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9、芒种

　　题记：莫嗔门外有炎凉。

　　留长发的不一定就能是艺术家。
　　同理得证，会玩一样乐器的，too。
　　聂风以己度人，如此肯定，无名哪怕将胡琴拉得再出神入化，也始终只是个被武林人士临危不乱拖出来顶缸的神话，悲剧性且标志性的人物。身后那些长篇累牍罄竹难书的赞美，是能吃呢？还是能喝呢？
　　当然，聂风也并不是个不守礼不懂礼的人。他认为无名是个悲剧性的人物，并不代表他就会做出一些不符合礼节的举动。
　　又当然，无名也并非一个迟钝的人，与之相反，他拥有悲剧性人物所常有的敏感，或者应该说，正因为某些感觉过于敏锐无法控制又对此心存不安，他才会成为个悲剧性的人物——不过这一点，不管是无名，还是聂风，都不会去想。
　　所以第一次见面时，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像他们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融洽。
　　当然没人看出来，又当然没人会去认真地关心这一点。
　　无名和他，一个是已经成形的武林神话，足以依靠，另一个即将形成，所以自然不会有人认为他们之间相处得不愉快。
　　直到很久以后，他们才自己提起这件事情。

　　那天聂风正好路过中华阁，无名在那，他感知到天剑的剑气，但没有二胡声，十分得不正常，于是仍旧存有好奇心的聂风决定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以他的轻功，只要想走，是绝对走得了的。
　　无名没在拉胡琴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也很正常，他的胡琴出了问题，正在送修。聂风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很觉得有点没劲，他还以为无名那把胡琴已经是金刚不坏之身了，无名看着他也很有点不高兴，大概是觉得聂风不应该是个如此无聊的人，不过中华阁的幕后投资人暂时什么也没说，还是让伙计送来了酒菜，邀不请自来的人坐下来喝一杯。
　　他们两个人坐下来，很是喝了几杯，聂风发现无名的酒量不差，但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无名也发现聂风的酒量不很好，但也不如想象中那么悲剧，总之很喝了几杯之后两个人都有点上头，聂风再给自己倒酒的时候无名就盯着他的动作看，一瞬不瞬，这样导致聂风也盯回去，一段时间后问：“前辈看我干什么？”
　　“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因为前辈你盯着我看，聂家的冰心诀让我的感觉比正常人敏锐，所以就算我开始没看你也感觉到了你在看我，所以现在我正在盯着前辈你看，想知道前辈打算做点什么。”
　　“你没觉得‘做什么’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的？你没事跑来中华阁做什么？现在江湖应该是一点风浪都没有的死水。”
　　“前辈似乎看我很不顺眼？”
　　“你认为我什么时候看你顺眼过？”
　　聂风放下酒杯和酒壶，对着无名眨了眨眼，又把目光投向屋子的其他角落，想了想回答：“好像从一开始前辈就看我不顺眼——不过……”
　　“你很有自知之明，这一点我比较赞赏，江湖上的晚辈有自知之明得越来越少了，也许追求‘个性化’是个大趋势吧。”无名打断他的话，自说自话了一会又停下来问：“你刚才说‘不过’什么？”
　　聂风又回忆了一下往事，确定自己的记忆应该没有任何错误才回答：“不过前辈的兄长，慕应雄前辈对我的观感不错。”
　　无名的嘴角可以说是很大幅度地抽搐了一下。
　　“我大哥一贯高高在上，从来懒得看地上有没有几块小石头。”
　　聂风也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
　　“我怎么觉得因为没看见地上的石头而被绊倒这件事情在前辈您身上出现的比较多？”
　　“哦？难道被江湖中人盛赞的‘有坑掉坑’的奇迹不是你的专属？”
　　聂风觉得有点手痒，立刻就提醒自己要注意形象，无名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正如自己在此之前的那句话也在陈述事实一样，既然是陈述事实，那么没必要做得太难看。
　　“正如前辈每次最先被绊倒又能在最后抢回‘武林神话’这顶冠冕一样，我每次掉坑——最后也都不辱江湖人送的‘风中之神’的名号。”
　　无名拍了一下桌子，用力之大导致桌子上的碗碟杯壶都跳了一下，随后那只拍过桌子的手就指向他：“看吧，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原因！”
　　“我又没有在外帮前辈大肆宣扬过真相。”
　　无名对着他温和地微笑了一下：“你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所以前辈完全没必要看我不顺眼。”聂风及时地跟上一句话，而无名又看看他，也伸手去抓酒壶：“我怎么确定你会配合？”
　　“我从来都听从前辈指教和指导。”
　　无名给出回应：“是吗？”
　　聂风扬了一下眉，把无名刚放下的酒壶又拿了起来，朝自己的酒杯里倒酒，半杯酒，然后就再也倒不出来了，他提着酒壶用力晃了晃，再把壶嘴朝向自己的酒杯，最后一滴酒液在壶嘴上依依不舍地悬了一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落入杯子里。
　　“做得不大成功——这也不能怪我，我正义感太旺盛又优柔寡断反应迟钝嘛。”
　　无名在他放下酒壶之后也拿了那只壶，揭起壶盖朝里看，确定没酒之后才放下去。
　　“虽然如此……你入魔的决定还是下得很干脆的。虽然操作方面还是有点问题。”
　　“那确实是个失误。邪皇前辈用围棋子断定我可以回头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忘记了我体内有麒麟血这回事了，所以……”他叹了口气，把那半杯酒再一饮而尽，然后旋转着那只空杯，自己觉得视线有点模糊：“怎么说呢？失误总是难以避免的，做什么事也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前辈你说对不对？”
　　无名抓着自己还剩下三分之二杯酒的酒杯，犹豫了一下也一口喝干。
　　“没错。古人说得好：一将功成万骨枯。求人者……”
　　中华阁的投资者打了个小小的酒嗝，之后就没说下去了。
　　于是聂风接下之后的半句：“……得仁。”
　　无名又笑笑，他看上去也因为酒气上涌而目光朦胧：“但是我仍然不喜欢你。喝酒这件事情，我决定还是等我大哥回来再尝试。”
　　聂风头脑再迟钝也能知道无名这句话是在下逐客令，他扶着桌边站起来，身子微微一摇，又稳住了，站稳了之后他发现自己并不如之前想象中的那么醉。
　　“那么我祝前辈早日和慕应雄前辈重逢。”
　　无名一只手撑住头，一只手朝他的方向挥了挥：“多谢祝愿，你也快点去找个能和你一起喝酒的人——我这中华阁，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