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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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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珍望着门外的陌生女子,道:“姑娘是找我吗?”
女子点头,一袭青衣衬得她娇俏可人。
“可我并不认识你。”
“我们认识的,张公子。”
“你怎么知道我姓张?”
“小女暮雪,曾与公子同游枫岭……”
张珍手中的笔“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吃惊地张大了嘴。
暮雪踏进屋内,随手关上门,径自走到桌旁给张珍倒了杯水。
“公子勿惊,小女这就向你说明原委。只求公子不要害怕……”
她手中的水杯微微一颤,递给了张珍。张珍默然无语的坐着,听她细声道来,满眼诧异,杯中的水一滴未进。待暮雪说到每日汲水之事时,张珍忽地站了起来,睁大双眼盯着她,一张脸忽红忽白,几番欲言又止,终究压制住让暮雪继续说下去。
“公子,你怕吗?”
暮雪走近张珍,他条件反射似地倒退数步,面色苍白地看着她。暮雪霎时间怔住,他脸上的表情,是那早已预料到会出现的恐惧,双眼一阵模糊,眼泪流了下来。凄然一笑,微微俯身行礼,退出门外。
张珍走至门前,屋外忽然间阴云密布,屋外空空荡荡,无人踪迹。沉沉的雷声鼓动,一个耀眼刺耳地霹雳炸响,张珍惊得一个趔趄倒靠在门框上。瓢泼大雨,水气迷蒙,看不清青山,识不得青衫。
秋闱过后,便等放榜。张珍连看三遍榜单,也没见到自己的名字。
未过多久,便是新科状元与金小姐的婚讯传的全城皆知。她是金牡丹,牡丹乃花中之魁首,自是要配状元郎的。他自视甚高,也不过名落孙山,一文不名。又怎能厚颜无耻的要人家下嫁千金给自己这个穷酸?
张珍苦笑。他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别说金牡丹,便是银牡丹,铜牡丹,他依旧是配不上的。
他仿佛听见了风吹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轻盈动听。听见了潺潺溪水声,听见了一个女子和缓轻柔的说话声。是那个鲤鱼精,她叫什么?
张珍坐在桥下冥思苦想。
暮雪。
他想起了那个小妖的名字。想见她。
那天,他真的怕她,可今天,却盼着见她。
张珍心生愧疚,想向她道歉,却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可又如何能奢望别人的原谅。他不过是凭借着在暮雪身上才能体现的,作为人的优越感,装出有对她好的想法,以期望博得对方的安慰罢了。他看透了自己,厌恶鄙视自己。
“我不想见,也不该见。别人走别人的路,何必拉扯进我这条浑水河。”
金牡丹也好,银牡丹也罢。张珍仅是张珍,不能装点牡丹,更不适合赏玩名花。他离了京城,亦不归乡。
十载光阴转眼过去。
牡丹小姐已是陈夫人,育有一女,名叫陈茵。小姑娘生得人见人爱,肤白胜雪,杏眼小口,七分像母亲,三分似父亲。却自小患有眼疾,访遍名医却无法痊愈。
那日,陈夫人带着陈茵去普云寺进香祈福。陈茵由丫头陪着在殿外玩耍,本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忽然间浓云滚滚,天气阴霾,陈茵立刻眼疾复发,看不见东西大哭起来。哭声引得来往香客驻足,陈夫人闻声自大殿内赶来,不住安抚女儿情绪。
一名男子停下脚步,驻足观看。他盯着陈夫人许久,忽然想起了什么,淡然一笑正要离开。陈茵盯着那男子,忽然止了哭声。陈夫人循着视线看去,只觉男子眼熟,却记不清在哪里见过。
陈茵走近男子,轻轻扯住他的衣角。
男子微微一怔,轻声问道:“怎么了?”
陈茵哇地一声哭了,眼泪簌簌掉落,小手紧紧攥着男子的衣角,不肯松开。
男子微笑着对陈夫人道:“贫道姓张。这位是夫人的千金吗?”
“正是小女,她有眼疾,阴天看不见东西总是会闹脾气,惊扰道长了。”
张道士摸了摸陈茵的头,问:“你可看得见我?”
“看得见。”陈茵奶声奶气地抽噎道,仍然不肯放开张道士。
“看得清楚吗?”
“清楚。”
“夫人,贫道见小姐眼神清澈明亮,并无疾恙。”
陈夫人惊道:“不可能啊。阿茵你能看见了?”
陈茵道:“我看到他,就什么都看见了。”
陈夫人心中大喜,料定张道士是奇人,便欲邀至家中。岂料张道士只说想去夫人娘家一看。陈夫人见女儿病愈,自然满口答应。
金府鱼池依旧,恰逢阴天,看不清水中游鱼。
张道士问:“夫人,这池中可有金色鲤鱼?”
夫人大惊道:“道长怎么知道这里有金鲤?可惜十年前就没再见到了,恐怕被野猫吃了吧。”
“不见了吗?”
“早就不见了。那年我刚出阁,记得很清楚。”
张道士怅然若失,合眼轻叹一声,便向陈夫人辞行离去。不料,道士刚走不久,陈茵便再度旧疾发作。陈夫人只好派人将道士从半路上截了回来。张道士便暂且留在陈府。
张道士本是十年前那个书生张珍。
三年前开始,每年来一趟普云寺。今年却遇上了这桩奇事。他曾经试图寻找十年前的鲤鱼精暮雪,可金府又怎能随便进入?或许在普云寺能够遇见也未可知。
待真进了金府,才发现十年前她已经离开。再寻也仅是徒劳罢了。
张珍是陈茵的“灵药”,又是她的授课恩师。他既无心功名,其余的事情只要他乐意,便会去试着接受。
从云游四方的道士,到陈府千金的老师,张道士成了张先生。可以释然看待昔日挚爱的牡丹小姐,每日恭敬称她一声“陈夫人”,心中却静若止水。如此这般,一留便是十年,陈茵已经十八岁,早已到了适婚年龄。陈母陈父正打算替女儿觅一门好亲事,陈茵却语出惊人,把夫妻两惊得合不拢嘴。
“女儿只想嫁给老师,若不是他,便谁都不嫁。”
张珍断然不肯答应,给陈家人留了书信打算离开京城。离京前又去了趟普云寺,他踟躇于后山放生池畔,望着池中悠闲游弋的鱼群,低低叹息。一尾白鱼在他面前来回游动,久久不肯离去,他心生趣意,俯身问道:“你可认识暮雪?”
那白鱼竟开说话:“她早已投胎为人。”
“啊!”张珍见鱼会说话,先是大叫一声,后又镇定下来,想起了暮雪也是精魅,眼前的白鱼会说人话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你所说……可是当真?”
“当年她为你哭瞎了眼睛,今世还落了眼疾。当初你既然那般惧怕她,今日又何必来寻?”
“十年前我就不怕她了,只是不愿相见,怕她误会我,更怕自己辜负她。”
“十年后就不会吗?”
“若是她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愿意娶她。”
“这话你早说十年便好了,如今她也记不起前世的事情。可你却又负了她。”
“我听不明白。”
“陈茵便是暮雪,暮雪便是陈茵。你可记得她当年最爱绿衣?”
张珍恍然大悟,转身便往山下跑。
“这一世可要好生待她。她为了你,宁可做人,也不愿成仙,比我还固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