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恍然十年》暮色喧嚣

5、005张菲的初恋（一）

　　九月初夏夜的风稍微带了些凉意，将夏唯发梢的水滴吹干，坐在热闹的学生中，她仿若真的回到十年前一般，也是那样的夏夜，也是坐在篮球场上，自己还是个十八岁的女孩，跟着同学们大声的笑着。
　　风，将篮球场铁制围栏边上的高高的蒲草吹的哗哗作响，球场的旁边是年代有些久远的四号教学楼，那栋外层裸露着红砖的楼是学校年代最早的教学楼。墙上爬满了藤蔓类植物，在夏夜中看过去是一片幽暗，在这篮球场亮如白昼的灯光映衬下，显得愈加的暗沉。

　　晚上的聊天很是愉快，连长大人的风趣，大黑的搞笑，以及沉稳的程英辉教官大人，让大家很是尽兴。以至于就连隔壁几个班级的教官都带着自己的学生们坐了过来，夏唯看到那些小教官们看着这三人的目光中也带着热烈的崇拜。他们都是普通的士兵，对于特种兵尤其是神秘的空降特种兵有种发自内心的向往。

　　激动的情绪在夏唯等人回到宿舍后依旧持续着。张菲睡在夏唯的上铺，所以两人打了洗脚水都坐在夏唯的床上。张菲的脚浸在盆中，依旧不忘捉着夏唯的胳膊絮絮的说着。
　　俞岳是最早回来的，此时已经洗漱完毕，半躺在床上借着台灯的光芒看着四级词汇，听着张菲的话不时的笑笑，橘黄色的灯光下，浅笑静读书的美女啊。夏唯感叹，俞岳真是机械学院的奇葩啊，这种女生明显应该更适合悲春伤秋的中文系。
　　陈晓雪大概是累坏了，躺在俞岳的上铺睡得已经开始有着微弱的鼾声。
　　施南此时还没回宿舍，说是去她同乡的宿舍。施南的家乡在甘肃，整个机械学院的新生里她只找到一个老乡。
　　白玲则坐在书桌前对着镜子仔细的梳着她一头顺滑的长发，不得不说，她的发质极好，从后背看去，犹如黑色的锦缎一般铺在身后，这让夏唯很是羡慕。她的头发也很顺滑黑亮，但是其实发质并不好，很容易断掉，所以想要留的更长很困难，以前夏唯就总是留到肩膀再不能长长一点。

　　夏唯脑袋有些发木的听着张菲在她耳边絮叨着，直到被人打断。
　　“你还有完没完，真是受不了你这种小女生，你真的会看男人么？不就一个当兵的，现在看着威风，要是没有后台，转业后还不是灰溜溜的从哪来回哪去？整天做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
　　整个宿舍都是安静的，只能听到张菲带着兴奋的语气说着，大家似乎都有些心事。白玲的这一串话让大家都愕然。
　　“白玲你什么意思。”听到自己的偶像被如此不屑的批评，夏唯看到张菲的脸一点点涨红，“是，我是没你会看男人，你不就盯着那些有车有房有后台的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天晚上去了哪里，我喜欢什么样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啪！”白玲将梳子狠狠的扣在了书桌上，转头看向张菲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凶狠，夏唯挪动了一下身体，握住了张菲的手，不动声色的半挡在了张菲身前。
　　看到夏唯的动作，白玲有些愣神，看了一会，眼中的凶狠淡了下去，嘴角却扬了起来，“你不爱听我也懒得说，那你去追着人家哭着喊着告诉人家你要嫁给他啊，他肯定求之不得，整年整年的呆在军营里，估计连个雌性动物都看不见。等再过几年，练不动了，你看看他转业后会混到什么份上，到时候找老婆也不容易，也就你这种小女孩好骗，还上杆子去追。”

　　“你，你这人。。。”这屋子里都是还不到二十岁的女孩，白玲这一大段话让张菲瞬间涨红了脸。“夏唯你说。”
　　张菲不知道如何反驳白玲，只得晃动着夏唯的手。
　　夏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听到白玲的话，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不得不说，其实白玲说的是对的。在张菲这种还未涉世的女孩子眼中，男孩子身上最能吸引她们的特质依旧是正直，坚强，勇敢。而这些特质在那些当兵的男孩子身上被炼化到了极致。但是，一旦走进社会，她们会发现身边多彩多姿的东西太多，她们的价值观会逐渐的发生变化，有人会依旧紧守着那些朴素的特质，而有人却会被那份多姿多彩吸引。
　　“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也觉得她说的是对的么？”看到夏唯不说话，张菲大力的摇晃了一下夏唯的胳膊。
　　夏唯转头看去，看到张菲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惶恐。
　　夏唯心中一跳，回握住张菲的手，“别人怎么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人生的路很长，不要轻易下结论，也不要盲目的听从别人的话，要自己去选择。”

　　“哦。。。”夏唯看到张菲呆呆的看着自己回答，笑了笑。
　　回头看去，却又看到白玲也是愣了一下，不说话的爬到了上铺，拉开被子蒙上了头。
　　张菲呆呆的爬回自己的床，大概去消化夏唯的话，只有原本斜倚在床头的俞岳坐起身来，朝着夏唯笑了笑。

　　宿舍熄灯了，夏唯依旧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从书桌的抽屉中拿出来的手机。
　　二零零零年，大学生能有手机的不多，所以她在发现手机的时候心里有些激动，因为里面可能会有她熟悉的人的电话号码。
　　宿舍中已经有人熟睡，夏唯拿着手机走出宿舍。
　　九号宿舍楼是五层的，409宿舍在整座楼的东边，爬上第五层，还有一小段楼梯，那里通向楼顶，夏唯走上去。晚上，通向楼顶的门都会关着，她在那扇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

　　手机打开了，最老的摩托罗拉手机，还是绿屏。在黑暗中发出绿莹莹的光芒。
　　夏唯开始翻起通讯录，只是，很可惜，这年头有手机的人其实不算多，通讯录上寥寥数人，都是名字，没有一个称呼。爸爸，妈妈，或者表哥，表姐什么的，都没有。
　　夏唯想了想，拨通了妈妈的手机号，她与妈妈已经两个月没有联系了，她自从离婚，便不敢给家里打电话。
　　空号，妈妈的手机是空号，爸爸的手机也是，就连家里的座机都是空号。
　　听着电话里机械的声音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夏唯终于放弃了，将手机关掉，放在一边，她将头抱住埋于膝盖中，经过了这一天，夏唯觉得自己依旧是像在梦中一般，是不是醒过来，就会回到原来的生活。
　　原来的生活已经被她活的一团糟，这算是什么？神给她的宽容么？

　　一个人坐在了夏唯的身边。
　　夏唯抬起头，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看到俞岳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你还好吗？”俞岳的声音很轻，但是夏唯能听出她言语中的关心。
　　“嗯，没什么。”夏唯笑了笑。
　　又变得安静下来，夏唯感受着这份安静，身边的俞岳身上有种很让人安宁的感觉，夏唯觉得很奇怪，这年纪，这样貌的女生，拥有这份沉静，真是很难得。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大概是夏唯的目光实在是太赤•裸•裸，俞岳终于笑着开口。“我只是觉得今晚的你感觉特别不一样，你对张菲的话，让我特别感动。”
　　夏唯有些心虚，心想，确实不一样，因为根本就是换了一个人。又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感动。”
　　“只是觉得，其实还有人能理解我。”俞岳笑着回答，看到夏唯眼中的疑惑：“我喜欢一个男孩子，但是大家都不认同，但是我很了解我喜欢他。你今晚对张菲说的话，虽然不是因为我的事情说出来的，但是我觉得这世界上还有跟我一样的人，当然也许你是我的话，并不会这么做，但是至少你有能理解我理论。”

　　俞岳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夏唯静静的看着她，十八岁，花样的年纪，长的很漂亮，气质卓越，这样得天独厚的女孩子却偏偏喜欢一个不被认同的男孩子。虽然不被认同，但是她依旧坚定的喜欢着，没有强势，没有宁死不屈，她就安安静静的在这样一个夜晚坐在夏唯的身边，笑着说我喜欢这样一个男生。

　　那天晚上，夏唯跟俞岳聊了好久，从爱好聊到喜欢的男生。
　　夏唯不敢相信像俞岳这样一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会喜欢一个街头小混混。同样的，俞岳也不敢相信，夏唯这样一个喜欢CS这种女生竟然会喜欢那种像水一般宁静的文秀男生。

　　第二天军训的时候，夏唯明显的感受到张菲的改变。
　　仿佛昨天下午那个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热情洋溢的女孩子被俞岳附体。唯一不变的是，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程英辉。
　　饶是程英辉见过大世面，也终于被这缠绕了一天，带着狂热的崇拜，带着明显的探究，带着些微的犹豫的小眼神弄崩溃了。
　　在休息的时间，夏唯看到张菲被程英辉叫走了。
　　与俞岳对视了一眼，夏唯看着不远处正在跟程英辉交谈的张菲，心中有些微微的担心。
　　“她会不会。。。”夏唯舔了舔干燥的下唇，觉得有种不好的感觉。
　　“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大概会。。。”俞岳眉宇间也有些担心，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张菲有些激动了。
　　远处的程英辉看着张菲激动的说着，在张菲说完后，他沉默了一下，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离开。

　　“悲剧。”夏唯看着程英辉朝着班级学生的方向走来，轻声的对俞岳说。
　　“恩，负责开导迷途小女生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啊？为什么是我？”夏唯惊诧回头，看到俞岳笑眯眯的眼睛。
　　“昨晚不是教导的很好么，组织上信任你，夏唯同志。”
　　夏唯看着眼中明显有水汽的张菲沮丧的走回来，觉得自己肩负的任务有些沉重。其实，其实她不是很善于教导啊。
　　整个下午，张菲都狠狠的等着程英辉，一言不发的正步走，拔军姿。
　　夏唯几次想开口，都没敢。

　　直到晚上军训结束，其他人洗澡的洗澡，去食堂的去食堂，夏唯把张菲拉到四号教学楼的楼后，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月亮门，进去是一排平房，记忆中是机械学院学生会的活动室，此时安静的很，一个人都没有。
　　“张菲，你是不是。。。”夏唯看着一路被自己拉着过来，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的张菲，心里有些忐忑的开口。
　　“哇！！！”只是让夏唯没想到的是，这一开口，立刻逼出了张菲憋了一下午的眼泪。她扑到夏唯的身上，眼泪如同洪流一般倾斜而出。夏唯觉得自己的肩头立刻就湿了一片，怀中的张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还一边摇晃着夏唯。
　　怎么会这么惊天动地，夏唯茫然，不至于吧。。。
　　“夏唯，他说。。。咯。。。”张菲一边哭着，一边打着咯说着：“我跟他说，我喜欢他，可是他说不要开这种玩笑，然后我就急了，我说是真的，他，他就不理我了。他不喜欢我。”

　　夏唯拍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张菲，心里想，其实单纯也很好啊。只纠结于喜欢，或者不喜欢，瞧，悲伤或者开心都这么简单，没有庸俗的理由来打扰。
　　“其实，张菲，你看，你跟教官认识不过三天，你面对的是他一个人，你可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的身上，可是他面对的是我们这么多人，我们班有三十二个人，他留给我们每个人的精力可能只有你的三十二分之一，或者更少。”夏唯斟酌着开了口，看到张菲停止了惊天动地的大哭，转而小声抽泣着看着自己。夏唯笑了笑，“愿意听我说说么？”
　　“嗯。”张菲点了点头，继续抽泣。
　　“好吧。”夏唯叹了口气开始她的爱情辅导课：“三天的时间里，对一个人的了解基本上极其有限，你对教官的了解也只不过是他长的不错，很酷，职业很神秘让人幻想。而他对于你可能只停留在你是他带的学生，他对你突如其来的告白当然会感到惊讶。但是，惊讶过后他拒绝了你，你觉得很难过。”
　　张菲已经停止了哭泣，夏唯看着她哭的红彤彤的大眼睛愣愣的盯着自己，等着下面的话，又叹息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这样一个在军营了生活了很多年的军人在面对一个长相漂亮的年轻女大学生的告白时，会拒绝呢？因为他不确定你是不是一时被他的表象所迷惑，其实白玲虽然刻薄，但是她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程英辉作为一个军人，作为一个教官在你面前表露出来的只能是他最让人着迷的一面，纯粹的男人的气质，这的确会让女孩子心动，可是两个人要长久的相处并不是一时间的心动就能维持的。
　　退一万步讲，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那么你想过没有，你至少还有四年大学要读，而他与你相隔万水千山，他们每年的假期也许只有十几天，你要怎么维持这种感情。在你大学毕业后，他也许就会专业，也许会留在军队，不管哪一种，对你们来说都是一种考验。也许，到真正面对那些困难的时候，你会后悔今天的心动。
　　程英辉他很成熟，他知道这条路有怎么样的危险横在前方，所以他即便是他喜欢你，他也不敢这么轻易的给自己，给你这种希望，因为这条路通到最后的也许是心灰意冷的痛苦。如果，他喜欢你，却不给你希望，那么你要相信，他在为你好。”

　　如果他喜欢你，却不给你希望，那么你要相信，他是在为你好。
　　天空渐渐的暗淡，夏唯看着夜晚来临时吹起来的微风将不远处攀爬在月亮门上的植物吹得哗哗作响，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男孩子站在自己面前，微笑着说“夏唯，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