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谣》锦年秋

3、第二章：答应我，我们去看海

　　“小姐。”木槿叫道。
　　南佳嗔怪道：“都说别称呼我为小姐了，一时间你还是不改口。”
　　木槿低下头，看着鞋上的花纹有几分自责：小姐不是爱女扮男装贪玩。只是现在是外面正乱，小姐是女子毕竟要麻烦些。本来若像平常女儿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倦在深闺里也就罢了，可偏偏小姐总是需要外出，抛头露面的，自己都为小姐担心……如此说，不叫小姐，再化妆得平淡些，就可以剩下不少麻烦了。
　　“好了好了，我又责备你，下次自己注意着点。”南佳笑笑，“还有，我不在的时候要把这些花啊草啊照料好。”
　　“是，”木槿应道：“小姐这回可是要去夏府？”
　　“恩。”南佳在耳朵上订好耳坠，长长的流苏总觉得太过华丽，只好放下再挑。
　　木槿八卦兮兮地凑上去：“不会是要给小姐嫁出去吧？”
　　木槿在南佳身边多年，对于这大家族之间的亲疏远近都是知道几分的，这门户之间的关系当然也是了如指掌。如今虽不比当年只有夏谢两家风光，但放眼江南这一片，别家无论从名望还是财力仍然与两家相距甚远。她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的，谢家二老绝非有很深的门户之见，但总归不能差的太远。这江南的商户里乃至放眼江北，能算的上是门当户对的不过那么几家，别家又相继婚配。只有小姐和夏府二少爷年龄相仿，两府又算世交，怎么看都是天赐良缘的一对，格外地般配。
　　夏府的二公子……那个鹅黄色衫子的男孩……南佳脸不自觉地微微红了，只说道：“你这小丫头，真真愈来愈不把我放眼里了，这种事都拿出来说。我看是你这个小东西急着嫁人了吧。看我哪天不把你配出去”
　　木槿哪里知道小姐的心思，看到小姐微红的脸，嘿嘿地憨笑起来。她只知道：小姐一向心慈，才不会舍得随便把她送出去呢。

　　“都打点好了？”谢父看着女儿，嘴上不自觉地勾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看南佳眼中满是慈爱。谢父没有其它的妾室，不过几个陪房丫头，所以人丁不多。除了南佳以外，就是两个小儿子。儿子尚小，可自己已经在老去。幸亏有一个能干的女儿照料打点，女儿不但聪明又出落的大方得体，相貌尤其漂亮，怎么能让他不感到骄傲呢。
　　“是，父亲。”南佳款款道，“我们可以出发了。”
　　“这样啊，那么……”

　　“小姐，小姐。”皖桃匆匆小跑过来。
　　“怎么？”南佳诧异道，蹙了蹙眉，莫不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是、是崔府的小厮来报，说崔小姐又发病了。”
　　媛媛……她……
　　南佳回头看了看父亲，有些不安。
　　父亲和蔼地笑笑说：“不打紧，反正时间还早。你随她去看看也好。你虽不算医生能治病，也是她从小的玩伴。在旁边看着点，也好让她安心。”
　　南佳对父亲的理解很是开心，做了一个礼说：“女儿这便去了，尽快回来。”
　　谢父挥了挥手，示意她快些去。

　　坐在车上，南佳心里一路打紧。
　　崔媛是崔父的掌上明珠，崔父算是有个丰厚的官职，但为官清廉。虽不至于寒酸，但毕竟家底不厚实。
　　也正是因为崔父为人刚正不阿，所以谢父与他格外地投缘。南佳小时候，两家长辈总是在一起谈论诗词或是点评政事。没想到一来二去就成了知己。
　　南佳和崔媛也就从此结下了友谊，那份友谊可是比一般的手帕交更深。两人并未像一般小姐似的用姐妹相称，却亲胜姐妹。现在年龄稍长，南佳四处奔波得厉害，但每到一个新地方，定不忘给崔媛带些风土特产或是小玩意儿。
　　崔媛很羡慕南佳，因为她天生体质孱弱，不仅出不了远门，就是在院子里散步的时间一久就会气喘连连。她仰望着外面的世界，所以总是缠着南佳给她讲述外面的故事。
　　“海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水啊。”
　　“是怎样的水？”
　　“是那种很多很多湖泊汇聚成的水，很蓝。”
　　“是颜料里的蓝吗？”崔媛指指桌子上的画笔。
　　“不是，是那种，和天空一般的颜色。仿佛海和天是连接在一起的。海是有味道的，像鱼的味道。”南佳想了想，尽量描述地准确些。
　　“那一定很漂亮喽。”眼睛里装满了向往。
　　“是啊，哪天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就带你去看。”南佳像个大姐姐似的拍拍崔媛的头，笑了。
　　“好啊好啊，我要去看海。”崔媛也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病态，很精神，很漂亮。
　　只是……南佳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酸痛，她的身体，真的太虚弱了。海，对于崔媛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从此，南佳更加尽力地去搜集“海”给常年卧床的崔媛看。
　　比如说只要到海边出货哪怕再忙都不会忘了让下面人去捡贝壳自己再选出好看的送给她；会给崔媛带回来各种各样海产品，关于大海的画无论是水墨还是油画都送了不少，还曾经亲手绣了一个海景图给崔媛。她的手艺不算好，但崔媛却喜欢的无以复加。
　　或许崔媛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喜欢她口中说的那片遥不可及的海，还是给她描绘那片海的南佳。
　　这样的事情很多，总之随着年龄的推移，崔媛愈加和南佳亲近，而且十分黏她，南佳待她也越来越好，事事总是牵挂着她。
　　只有一次是例外，就是夏家二小公子别在她头上的一枝樱花，她跟崔媛描述了樱花的样子，崔媛依旧露出向往的神色。但南佳却没舍得给，而是别在书里做成了一只小小的签儿。这次小小的自私让南佳十分愧疚。
　　直到有一天谢父出托人带了一棵小小的樱花树苗，南佳二话没说，请求父亲把树苗植到崔媛府上。父亲欣然应允，这才让南佳愧疚的心稍稍好受些。
　　这样的姐妹情深，让很多大人也着实的感动。
　　很多年后，被崔媛的父亲长辈很不解问道这事时，南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那么习惯地对崔媛好。
　　“或许，满足她小小的心愿已经是我的一个习惯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对我信任而羡慕的眼神，那种目光，可以直击我的心底。”
　　依然很多年后，南佳的书柜里，最深一层有一个大而沉重的红木盒子，里面全都是崔媛的绣品和画稿。这是崔媛唯一能送给南佳的，用残喘的生命一点点凝聚而成的画稿。
　　这样的友情，这样的亲情，可想而知这回崔媛病情加重，南佳心里自然比谁都揪心的多。

　　“小姐，到……”
　　不等小厮来迎，南佳已经跳下车了。看门的见是再相识不过的谢府大小姐哪里敢怠慢丝毫，赶紧开了门请她进去。
　　“What’s wrong with her？”南佳用英文问在一旁的穿着白大褂的西医。
　　医生摘了听诊器，却是用中文回的话：“她的情况不太好，还有你可以用中文和我交流。”
　　那个西洋医生的强调怪怪地，但南佳这会儿也没空去计较这些了。
　　崔媛的病已经不是几剂中药就能治的好了，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南佳不惜动用了可能的所有力量托人去找了一名西洋大夫。如果说能治的好，那再好不过了；如果治不好……总之也比喝着中药拖延时间来的强。
　　这个西洋医生的医术也确实了得，初来时给崔媛吃了几次药，果然情况大好。只是现在……
　　“为什么会突然病情加重？”南佳几乎是用质问的口气在问那西洋大夫。
　　西洋大夫招手示意南佳出去谈。
　　看着崔媛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南佳真是觉得她随时有可能离开她，离开所有人。

　　“崔小姐的身体，可能不是用药物就能医好的。”“白大褂”很严肃地告诉南佳。
　　“你的意思是，她有心病？”不能用药物治好，那么……
　　“也许，但我更想表达的是，崔小姐的身体可能医不好。”
　　“什么意思，她到底怎么了，她得的什么病？”
　　“她的心脏不好。你知道，心脏是人类最重要的部位之一。”
　　“那么到底怎样才能医好她的身体？”南佳有点急了。
　　“或许，她需要手术。”语气里满是肯定。
　　“手术？”

　　南佳浑浑噩噩地回到崔媛的房间，脑海里一直在回映西洋大夫的话：
　　“这种手术才刚刚在西洋发现。还没有传入东方。”
　　“如果要做这种手术的话，活的几率是5%。”
　　“5%是能活的几率，如果崔小姐不进行手术的话，我想她最多只能再活五年到十年。”

　　“南佳……”
　　南佳听到崔媛的动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伤。
　　“我……我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啊，医生说啊，你就是最近吃的太少，睡眠也不好。本来身子就弱，现在更弱了。看，这就是不听医生话的下场吧。记得好好吃药哦。”南佳故作轻松地说道。
　　崔媛扁了扁小嘴：“我哪有不听医生的话啦……好啦好啦……好啰嗦哦。”她的眼睛亮亮的，眉眼弯弯，笑眯眯的，一点都不像嫌南佳啰嗦的样子。
　　“小妮子。”南佳也笑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养病，我要出去了，回来时给你带好东西。”
　　“你又要出去啊……真是的，耽误你时间了。”
　　南佳拧了拧崔媛的鼻子，“媛媛，你还想不想看海？”
　　“当然喽。”
　　“那就给我把身体养好，知道吗？”
　　“知道啦。”又是甜甜一笑，“我们拉勾勾。”

　　媛媛，你一定要看到大海，你一定要好起来。在车上的南佳，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去崔府这么一折腾，本来期盼看到夏二小公子的心情也淡了好几分。
　　现在叫夏二小公子应该不合适了，毕竟南佳已经十六岁了，这么推算的话，夏二公子已经十九岁了，怎么能说是小呢。
　　随着马车的颠簸，南佳默默地想着，渐渐找到了旅行的感觉。
　　他，还记得我吗？莫名地，南佳的心里充满了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