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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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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是晨间查房,确切的说,我是被颜雪摇醒的。
最初恢复意识的时候总一脸疲惫,可能是安眠药的后遗症。
医师,也难做。
迷迷糊糊的接受了主任的几个问题,主任也含含糊糊的答。基本上我的存在于主任而言就是一挂床的。每年为医院贡献一名员工的工资,而且是长期顾客。
头几年还是可以找份工作的,后来在第N次忘记老板的命令,换了N位老板后我就不再自找烦恼了。
户头上一百万的资金,光长利息也够我在医院的费用。我说的是,假如在头几年不挥霍的话。
基本上我还是很简朴的人,唯一挥霍的事就是暗中陪他度过了三年大学生活。后来他出国了,我的病情也加重了,就一直待在这家医院了。曾经我还是很让医生的头痛的叛逆病人呐!
由于病房紧张,阑尾炎先生在主任意思的好言相劝下出院了,来了一屋子的人帮忙整理东西。虽然住了没几天,一到要走的时候才知道带了多少有的没的。
就像我送走的很多室友一样,收拾完,家人结账,和我say goodbye,然后留下病痛,愉悦的走了。
大部分人都将医院当做是短期监狱,可以出狱,谁都心情愉悦。
而我现在,是把它当家,出了医院,我就只有何去何从的迷茫。
我知道我不会寂寞多久,听着护士台小姐接电话报出床位的声音很清脆可爱。
十年来从没有人来看过我,一个人入院,一个人出院,安安静静。了解我的护士小姐们也很体贴,大部分时候会安排给我和我一样喜欢宁静的室友。
得解释下护士小姐们体贴的原因。
流传在护士小姐们之间关于我的话题是:晏于墨这个病患很好相处,没有杂七杂八、乱七八糟的一堆亲友,房间总是干干净净,不用她们多费口舌保持病房整洁。据说家里发生了重大交通事故,父母亲友都在那起意外中丧失,他因为剧烈撞击碰坏了脑子,得了现在这个间断性失忆的其难杂症。但所幸保险公司赔偿了巨额的人身意外保险金,才得以不用干活也可以在这么高级的医院不限期治疗。果然上帝是公平的。
每一个新入院的护士都会接收到这样子的谣言,传话的先辈也往往在完结的时候加上:诶,可怜的人。这样子的感叹句。
呵呵,听多了,我也要以为是真的。
第一次入院的时候医生总是会详细询问病史,父母兄弟姐妹都在被拷问的范畴内,绝大多数病患及家属都会觉得厌烦。
谁不烦啊!我也烦!
我父母离异,然后又各自喜得好姻缘,在各自亲朋好友的祝贺下再次成家立业。母亲嫁的远,父亲也携妻女出国定居。
我是外婆养大的,十年前外婆因年老体弱去世。
父亲当然没有回来送别,都别人的丈母娘了,还回来徒增尴尬?母亲回来了,但那个时候我已年过18,完全是一独立的中国公民,也就没有必要再负担起养教的责任。
但得感激她把外婆的一切都留给了我,还有一千元的见面礼(叔叔给的)。虽然当时想着转身就扔垃圾桶吧,但现实是一千元在十年前还是相当经得起花的。
这也足以说明,钱在我眼里可能比一切感情都要来的重要一点的。
为隐瞒颜雪的拷问,说父母因车祸去世了。十年过去,居然成了车祸死光光全家还赔偿巨额保险金。
谣言的威力真是吓人。
不知何时,我居然闲逛到了护士台。
自从两年前病情加重,我的日常生活基本上就处于恍恍惚惚状态。
吧嗒,吧嗒护士小姐纤细的手指头打在键盘上的声音时缓时急。
沙沙沙,纸张从打印机入口进去,又不间断从出口吐出来。
但即使这么忙碌,护士小姐们还是喜欢闲聊。她们的意思是:作为一个女人,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要充满乐趣。
我在这个病区的年资比的过护士长,她们也就把我当自己人,从来生冷不忌的和我打诨闲聊。更何况我无比健忘,即使她们说了什么过激的话语,我也是睡一觉就忘记。
“墨墨,来,这些喜糖都给你。冲冲喜!”年资排行第二的业务老大见晏于墨一副游荡的样子,着实心疼,就忙将包装精美的喜糖塞进他怀里。
“我们这里哪位姐姐好事临近啊!”医院里有人结婚,一向是每个科室,所以人都发喜糖。也算是给这个苦闷的地方平添一份喜气。
“不是我们医院的员工。”
“?”刚好早饭还没有吃,我动手拆精美的包装盒,丝线散开,打开盖子,里面是八粒大白兔奶糖。
好熟悉........的感觉。
但摇晃摇晃脑袋怎么想不来关于这个糖的任何事情。
十年时间吃了那么多喜糖,可能只是我吃过忘记了。
护士小姐们老早炸开锅了,叽叽喳喳的热议着:糖是医院东家儿子发的,日子定在月底,届时医院中层以上职员都会去观礼,地址是东家在山顶的威尔顿大饭店。说到威尔顿大饭店,她们的尖叫声就更是不断了。那可是X城超五星级大饭店。不开B字起头的车,门口的保安都懒得搭理你。
剥开外面的糖衣,奶白色的奶糖闻起来问道就挺吸引人的。
刚想将糖塞进嘴里,忽然,一股潮涌的异样感袭向自己。一种很炙热的视线,缠绕上自己。
谁?谁在看着我!
我的脑中突然闯进这个念头。
视线不是从背后而来,也不是身边的围着的护士小姐。
是谁?
手中的奶糖滚落到地上。
突然从护士台后窜出一个脑袋,圆圆稍微水肿的脸,眼神比我的还无神,但盯着我手上的糖盒子的时候却异常火热。
她就是我的好朋友呆呆,和我一样倒霉,却又比我幸运万倍的人。
八年前她爆血管进了这里,在一番先进仪器的折腾下她身上套上了中风后遗症、高血压、糖尿病等等医学名词。
她才45岁,但脑子却已经退化到了七老八十。呆呆的老公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即使在发病前也是没有让她洗过一件脏衣,擦过一张桌子。这可能也是她智力直线下降的一大原因之一吧。反正,自从他们进了医院之后,呆呆老公把屎把尿,把她贡的比菩萨还自在。
谁看了谁眼红。
“糖,奶油糖,兔兔糖。”呆呆看的眼睛发直。
我翻翻白眼,呆呆有糖尿病,假如我把这包糖给呆呆,一定会被她家管家公剁成肉末的。
护士小姐们对呆呆可就不像对我这么友善了。
呆呆家的管家公有严重的恋妻情结,任何不是他提供的食物都是不能入呆呆的口的,连亲生女儿的也不可以,何况是护士小姐。病房包了近八年,里面装潢全部翻修,搞的和家里的卧室一摸一样。连药,他都是自己坚持去药房亲自取的。
头几年有人不知道管家公的秉性,好意喂呆呆吃药,被狠批到当场流泪哭泣。要不是管家公不是专业技术人员,不然打针、开药这种活都自己亲自上阵。
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理会呆呆,即使呆呆迷路到医院外面也没有人好心牵她回来。一来做好事会挨骂,二来也是对管家公照顾人的能力的完全肯定和信任。
但自从我和呆呆有了一面之缘后她就老喜欢缠着我,为此我被管家公狠狠敌视、鄙视、藐视.........了八年。
“墨墨,呆呆看上你的糖了,回声话呀!”耳朵长且好管闲事的,都围了过来。火上浇油帮倒忙的具多。
所以我真的非常非常希望自己能有一门武功,最好是那种可以让自己肉身瞬间消失的。
管家公圆滚滚的身子出现在二病区走廊口,心头肉噌噌的跳,我最好是立刻消失。
扔下胆怯的躲在护士台后面垂涎着奶油糖的呆呆,我快速闪身回自己的房间。
回了房后,习惯性的就打开抽屉。
不在?
啊,我的相册呢,我的相册呢!
我疯狂的来回抽动铁制的抽屉,开开合合,发出匡唐匡唐的声音,希望合上后再打开就可以看到那本熟悉的本子。
但却一次一次失望。
不是的,不应该这样子的,到哪去了。
不见了,他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呜呜...........
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这也是我这个怪病的一个并发症之一吧。当一种情绪来临的时候,它就会被放大好几十倍,悲哀变成绝望,喜悦变成疯狂。
匡唐!
拉出来的力度实在太大,整个铁制抽屉被我拉翻在地。
呼呼的喘气,想说话,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
有人曾经说过:能喊叫的人还没有绝望。
看样子我的情绪已经被放大到绝望的地步。
十年间我一直在练习保持平静,大多数时候都控制的还可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痛苦的感觉了。
苦恼的双手捧脑袋不断乱甩,撞到、撞倒什么都不管,想要甩去那种绝望的感觉。
刚好新病人进来房间,但只跨进一只脚就没有再前进。恐怕是被我这种疯狂的样子吓到了。
放谁身上都不想和一神经病待一个病室。
我无视陌生人惊奇的眼光,将手中的抽屉往身旁一扔,双膝跪地,钻进了床底。
“我的天!”业务老大看病人在门口没进去,再看看落在护士台上的相册就知道又出问题了。看到晏于墨完全抛弃成年男人的尊严,像幼齿小儿般在地上乱爬就一阵眩晕。她又得浪费大半天的时间和新病人解释地上这位爷也不是经常发病的。
当相册出现在晏于墨的视线范围内,他就一下子静了下来。就像一台当了机的老式电脑,按了重启键,恢复完全正常可能需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但至少是可以安心了。
晏于墨抱紧相册,瘫在地上。
最后新病人也没有进这个房间,换谁谁都不同意。
于是,一早上房间里头还是只有晏于墨一人。
抱着相册睡了一夜后,我带着诚恳的心出房间向业务老大道歉。
不巧的是她前夜班,已经回去了。
好事的护士小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我就一贯的手法。
“什么?有那样的事情,我都忘记了!你也知道我记忆力不怎么好。”
一个小护士摇摇头,一副惋惜的样子。
我只能说她道行还太浅,看不透啊!
不是我自恋的说!从样貌来说,我算得上白马王子。加上谣言的巨额保险金,我就是砖石王老五。曾经很多护士小姐为我争破头,但相处久了就知道没戏,不管是相貌还是金钱。
除了对他大方,我对任何人都是一毛不拔,自己也不例外。肯乖乖待在医院里听话治疗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忘记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再见到他。
即使在颜雪面前回忆过去的时候可以假装什么都不是,但只有自己知道,我还是在乎的。
只是因为疾病的缘故,有些事情正在悄悄的消失。我真的好怕,好怕有一天连他我也忘记了,我要怎么熬过一生。
在一个夜晚我自己决心一定要在忘记他的前一刻了断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