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不知君心》古哇

2、第 2 章

　　宣城，太守府。
　　斜倚在庭院竹床上的人，漫不经心地翻着一卷书，看了几行字又放下来，时不时朝垂花门处望几眼。
　　一阵脚步声传来，那人腾地坐了起来。
　　“三宝，书信可来了？”
　　“小的手里有两封书信，请问少爷是想先看江州的，还是京城的。”
　　他蹙了蹙眉头，伸出手去：“还是先看京城的罢。”
　　撕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通，将信纸揉得满是褶皱。
　　“少爷，夫人信上所言何事啊？”
　　“没什么，母亲只是叮嘱我勤加餐饭而已，你小子管那么多干嘛。赶紧把那封信给我。”
　　几乎是劈手夺过，着急不已地拆封，眉间倏然舒展开来，棱角分明的脸上漾起温和无比的笑容。
　　“琵琶女，哈哈哈，为这个就值当哭一场，真是个小傻瓜。”眼角唇梢都是笑意。
　　“咳咳，敢问少爷，表小姐来了又该如何？”
　　挑挑眉，道：“你怎么知道？”
　　三宝从袖中取出一份书信，道：“知子莫若母。夫人当然也给小的写了一封。”
　　浓眉拧成一团，捉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这件事决不能让我爹我娘知道，至于秀娥，就交由三宝你应付了。”
　　三宝顿时黑下脸来，闷声道：“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邪邪地抬了抬嘴角：“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秀娥对你有意思。”面色惊怒交加：“少爷这话好没道理。”“如何没道理，她若不是钟情于你，怎会私下送你荷包。”“那是表小姐让我转交给你的。”
　　“少胡说，连她自己都说是。”
　　“但凡是女子碰到这样的事，都会口是心非的，少爷你少装糊涂，总之这回，我说什么也不替你挡了！”跳脚言道。
　　竹床上的人神色突然整肃起来，鬓若刀裁的俊脸像是覆了一层冰霜。
　　三宝怯怯地向他瞄了几眼，不敢多说什么。
　　“三宝……”顿了顿，“他跟我同函丈、共笔砚有五年之久，你也一直跟在我身边，他是个怎样的人，想必你是了解的。”
　　被一只哭哭啼啼的八爪鱼缠住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三宝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我十七岁那年，回老家祭祖，走得急，未曾说与他知道，短短五天，回去之后是何种情况，想必你还没有忘记。”
　　三宝不由打了个寒战，这件事，就算他脑袋想忘，左膝盖骨也决不答应——每到阴雨天，那里的疼痛都会提醒他，当时的场景是何等的惨绝人寰。
　　还没跨进学堂门槛，就听见一阵熟悉无比的哭声，想必是哭得太多太久的缘故，声音已经变得沙哑。哭声中还夹杂着各种腔调的哀叹。
　　一跨进门，包括夫子在内的几十个人，个个一副大白天撞鬼的表情，全体发怔地盯着二人，直到一个满脸挂泪的人扑了上来，抱住某人嚎啕开哭。
　　“你，你怎么还活着？”一个肩膀湿透的少年抖着手指问道。
　　“三宝，我不是写了一封告假的信函让你交给先生的吗？”
　　三宝讪讪道：“那日需要收拾许多家什，忙不过来，所以……”
　　他捧起那张埋在自己肩窝的脸，用拇指轻柔擦拭泪痕，然后把那泪人儿半扶半抱地安置到木椅上，潇洒转身，拱手说道：“各位误会了，我家举家离京是为了回乡祭祖，并非是遭了什么变故。本来写了一封告假函，不曾想被这粗心小厮忘了，害各位担忧，实在有罪。”
　　另一个肩膀湿透的少年跳出来狠狠道：“你再不回来，书院都快被眼泪冲走了。”被某人的凄楚泪眼瞪了一刻之后，“那个，这事儿谁都不怪，就怪这懒小厮，我们定要替你好好管教管教！”轻轻拍着怀中人的肩膀，笑道：“那敢情好。”
　　于是，
　　三宝的噩梦就开始了，
　　……
　　“那年下半年，我患了天花，很是严重，怕他伤心，就差你去书院帮我销名，然后，想必你也没有忘记。”
　　三宝再次恶寒，那次，要不是他拼死拼活地拦着的，芙蓉楼绝对会被砸个稀啪烂。而“英勇救楼”的代价在于，阴雨天时，右膝盖骨也会来凑份热闹。
　　“还有去年上半年陪秀娥逛京城，下半年随侍安阳郡主打猎，还有今年快科考的时候参加那个才子宴，还有中举时候的同庆会……”
　　每说一件，三宝的脸色就白一分。
　　喘了口气，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你表哥就在他手下任职，想必你也不想他的日子太难过罢，况且……”
　　抢道：“少爷，”狠狠咬牙，“我——帮。”
　　他折扇一抖，笑得分外灿烂。
　　江州司马青衫湿，宣城太守怎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