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四、(下) ...
-
乌西雅掌中生出蓝色的火剑,几乎是同一时刻,在上空待命的托米尼恩斯和安杰尔从两侧俯冲下来,手中长剑斩落。耶利米肩上原本最小的一对翅膀瞬间暴涨,转过巨大的扇面,直接将两人拍飞。托米尼恩斯和安杰尔险些在空中撞到一起,而耶利米没有转头也没有停留,展开六翼举剑横劈乌西雅锁骨,他的速度比声音更快。乌西雅以剑接下这一击,同时用一对翅膀笼罩上身,挡住耶利米剑上的光芒。赤色与蓝色的火焰撞击交织在一起,试图助阵的托罗努斯和帕瓦斯甚至一时无法近前。耶利米抬起右手,本是正握的火剑反向生出,直击乌西雅心口,刺穿了他的羽翼。而耶利米的六翼向后完全舒展,如同六柄巨大的光剑刺入空中,两人像坠落的流星重重地撞击地面。托罗努斯和帕瓦斯急速降落,正面迎击从烟尘中飞出的耶利米,帕瓦斯的剑重击耶利米护住身体的羽翼,却反被弹开。六翼的撒拉弗甚至没有用剑,火焰如长蛇跃出打在托罗努斯左肩,少女在空中控制不了姿态,被乌西雅从背后捞起才扇扇翅膀重新立定。
耶利米回身看着乌西雅,四翼基路伯心口的衣服被烧破了,但肌肤依然完好。
“我只是不想伤你。”耶利米手中火剑划过一个灿烂的弧度,“不要逼我!”
辉光照亮了东方的地平线,太阳终于升起来了。耶利米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已经十年不曾在空中飞翔,现在那种熟悉的感觉重新涌上来,仿佛回到二十年前的战火中。那时候,日出就代表着最后的胜利。
“乌西雅,你曾是能与我比肩的战士,如今却如此不堪一击。”耶利米又转头看看一直没有动作的卫尔特斯和阿克安杰尔,“而你们也曾是我的战友,今日也不得不执剑相向吗?”最后他环视空中围绕着自己的众位守卫者,平静地说,“我是六翼撒拉弗,赤色火焰是我的标记,还有谁要与我一战?”
托罗努斯为乌西雅祷告医治之后,就飞上半空与其他人停在同一高度。而乌西雅留在地面上,仅仅悬浮使脚不沾地。他虽然在片刻间就败给耶利米,却并不慌张。
“正是如此,我们要得到的正是这样的力量,能够守卫也能够毁灭,压倒性地胜过一切。”乌西雅抬头看着耶利米,从容地说,“正是为了这个,我们不惜一切代价要你回到以琳。”
“回来了又如何,凭你们能够留住我吗?”耶利米也低头看着乌西雅,“十年前你做不到,今天也是一样。”
乌西雅却笑了,说:“不,耶利米,你一定会输给我们,你首先要败给自己的仁慈。明知道我们要对你不利,你却没有杀意。受限于周围的民众,你不愿造成太大的毁坏,又不愿完全投入力量与我们厮杀。而且,无论你多么强大,你依然畏惧一样东西,那就是上主赐下的亚多尼洗德之阵。”
耶利米在空中不觉后退了一步,而乌西雅接着说:“没有圣骑士不畏惧亚多尼洗德之阵。但因为我们无法预料你从何处进入城,所以你相信,我们没办法在这里预先画下魔法阵,你依然很放心。”
耶利米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又一次完全展开翅膀,但已经来不及了。乌西雅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滴在地上,光的纹路从地面缓缓渗透出来。
“我们在城市的地下挖出隧道,用五年的时间画下这张魔法阵,只要你进入以琳,就已经进入笼中。”
金色的巨大魔法阵从整座城市的地面浮起,穿过建筑物,也穿过了乌西雅的身体。耶利米感到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向下拉住了自己的翅膀,剧烈的疼痛裹住他全身。
“你看见了吗,这魔法阵已经过改良,写着你的蒙召之名撒拉弗,你越是试图离开以琳,这痛苦和伤害就变得越是剧烈。”乌西雅没什么表情地接着说,“如果你不反抗,就不必经历这些,你为何不相信我们的决心呢?”
耶利米咬紧牙关,提剑转向城门的方向,普恩斯巴利提斯正展开双翼阻挡在他前方。同时两道金色的光芒拧成锁链缠住了他的脚。他回头看了一眼束缚住自己的人,不由得喊出了他们的名字:“比勒达、琐法!”
被喊出真名的卫尔特斯和阿克安杰尔都露出了愧疚的神情,但并未放开手中的锁链。卫尔特斯闭上眼睛大喊了一声:“耶利米,求你顺服吧!”
魔法阵越是靠近耶利米,痛苦越甚,他终于无法握住自己的剑,也无法再凝出翅膀。托罗努斯、帕瓦斯和普恩斯巴利提斯抓住自己剑上的光芒,像绳索一样抛出,将耶利米捆绑起来。当魔法阵所在的平面碰触到耶利米时,他身上的光芒完全熄灭了,重重摔落在地上。
这时乌西雅带领众人围上前,他们依然悬浮在空中,赤裸的双足没有碰到地面。乌西雅俯身掰着耶利米的下巴,抬起了他的脸,说:“你看,我终于还是抓住你了。这魔法阵没有八个人的精神力催动是无法完成的。如果你一开始就杀死我们中的某个人,倒还有可能逃脱。但现在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就算是死,你也要葬在以琳。就像我所说的,你要败给自己的仁慈。”
魔法阵金色的纹路像网一样紧紧勒在耶利米身上,他默默忍受着疼痛,闭紧眼睛没有说话。
乌西雅叹了口气,直起身对其他人说:“给他祷告医治,他的腿都折断了,没办法走路。”
七个人彼此看了看,多半都没动,惟有阿克安杰尔俯下身轻声祷告,为耶利米治疗了双腿。乌西雅看着耶利米紧蹙的眉尖、满是冷汗的额头,又叹了口气,用轻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明星之子,你何竟从天坠落?你曾翱翔,在神的众星之上。”
他们回到圣伯利恒大教堂时,阳光穿透一侧的彩绘玻璃窗,照亮了墙壁上瑰丽夺目的雕刻。穿着华美紫袍的亚多尼洗德教皇正在后殿一边祷告一边等候他们。当他看见乌西雅带领众人归来,就拿着权杖站起身。他右手上戴着金戒指,戒面上所蚀刻的正是专以压制圣骑士的亚多尼洗德之阵。那不是出于人工,而是圣灵降临时火焰烙印在其上的。现在教皇走到耶利米面前,用右手拍拍他双肩,魔法阵的光芒穿透了他全身,最后勒紧了他的膝盖。耶利米又一次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他低低呻吟了一声,跪了下来。
托米尼恩斯拿来了铁镣铐戴在耶利米手脚上,教皇则用戒指将阵印在镣铐上。这时众人才放松精神,而力量较弱的普恩斯巴利提斯和安杰尔已经疲倦到几乎不能维持自己羽翼的地步。
已到中年的亚多尼洗德教皇,两鬓的头发都变成雪白。即使他不苟言笑,面部线条极至刻板,但只要略微留心就能看出耶利米的容貌和他多么相似。然而现在他看着耶利米的眼神异常冰冷。
“不肯顺服是吗?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教皇用权杖托起了耶利米的脸。
“我得到上主的呼召,要在地上为祂兴起山顶之城,至今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如果不能看到这异象成真,我本希望你成为我的继任者。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竟会成为我的阻碍!曾经我是对你寄予了多么殷切的期望,到如今我就是何等地憎恶你!”
耶利米闭口不说话,而教皇继续愤怒地低吼:
“我曾经是如何告诉你的?一切思想者都有罪,因为世上没有任何事物比精神更加危险!舌头就是利剑,喉咙就是敞开的坟墓,绝没有一个宣教者是无辜的,思想就是一切战祸的开端!异端不可姑息,这大陆流血的历史足以证明!一次又一次分裂几乎毁灭了我们,然而感谢上主的带领,使得以琳脚踏荆棘终于登上祂的山顶。经历伟大的圣灵浇灌,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时机,将曾逼迫上主之城的、一切世袭的君主,永远赶下王座!将一切地上的权柄收回,上主的光辉和国度就要降临,这是不可阻挡的意志,是这个世代荣耀的使命!而你,你真是教廷的羞辱,不配持有撒拉弗之剑,也不配被称为上主的使徒!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把剑交出?”
耶利米觉得手腕和脚腕都像是被穿透了那样痛,跪在坚硬地面上粉碎的膝盖几乎没有了感觉,他的神志渐渐消失,而在虚无的心中却有话语涌出,如同活水涌出磐石。
“亚多尼洗德,你为何亵渎我的名?”耶利米睁开了眼睛,他的瞳仁蒙上了一层雾气,“是谁将这样的意念放在你心中,你行这样的罪恶岂是为了我?你既然厌弃我做你的主,我也必厌弃你做我的牧首。你的日子不可长久,要有灾祸从东方而起,如烧沸的锅倾倒。你要亲眼看见自己伸出手,被别人束起,我所赏赐的,我必亲手收回。世人必看见权柄是从我而来,你这攻败列国的,要被砍倒在地上。你若硬着颈项,不肯悔改,我就要将你抛入阴间,到坑中极深之处。”
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教皇用力扇了耶利米一个耳光,怒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耶利米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他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水,低声说:“求你悔改吧,父亲……”
教皇举起权杖击中了耶利米的额头,鲜血涌出,耶利米扑倒在地上,而在旁边的乌西雅一下子闭上眼睛。
“托罗努斯!帕瓦斯!”教皇厉声命令两位守卫者,“把他带到地下去,让他痛苦,但不要让他死!”
然后他重新整了整自己的紫袍,转身走出了后殿。乌西雅没有再看耶利米,沉默地跟在教皇身后。卫尔特斯和阿克安杰尔对视了一眼,也不忍看耶利米,于是一起走了。托米尼恩斯似乎还沉浸在刚刚耶利米开口发预言的氛围中,直到看见疲倦的普恩斯巴利提斯和安杰尔,才扶起他们也离开了
而剩下的的托罗努斯和帕瓦斯分别牵起了耶利米手上和脚上的镣铐,在把他拖去地下的牢房之前,托罗努斯把自己洁白纤细的小脚踏在了耶利米的脖颈上,恶毒且愉悦地问候道:
“终于只剩下我们了,撒拉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