇子已死，你们还要随他去吗？”临头的暗卫正是左贤彻倚重的楚涯，他的一声喝问使得侍卫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在暗卫们的押送下离开大殿。

　　“报太子，王后娘娘自缢身亡！”
　　左贤彻淡淡叹息，沉声道：“王后娘娘思念大王追随而去，以太妃礼入葬，二皇子追殉父王，以亲王礼入葬。”停顿片刻，“这里打扫一下，莫扰了父王的安宁。”

　　转身走出大殿，中庭处血迹斑斑，死伤的侍卫东倒西歪，唯有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倩影，牵动着左贤彻的心。
　　“小蝶！”她抬起头，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珠，颤颤巍巍的，好不令人怜惜。“怎么哭了？受伤了吗？”
　　摇摇头，“这就是权力的变更么？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她的全家，就在权力的更迭中灰飞烟灭。
　　“小蝶……”
　　“彻，告诉我，天下对你来说是不是真的这么重要？”
　　“或许这对每个男人来说都是最重要的。”
　　“呵呵”蝶澈无奈的笑笑，或许吧，“我没事，你去处理事情吧，你一定很忙。”
　　“小蝶——”
　　“太子——”冒冒失失的侍卫被左贤彻的瞪眼吓得魂不附体。
　　“算了，我让楚涯送你回去好好休息，晚上再说吧。”
　　一场宫廷政变，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