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1、立春

　　题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秦霜突然收住脚步。在前面引路的天下会奴仆又向前走了一段才意识到这点地，急忙退回来，小心问：“霜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秦霜摇摇头，他只是右眼皮突然跳个不停，连带得他觉得自己右半边脸都开始抽抽了。
　　不过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所以他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他一边想：依稀仿佛曾经以往有句关于眼皮跳的老话，似乎可能也许非常灵验，不过他一时半会地想不起来了。
　　他当然不好去问前面引路的那名奴仆，天下会信奉的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是由天，那“天”也只能是天下会帮主雄霸那一块，身为雄霸的亲传大弟子，天下会正在将来进行时的顶梁柱，他显然不该迷信这些市井愚夫愚妇津津乐道的东西。

　　然而——“右眼跳灾”。

　　看见孔慈抱着一堆东西站在他目的地的门口时，秦霜脑子里立刻就蹦出了四个字。
　　孔慈已经来了，幽若还会远吗？
　　秦霜又立刻由衷地觉得悲催。他硬着头皮走过去。
　　抱着满怀东西的孔慈很有礼貌的，吃力的，弯下腰向他问好：“霜少爷好。”然后几样东西就从小姑娘怀里掉了下来。
　　秦霜叹了口气弯下腰把那些东西捡起来——那些都是幽若喜欢的小玩意儿，他捡起来的，还有孔慈抱着的，全都是。
　　秦霜知道，天下会大小姐幽若不是个小器的女孩子，不过女孩子总有些视之如珍宝不乐意让别人动的小玩意儿。
　　现在这些小玩意儿都在孔慈怀里，他眼前，甚至他手里。
　　这情况绝对不正常。

　　反常则妖。

　　秦霜伸手要把东西放回孔慈怀里，看看小姑娘抱着的吃力劲儿又把手收了回来，孔慈一脸感动崇拜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咳嗽了一声，问：“这些东西……幽若叫你抱来的？抱来干什么？”
　　孔慈笑眯眯，苹果样的小脸上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大小姐要和聂风玩。”
　　秦霜感觉到自己的右眼皮又猛地跳了几下。
　　他知道，天下会大小姐幽若不是个会欺负人的女孩子，不过女孩子总有时候耍耍小聪明干点无伤大雅的小坏事。
　　“大小姐……为什么要和……聂风玩？”他很小心地问孔慈。
　　孔慈偏过头想了想，很快就给了他答案：“因为断浪总是愁眉苦脸——聂风会笑。”
　　秦霜觉得自己拿如此深奥的问题来问孔慈简直是饭后没散步——纯粹吃饱了撑的。他又要说什么，幽若的声音却已经从屋子里头迫不及待地冲出来：“孔慈孔慈，你怎么这么慢，快点来呀！”
　　秦霜又想去和幽若说点什么，话刚到嘴边就被孔慈脆生生的“哎”字打断了，孔慈抱着那些小玩意儿就从他身边过去，跑得可快了，两条羊角辫上的小蝴蝶简直像是在飞。他没法想，只能又叹着气，跟在孔慈后头，一脚踏了进去。

　　“他就是秦霜！”
　　幽若这样叫着的时候，秦霜下意识地扬起了笑容。
　　聂风当然也在笑眯眯地看着他，可爱又漂亮的小孩子，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脸上的笑容让人一看就觉得开心，又站起来很有礼貌地向他问好：“霜大哥好。”
　　秦霜点头回应，孔慈在他回应的同时和幽若一起把那些小玩意稀里哗啦倒得满床的都是，他再低头就看见幽若从那堆东西里面捡起条项链朝聂风手里塞：“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喜欢吧？我爹给我的生日礼物呢。”
　　秦霜知道，天下会大小姐幽若不是个会仗势欺人的女孩子，不过女孩子总会喜欢向人炫耀自己的小家当以显示自己是极受父母家人重视的。
　　秦霜也知道，聂风应该是孤儿，幽若这种炫耀手法显然不是很正确。
　　本着同情心理，他打算去制止。
　　因为聂风已经垂下头，盯着被幽若硬塞进手里的那根项链看，他几乎能够想象得到下一刻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里会有泪水落下来——
　　“是啊，很漂亮，可是我觉得那个手镯更适合你。”
　　秦霜看见聂风抬起头很认真地对幽若说，同时用一根手指指向那堆东西里面的一对苗银小手镯。
　　秦霜不知道幽若是不是很喜欢那对小手镯。但是——
　　“好像也是。”幽若歪着头，很严肃地说。
　　秦霜发自本能地意识到事情有哪里不对劲了。他开始把目光从聂风身上移开，去看躲在聂风身后的那个小孩子。“你叫断浪？”他很和气地问。
　　更小一点的小孩子点点头，伸手抓住了聂风的袖子，把自己的身体更藏在了聂风身后。
　　聂风立刻停下和幽若的对话，过去哄显然非常胆怯的断浪，他自己也是个小孩子，在断浪面前却像是突然变成了大人，哄完了又转头来看秦霜，那双大眼睛闪啊闪的：“霜大哥，断浪年纪小，之前又被吓坏了，凌云窟里面有很可怕的东西，他是被吓坏了，你别怪他。”
　　秦霜“啊”了一声，他没想怪谁，却来不及制止幽若旺盛的好奇心：“凌云窟里面有什么东西，说说看啦，我最喜欢听故事。”
　　聂风抿着嘴唇认真又固执地摇头：“断浪很难受，我不说。”
　　幽若嘟了嘴，皱皱小眉头又瞪起了眼睛，显然从她出生到现在，还没人拒绝过她的要求，秦霜应当去打圆场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地收住了到嘴边的话。他看着聂风，聂风搂着断浪，用和刚才一样固执的表情对着幽若，他看见那双眼睛睁得更大，里面泛起了薄薄一层水光，原来抿着的嘴唇也变成了被咬住，在那些水光变成实质的泪水落下来之前幽若让步了：“好了啦，不说就不说好了——你不许哭哦，你哭我也哭，嗯……不说故事的话我们下棋总可以吧。”
　　大小姐开始作主人待客的时候闲杂人等——尤其是秦霜——就没有什么在场的必要了，他于是就走出去，他走出去的时候幽若趴在棋盘上摆棋子，聂风抓着一颗棋子抬起头来对他叫：“霜大哥再见。”
　　秦霜转过头去，和他进门时一样的让人一看见就觉得开心的笑容，也是一样的又大又亮的眼睛，清澈地像是后山的泉水，他几乎可以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一面镜子。
　　秦霜走出门之后突然这样想。然后他又想到了什么，立刻转过身去，才发现门已经被自己带上了。
　　他当然不可能再推门进去，打搅幽若的棋兴，就为了认真地看着聂风的眼睛问一句话：“你怕不怕？”
　　怕不怕什么，秦霜暂时还不知道。凌云窟里的“很可怕”的东西，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将要到来的陌生的生活，也许这些都可以作为问题一项项地去问聂风。
　　但也许聂风只会笑着看他，然后这些问题都变成了可以立刻被忘掉的微尘。
　　就像是断浪，就以秦霜现时具备的观察力，都已经不能再想起刚才那个缩在聂风背后的小孩子长什么样子。
　　他只记得聂风的那双眼睛，和那副让人一看就觉得开心的笑容。

　　寒冬的时候天下会后山那眼泉水上结了一层薄冰，今天清晨他练功结束后去看过，那层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化了，粼粼水纹映着他的样子和天光云影，太干净导致看清了也像是没看清。
　　让他当时只是在想：春天到了，那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