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洗尽芙蓉色》胭脂不是毒

2、巨大的牢笼

　　叶诩从床上坐起来时，窗外的月光如同搅碎了一地的银霜，很美。屋外的密檐上挂着很多铃铛，在深夜的风里叮叮当当响个没完。
　　叶诩坐在床上发了五分钟呆，开始继续思考一个他已经思考了三天也没得出结果的问题：老子为什么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半个时辰后，思考者叶诩的肚子很不争气的发出咕嘟的响声。他怏怏的决定放弃继续思考这个问题，出去寻摸点东西吃。

　　这夜的月色真的很静很美。让他想起幼年学刀的那片雪谷，四周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除了他自己什么都没有，年幼的他就这样站在雪地里练习劈刀，一刀，一刀，一刀，仿佛时光不会流逝，天荒地老只是一眨眼的事情。天地静寂无声，静的他可以听到自己劈出每一刀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他的汗水顺着他的刀滴下来，一滴，两滴，三滴。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就算死也没有人知道，那片苍茫的雪会慢慢掩盖他的尸体，不留下一点痕迹。所以，他一直就是那样孤单单的一个人，从生到死，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也没有人在乎。
　　叶诩闭上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幕犹然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想忘，却怎么都忘不掉。

　　“月白风清，叶公子好雅兴啊。”如此清朗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梁王的小公子梁小楼。
　　叶诩抬头，这位温润如明玉般的翩翩佳公子正坐着屋顶上跟他招手。“上来喝一杯。”小公子轻轻一笑，露出洁白可爱的糯米牙。
　　叶诩微微点头，一纵身猫上屋顶。看到小公子这貌似人畜无害的笑容他终于想起来，就是这孙子，几天前某个月黑风高之夜一声不响得把自己拐来这里。

　　“我说，咱们千辛万苦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干嘛？”举止粗鲁的叶公子一边甩开腮帮子大嚼大咽下酒菜一边问。
　　“你嘴里的鬼地方可是大祁的帝都君临，天下权力的中枢，世间最繁华之所在，多少人打破头都想来看看的地方。”小公子翻他一白眼，顺手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他。
　　“好吧，就算你说的都对，可是我们来这干什么？唔，这家狗肉味儿不错。”
　　“那当然，就是今天下午在客栈里你赞过的那条肥壮的黑狗。”
　　“咳咳咳。”叶诩被噎住了，“你。。。。。。你你偷偷宰了人家客栈的狗？”
　　“我亲手烹制的红烧狗肉，怎么样，味道绝妙吧，能尝到本公子的手艺是你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小公子洋洋自得的自吹自擂，没有流露出丝毫的难为情。
　　叶诩被这个可爱的无赖彻底打败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首先，是因为长夜漫漫孤单难捱所以想出来喝杯酒可是没有美味的下酒菜，其次是因为这条被你赞扬过的黑狗的确是做红烧狗肉的好材料，肉肥而不腻，酥而不烂。。。。。。”
　　“呸！老子是问你为什么来帝都，少给我扯那些鬼话！”叶诩粗暴得打断了小公子的煽情，“就算如你所说，这里又是权力中心又繁华，可是这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你既不想封侯拜相也不想发财。你堂堂梁王的公子要什么没有，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跑到这里来，肯定是有所图。”
　　“真是个不懂风雅的流氓。”小公子摇摇头，“既然这里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自然也会有天下最美的女子。”
　　“难不成你想溜进皇宫给皇帝戴绿帽子？”流氓叶诩气哼哼的说，“这事非同小可，就算你老爹是王爷也保不了你。”
　　“谁说天下最美的女子就一定在皇宫里？但凡有点常识的男人都知道，最美的女子通通都在青楼里。”小公子优雅得挥了挥衣袖，不吝再赐给叶诩一个白眼。
　　叶诩鼻子都要气歪了：“你是说，我们七天七夜马不停蹄辛苦得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逛青楼泡妞？”
　　“没错。”小公子肯定得点了点头。
　　“梁小楼你大爷的！”这下他的鼻子真的气歪了。
　　小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好了好了，喝了我的酒吃了我的狗肉，就不要再生气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明天去逛青楼。”
　　叶诩嘴里的狗肉差点没喷出来：“逛青楼还要养足精神？”
　　“那当然，逛青楼可是个体力活儿。”小公子一脸认真义正言辞得回答他。
　　“ 。。。。。。”

　　“明儿去逛哪家？”叶诩发现他连愤怒的力气也没有了，流氓碰上无赖也得打个怵啊。
　　“要去当然去最好的，月栖楼。”
　　叶诩点点头，连青楼的名字都有了，看来是有备而来，这么日夜不休急着赶来，应该不光是为了泡妞。他所认识的梁小楼虽然平日喜欢胡诌玩闹，但是大事上却不糊涂。他打了个饱嗝，既然有事而来，现在酒足饭饱了，也该去睡了。

　　身边的小公子不再言语，目光突然变得很轻很静。他好奇得问：“你在看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这座城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小公子的目光穿过他身边，飘向远处的不知什么地方。
　　君临城真是座静谧的城啊，这黑压压的城墙，阴暗的屋檐，静漠仿佛亘古不变的水阁钟声，即使灯光闪烁仿若天边星火，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繁华中也透出隐隐得阴郁和压抑。叶诩也突然发现，它真的很像一座巨大的牢笼。
　　原来天下那么多人费尽心机想要争夺的，不过是个牢笼而已。真是可笑。
　　叶诩撇了撇嘴，轻轻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