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逆风舞》千载

3、03 见有一匹灰色马

　　陆雪觉得自己对父亲说的话太过分了，她不该把那层薄纱揭开让他自私的心无所遁形，她讨厌父亲的做法却也在浅意识里为他的烦恼而忧愁，这忧愁像蒸气一样冲撞着她的头顶，陆雪躺在床上偿试了很多次也睡不着觉，看着面白的屋顶直到夜半月明。
　　后来她轻手轻脚地摸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怕吵醒陆阳所以静了音。画面一幕幕放送，是白日里播放过的电视剧《情深深雨蒙蒙》。陆雪一直盯着屏幕看，她知道故事的结局，黑豹子死了，女主角先前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燃成了烟雾被风吹散，留在心里的只是爱，爱的灰烬。她不想等到一切成灰才来后悔。
　　电视依旧无声地播放着，月光透过白色的纱帘，空气像浸了水样温润，陆雪不知在怎样的心情下睡着了，她只记得月光很柔和，客厅里安静又舒适，大抵是心有所思，陆雪做了个梦。
　　最初入目的是旷远开阔的草原，满眼青绿中开辟出一条通向遥远天际的大道，她望见火红的太阳在路的那头缓缓升起，生机，到处都弥漫着生机。不一会儿，她像夸父曾经做的那样不知疲倦地追赶光明，旋即就像长了对翅膀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她似乎听见有个年轻的声音在不停地招唤她，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前，再往前。一辆山地车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向她招手，转瞬那盎然的草地迅速枯萎化成泥淖，青蓝的天空瞬间乌云聚笼，男人和车就在她的注视之下陷入了沼泽，直至了无踪迹，这时天裂地陷，周围的一切瞬息变成了白色，皑皑茫茫的像冰雪覆盖的死亡之境，又像莽莽大漠舞动的流沙……
　　有时候即便你知道那是一个梦，也无法立刻从其中醒来，好像有人抓住了你的魂魄，让你无法脱身。陆雪的魂魄就被拴在了这个白色禁地，她被毁天灭地的景象和苍凉压迫的荒芜吓到了，她的手紧紧抓着心口的睡衣，急切地想要脱离困境，可是无所适从。梦境的最后，陆雪看见一匹灰色的马在纯白的世界中踏空而行，张扬着，呼啸着，上面坐着的是谁？
　　陆雪倏地睁开了眼，困意全无。身上冷汗涔涔的，睡衣被抓得褶皱不堪，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似乎还没从刚刚的噩梦中逃出来。睡前盖着的毯子掉在了地上，她伸手去够，手下的触感竟一丝温度也没有。电视机是一片蓝屏，目前没有节目播出，她关掉电视向阳台走去，惊惧在打开窗子的瞬间吹散了大半。
　　她看着外面的灯火流光，逐渐平静下来，感觉自己真的错失了太多美景趣闻，她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空间里，以为那样便是安全的，不愿意出去也不让别人进来。有时候陆雪自己也怀疑她是不是需要咨询一下心理医生。
　　心结在很久以前就种下了，早就在她心上生了根，只待外界不经意的某个细节发酵成崔化剂，它便会很快苏醒发芽然后长大。不可否认的是，她这一次被冲动的魔鬼缠上了身才会说出如此不像话的话。
　　十月的风并不寒凉，陆雪却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从十六楼向下看，停靠整齐的车子只有火柴盒那么大。很多人的一生似乎总在为大大小小的盒子奔波，从房子大固定的盒子到车子大移动的盒子，从床大无盖的盒子到棺木大封闭的盒子，回头想想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他们仍旧在世俗中苦苦挣扎，因为总会有个活下去的理由告诉他们明天会是不一样的，激励着他们艰难而又甘愿地做着孤独的流浪。陆雪想，自己坚持的理由又是什么？
　　阳光撕裂了黎明前最后一层黑暗，标示着新一天的到来，惠风和畅，晴空万里。

　　陆阳今天起得很早，他打算给姐姐做些好吃的，知道她的习惯所以动作十分轻，洗漱完毕才发现陆雪不知何时已经做好了早餐，正坐在桌前朝他笑。“过来吃饭吧。”
　　陆阳扫了一眼，只有清粥和煎蛋，顿时尖声问：“就吃这个？”
　　陆雪挑眉，“那你想吃什么？我这里只有这个，不吃算了。”
　　陆阳赶忙嘿嘿两声，“吃，哪能不吃啊？”
　　一会儿他又说：“姐，你打算怎么办？”
　　陆雪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问：“什么怎么办？”
　　路阳说：“你昨儿见的少爷呗，人家要是看上你了怎么办？”
　　陆雪笑起来，“你都多余想，他那样的人能喜欢我这么素的？不可能。”
　　“我说的是假设。”
　　陆雪说：“假设要根据一定的事实提出，现在所有的事实都指向他和我不是一路人，你说我还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么？”
　　陆阳抚额长叹，“姐，你当初怎么就学了数学呢？”
　　陆雪敲了一下他的头，陆阳边闪边嚷，“我找女朋友可不能找数学系的！”
　　陆雪轻声笑了，“才多大点儿就考虑找女朋友的事，小心我给你告状去！”
　　陆阳说：“都十八了，要是在加州早就是孩子他爹了。”
　　“真不知道你天天想什么呢！快点儿吃，待会跟我去超市买东西。”陆雪说。陆阳二话不说，没多会儿便吃完了。
　　两人到楼下买了些陆雪需要的东西，又随便买点儿吃的，看看时间还早得很，陆阳说不想那么早回去叫陆雪陪他转转。半道儿他借口上厕所让陆雪在肯德基等他，一杯雪顶咖啡喝完，陆雪看看手表，已经快十点了陆阳还不回来，就打电话给他，一串欢乐的铃声由远及近，陆阳大包小包地在人群中穿梭而来相当显眼。
　　“大功告成！”陆阳把东西放在椅子上，端起已经融化了的雪顶咖啡大口喝进了肚。陆雪看了看那些包，其实不用仔细看，只需一瞥便可发现其中的物品，她瞠目道：“你怎么买女生的东西？”高跟鞋和化妆品，还有衣服……陆阳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狡黠一笑，“给你的。”这回陆雪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陆阳说：“昨天是你生日，本来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出来的时候忘了拿，想着这些东西才是你现在最需要的，姐，说真的，我觉得你太素了，你千万不要相信男人会因为一个女人的内心善良而先喜欢上她，我是男人所以我懂。我想了好长时间，觉得终止老爸对你的压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你马上找个男朋友然后结婚，所以，恩，就这样了。”
　　陆雪先是不发一言，直直地看着陆阳，看得陆阳不好意思地挠头，而后陆雪轻轻笑了起来，陆阳松了口气，之后她是哈哈大笑，陆雪很少有这样开怀放肆的笑，陆阳莫名其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于是便笑了。“好像我再不加油真的会成为剩女。”陆雪咳了一声，收敛笑容，“我都收下，谢了。”陆阳先前还担心她叫他退货，想了一大推让她收下的理由，他可不认为这个姐姐不会做这样的事。
　　其实陆阳的做法给了陆雪一个警示，她迟早是要找个人托付终身的。只是那段没有下文的故事是不是结尾她不知道，那是她曾经一直想要找到答案的故事，三年过去依然杳无音讯。陆雪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执着，不必非要向他问个清楚，对于一个男人没有理由的离开，她如今该为他想个很好的借口，然后也找个出路给自己，或许时间已经证明一切，他不会再回来了。
　　陆雪是个执拗的人，她有她的坚持才会成为现在的陆雪，确然，她不想承认当初的青梅竹马被分成了两半，又被时间无情地抛向无人注目的角落，经年成灰。向现实妥协并不可耻，可悲的是连尝试反抗都不曾，所以陆雪等了他三年。当初若妍在的时候总是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等他，为什么偏是他，为什么这么傻……陆雪大部分时候是沉默的，只有一次她的回答是，我爱他。没有过多的表情，那时的陆雪就像在阐述一个数学公式，我爱他是一成不变的真理。爱这个字很难从陆雪的口中说出，她不轻言说爱也不会轻言放手，所以在认识陆雪十多年的安若妍看来，她是真的很爱很爱沈伟泽了。
　　为什么离开？大概是不爱了吧。你不爱我，我便也不爱你了，其实把手放了是很简单的事。

　　情理之中的是，程白在之后的三天没联系她，陆雪在第四天接到了他的电话，程白说很感谢她，陆雪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有件事她很明确，程白不打算和她以男女朋友的身份交往下去。意料之外的是，程白应下将兴达地产的一个项目交给新拓，条件便是要她到鼎盛集团工作，这让陆雪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鼎盛既不是程家的产业也与程家并无多大关系，这样做于他来说会有什么好处？陆雪纠结了一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感觉自己的好处更大，没道理拒绝，所以回话说好。
　　程白的打算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孟懿飞也不禁对他反常的做法咋舌，自从认识了陆雪这个人，孟懿飞发现程白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他动辙便是挥金如土，从前的他总有美女相伴左右，从前的他决不会搬出来一个人住。程白自小便是小皇帝，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来说他虽然有些过，但也不全无道理，他不会做饭、没洗过衣服都是事实，甚至的，他很少坐公交车出行。
　　听说程白做公交车去买菜然后亲自动手做饭，孟懿飞死活不相信，非要来看看，直到吃完饭的时候他还是不敢相信。收拾好餐桌孟懿飞小心翼翼地问：“小白，你唱的这是哪出戏？”
　　“又不给我钱，我唱什么戏？这叫现场直播的积极进取，重新做人。”
　　孟懿飞觉得好笑，“还大彻大悟呢！我看你就是有毛病，激情太多没处发泄，找陌生的生活寻新鲜。”
　　程白也不解释，向后一靠躺在新家的沙发上，“为自己的未来负责，我确实是觉悟了。”如果说从前的程白只是外表光鲜的充气物，现在的他正试图填充自己，把灵魂装进去。与陆雪的相识是程白人生里的一场意外，从她身上他看出一个道理，只有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未来也只有自己对自己负责，谁都靠不住。
　　孟懿飞不像他，即便他知道这些道理也不会真的去尝试改变自己，各人不相仿，怎么个活法谁也管不着。在他看来，有条件享受为什么不要？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活在当下才是真实的。

　　陆雪的专业是数学，后来跨进了计算机领域，先前她忙着一个软件项目的设计与开发，如今工程到了最后的测试阶段，一切顺利，这之后她会得到一笔数目不菲的奖金，陆雪打算暂时不再做兼职，开始着手毕业设计，当然如果待遇合适她想正式进入软发行业。程白的邀请是去鼎盛做工程设计，那完全不是她的专长，陆雪后来一想，他是不是存心想看她出丑呢？
　　康雨薇在十一月份回来了，北方的十一月很凉，它会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提前下场小雪，将公园里落满枯叶的小路覆上薄薄的一层白，穿过小树林就可以望见公园的中心，广场上一片淡妆素裹，全不像陆雪梦里的那般荒凉，大概是在这素白之外还可以看见墨绿的松柏，苍绿的文竹，还有低空飞翔的鸟儿。
　　康雨薇和陆雪约定的地点在公园门口，就像她们曾经做的那样，陆雪站在门的正中央等她。似乎每一次都是陆雪等待康雨薇，康雨薇总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见她，然后她会来个大大的拥抱，再激情一些，打个热吻在陆雪常年低温的脸颊上。
　　“亲爱的雪仔，想死你了我！　”隔老远就看见康雨薇扬着双臂向她小跑而来，陆雪笑着大声喊道：“慢点儿！别摔啦！”康雨薇还逞能似的蹦跶了两下，回道：“高防滑的！”
　　康雨薇高考发挥失常，她不愿意复课，加上家里条件不好，纠结了好长时间才决定上个专科学校，两年前开始在沈阳的金源股份有限公司实习，后来留在那里很少回来。
　　拥抱，亲吻，果然一切如故，她还是那么热情，总能在瞬间点燃陆雪的情绪。“我家雪仔漂亮了呦！来，再亲个。”
　　陆雪一直笑，只要看见康雨薇她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心，非要说个原因那便是康雨薇长得太漂亮了，让人不忍对她冷脸。康雨薇和以前不一样了，从外表上来看，从前一头清爽乌亮的短发留成了飘逸柔顺的长发，还染了巧克力色，很适合她嫩白的肌肤。她化了彩妆，不算浓却散发着妖异的魅力，吸引人情不自禁地想多看两眼。康雨薇本就是个美人胚子，一番打扮后更显动人心魂，那是种毫不掩饰的张扬狂妄的美，让如陆雪这般长相普通的女人无颜相比！可陆雪不一样，即便她时常处在康雨薇的光环之下，时常被忘记在别人注意不到的旮旯，她也不会觉得失落。陆雪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除了沈伟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