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师弟》柒小爷

1、1

　　“师兄，入冬了，山里凉，别总站在此处啊。”一个好听的女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淡然沉稳。我没有说话，她就站在我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我望着眼前蜿蜒而下的山路，仿佛眼前就是那人毅然的背影。
　　“芙蕖，当年师弟跟师尊在此处比剑，你可曾见过。”
　　“师尊与屠苏师兄？……芙蕖只是有所耳闻。”
　　冷风掠过我的脸颊，额前的碎发感觉全被吹起，我眯起了眼睛，“当年有幸看到了二人布阵之景，至今都无法忘却。师尊的阵法便不必多语，令我震惊的，是师弟。”
　　“屠苏师兄一直都是如此，一举一动都让人折服，让人忘不了……”
　　我转过身，正看到她忧心的神情，摇头轻叹，“芙蕖，莫要执念太重。”
　　她抬起眼睛看向我，“这话…便应是我想要对师兄讲的…”
　　我有些不耐烦的避开她满心惆怅的眼神，拂袖走进阵法，“师弟他长大了，自是比以前懂事，不需我们四处寻他，他会回来。”

　　回来，定会回来。
　　那天，是他走了满两个三年。
　　只有我自己知道，自他离开的那时起，我的人生，便只以三年之长为算了。

　　“徒儿陵越，拜见师尊。”
　　御剑至黄山青鸾峰，我双膝跪在那木屋前的断崖上，郑重一拜。
　　门吱呀一声开了，师尊从中缓缓走出，与在天墉城不同，他没有束发，三千银丝倾泻在背上，仍旧是那身蓝白的袍子，仍旧是他永远不老的容颜。
　　他此等摸样，我于当上掌门之后见过很多次，但次次见都如头一回一般，惊叹的挪不开眼。从小时候起我和师弟便都觉得，就算不提他的道骨仙风，就算不看他的精湛剑法，只评容貌，这世间也没有一人能比得过师尊的风华绝代。
　　他单手背于身后，缓缓开口，“陵越，为师不是说过不必再来探望，况且你如今身为掌门，隔数日就跑下山一次成何体统。”
　　我跪在地上仰头看他，“徒儿…担心师尊身体。先去过剑冢，未寻到人便来此。”
　　“胡闹！”师尊拂袖，转身进屋，却未关上门，我自然清楚得很，那是为我留的。

　　其实，我担心师尊身体是真，但最主要却不是为此。
　　天墉城里，往日的面孔还如那般，新入门的弟子也日益增多，但如今师弟走了，师尊也隐此避世，我当真觉得少了些什么。
　　念不到师弟，我能多来看看的也只有师尊了。

　　另外说起师尊那拂袖而去的动作，总觉得那么眼熟呢……

　　站起身来往屋里走。青鸾峰还是如六年间一般，或许，应说如几百年间一般，碧色清水，光旭鸟鸣，木屋前一些杂草，和两座墓碑。
　　走进屋里，师尊端坐在木椅上，远没有天墉城的堂皇，师尊也比以前多了几分舒散的气息。
　　“那位前辈呢…”我脑中有一个高大少年的身影，摸样好看，着一身兽皮，背着弓和剑，留着清新的短发，眉宇间透着活力。但美中不足，他那对儿清澈的眸子，却是看不见。首次相遇时我觉得他看起来也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可师尊却说那是他百年来的挚友，我琢磨了好久到底该怎么称呼，最后还是觉得叫前辈比较保险…
　　师尊看看窗外，“他猎猪……咳…打猎去了。”
　　问到此我便不敢再多说，还记得第一次来青鸾峰，看到那位前辈拿着师尊的宝剑烤野猪的情形，我的惊恐瞬间达到了最高点，我有满心疑惑，此人是如何与师尊相处四百余年。想一问师尊，但一回头却隐约看到他那有些抽动的嘴角，于是便没敢开口。
　　不过在极少数与那位前辈的交流中我得知了一点，师尊那最为华丽，最让人叹为观止的一招千方残光剑，打野猪的效果委实不错。

　　师尊吩咐让我坐下，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是除了床榻再无落座之地，犹豫了一下，还是站着吧…
　　“你师弟离开有…”
　　“六年了。”我接过话来。
　　师尊话中掺杂着叹声，“那执剑长老之位…”
　　“仍空着。”
　　“你不怕门中弟子非议？”
　　“执剑长老之位早有人选，我等他回来。”
　　师尊看过来，我有意回避了他那细长好看的眼睛。自长大以后，我便越来越怕与师尊对视，他无意间露出的对我跟师弟的疼爱，让我感觉承受不起；他将一切放空的淡然，让我不禁心悸；他露出怒色时的严厉，是唯一能让我心存退缩的东西。

　　“师尊，你可知红玉曾说过，我只得您其骨，不得您其神。”
　　“听她提过此事，是你那时捉你师弟回山之事吧。”
　　我点点头，而后又摇头，“她说的甚对，其实徒儿能够得您之骨已是三生有幸，至于神韵气质，这世间又有谁能与师尊并论。”
　　师尊没有接话，起身，踱步到门旁停下，看着问外那一眼无际的断崖，远处的云景。
　　“陵越你今年可是而立。”
　　“嗯。”我心里一惊，师尊…竟一直记得我的生辰。
　　“为师便是在这而立之年成的仙。”
　　这是师尊第一次与我说这些，我不免有些惊慌，忙站起身走近，“师尊…早闻师尊年轻时起便是剑法超群，但没想到，成仙之日竟是如此之早…”
　　“早？”师尊垂眸摇头，“我十九岁那年曾经历大劫，自那之后便尽数怅然，而立，不过十一年时间，对于我，却如隔世。”
　　“大劫…”
　　师尊转过身，这一次我再也无处躲避他的眼神，“陵越，执念并非坏事，珍惜一切，关切你已拥有的，做好自己方是重中之重。”
　　“师尊……”
　　“对于你师弟…”他又一次垂眸，而我却是坚定的点头。
　　“师尊放心，‘承人信诺，必守其生’，我跟师弟，都明白…”

　　他带着些许惊讶看着我，而后又看向门外，逆着斜阳，泛金色的光打在他脸上，我分明看到他嘴角轻轻上扬，淡淡的叹气。
　　“其实你…与我那时确实很像。”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师尊的笑，美得恍若幻觉，但一辈子没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