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柒小爷

2、下

　　当韦小宝还在诧异为什么康熙会把他带进乾清宫里那个他与康熙曾一同沐浴的屋中时，身上的衣服已是被康熙生生扯了去，还没来得及问个情况，赤裸的自己却是被他一把推进水里。
　　一下子水花四溅，韦小宝挣扎两下才将头探出水中。
　　跟平日里自己用的大木桶不一样，皇上沐浴用的那都是镶金雕龙，韦小宝曾经思索过很久，他应该管这玩意儿叫什么，‘龙桶’？？
　　眼下他无心思索着些，只见康熙退下了屋内左右，然后器宇轩昂的站在跟前看着自己。

　　‘妈的！凭什么把老子弄这儿来！’
　　‘凭什么老子都被脱光了你还一身龙袍裹着！’
　　韦小宝满脸怨气的看向康熙，一时却又是说不出话来。康熙轻摇头笑了两声，径自褪去了龙袍，只穿一身白色亵衣。丝帛面料轻轻软软的笼在他身上，好似天仙羽衣，康熙松了松衣带，衣领处一下子滑开一个大口，一俯身，直直锁骨恍然现于其中。
　　韦小宝看的有些楞。
　　康熙抬头瞟了他，“水温合适吗？”
　　“嗯…”轻柔语调弄得韦小宝一下没了脾气，点了下头，然后缩进水里，只留了鼻子以上的部分在外面。

　　康熙从一旁的地上拾起数个竹篮，里面蓬蓬松松竟盛满了各色花瓣。韦小宝傻傻的看着康熙修长白皙的手抓起了一把黄白相见颜色撒进水里，还挑起几个扔到他脸上。
　　“这是金银花，又名忍冬。”康熙轻轻开口，“半常绿藤本，它性甘寒气芳香，甘寒清热而不伤身，芳香透达又可祛邪，用其祛暑则是最佳。”
　　韦小宝觉得泛白丰醇的花瓣从他的指缝间滑过，甚是好看。
　　“近几日正是金银花开花时节，朕昨日傍晚便去院中采了一些来。”
　　韦小宝将康熙扔到他脸上的花瓣摘了下来，贴在鼻子上细细闻，对于康熙云淡风轻的口气他便是随声附和着，“嗯……”

　　傻了一秒。
　　“嗯！？！？”
　　昨天…
　　“什么！！！？？”
　　康熙停了手里动作，侧头轻笑，“怎么了。”
　　突然那么一喊韦小宝感觉喉咙有些哑，咳了几声却又是叫起来，“怎么了？…你昨天把我赶出去就是为了…采花？？”
　　采完花之后…洗澡！？
　　韦小宝自己都是无法相信，‘娘的，疯了吧。’
　　康熙耸耸肩，想起昨日赶走了撅着嘴的小桂子之后，自己跑去御花园时身边那些随从们的诧异眼光，摇了摇头，“其实也不是，毕竟并不是所有的花都如忍冬一样可在御花园中寻得到。”

　　康熙手中的篮子都已是空了，只留一个里面盛的是一簇簇小花，花色优美典雅，蓝紫色花序颖长秀丽。
　　“这又是什么啊？”韦小宝指了指，他如此见多识广可眼前此物却见都未见过。
　　“灵香草。”
　　“扯什么扯，这分明是花。”
　　康熙愣一下，看着满脸认真的韦小宝忽是笑出声，“它就是叫做灵香草，这种花中原很是少见，朕的这一小筐都是要从天山采来。”
　　“天山？”韦小宝捧起一簇，“那不是在准葛尔那边了。”
　　“正是。”
　　“那这是怎么弄来的…”
　　“前几日朕命人去那边采的。”
　　韦小宝最清楚不过，康熙此刻说一个‘命’字，却不知会牵动多少人。看这花还竟然都未枯萎，定才是摘下没多久。如此短的时间要是从匈奴那里赶到此，为了皇上一令，人的话就不说了，光是马在这路上就会跑死多少。
　　“皇上，这么兴师动众，就为了您一次沐浴？”
　　康熙正要挽起袖子，听到‘皇上’二字停了一下，而后继续手上的动作。
　　“小桂子，别叫朕皇上…”
　　他撩起一捧水，抚上韦小宝的脊背，韦小宝立刻如触电般抖了下身子。
　　康熙的手从他脖颈一直顺到了腰间，冰凉的手带着温热的水，夹着细细花瓣，在他背上顺流而下，韦小宝真是说不出的舒服，方才身体里刺人的炙仿佛全都被那几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抹去。

　　康熙声音又是幽幽传来，“况且，这并不是为了朕，这是为了小桂子的一次沐浴。”
　　韦小宝惊异的转过头看他，他的手仍旧停留在自己的腰间，但笑不语。
　　昨天…还有这些…都是…为了我？
　　韦小宝说不出话来，只觉一阵感动先从心里一下子涌上来，卡在喉咙里，他抬起手不自然的蹭了蹭鼻子，带起的水花溅落到康熙透白的亵衣之上，沾了水后一下子就与皮肤贴紧，康熙平日里龙袍之下的伟岸身型此时无遮无拦的被韦小宝尽收眼底。
　　“小桂子能想到为小玄子购冰降温，小玄子难道就不能为小桂子想到沐浴祛暑吗？”康熙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像极了小时候，韦小宝一下子便想到了多年前那两个眼睛圆圆的懵懂少年，那两个闹翻紫禁城的无猜同伴。
　　韦小宝终是吐了口气，往日那灿烂的笑容终于绽在脸上，“那小玄子也不必如此吧，真的是太…兴师动众了啊。”韦小宝语言贫乏，一种情况也就只会反复用一个词来形容。
　　康熙眨了下眼，“偶尔这样一次其实也挺好。”
　　韦小宝不再多说，很快便是张着嘴大笑了两声，会意的指指康熙，一相击掌，二人爽朗的笑声立刻便在乾清宫内传开，勾起回音，绵绵不绝。

　　康熙能如此一笑真的很不易，仔细想想，韦小宝能如此其实也是不易吧。
　　“小玄子啊”韦小宝靠在边缘上，身后的康熙站在外面，双手支在他的肩上，“这金银花我是听说过是用来祛暑的，可这灵香草是干嘛的，有什么功效没。”
　　康熙双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然后忽是俯身到他耳边，韦小宝只觉一阵熟悉的淡淡香气将他笼了起来，弄得他有些晕，紧接着康熙轻轻吐出二字，“定神。”
　　他口中吐出的芬芳尽是吹在韦小宝敏感的耳朵上，他忽的缩起脖子，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康熙刀刻般精致侧脸离自己不过一尺。康熙身上的香总是淡淡的，凉凉的，给人十分安心的感觉，可闻得多了却是能让人神魂颠倒不明所以。

　　“定个屁神！”韦小宝忽然撩起一捧水泼在康熙脸上，然后趁机一手拽过他的胳膊，一手搂过他的脖子将他直直拖进水里，晶莹的水花飞溅起来，夹带着片片花瓣。
　　“奶奶的！你个小玄子！要么就跟小桂子一块洗！要么就别总是站那废话！”韦小宝拎起康熙那已是脱落到手肘的亵衣，一把扔了出去。
　　“小桂子！你这是袭驾！”
　　康熙脸颊上沾了个淡黄花瓣，荡着掩不去的笑，白白的牙齿都是露了出来，他胡乱抡起一捧水就是泼到韦小宝脸上。
　　“袭就袭了，小桂子跟小玄子，谁跟谁啊。”

　　“小桂子！”
　　“小玄子！你认命吧！”
　　远望乾清宫，肃立雍容，不可一世。

　　少年人间，相伴同守。

　　水声吵闹声，声声入耳。
　　花丝恬香丝，丝丝入情。

　　那年夏至过得很快，南书房门前的桂花树开得很好。

　　[后记]

　　数年后，扬州。
　　韦小宝出逃已是两年。

　　夏日已至，老婆们在屋内沐着玫瑰花瓣浴，韦小宝径自坐在门口石阶上，江南的阳光打在他脸上，却无法将他眉上苍白掩去。
　　很多人都说，隐居于此后，韦小宝自由了，也憔悴了。
　　他身旁的铁碗里是他今年刚刚买进的冰，因为不是当年的行情，所以质量上差了些许。他捏起一把塞进嘴里，浸满全身的是彻骨的寒，一直冷到心口。

　　韦小宝嘴角轻轻扯动一下，牵出一个苦笑。他重重躺下，眯起眼逆着阳光看向天上，终是摇了摇头。

　　小玄子，紫禁城的‘瞎子’，还是那么热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