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记网》暖夏凉秋

1、第一章

　　神是不存在的；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话，那么为什么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人却那么容易就走了？…………………………………………………………

　　“医生……伊武先生在吗？”一名护士一只手里高高举着点滴，另一只手推着推床飞快地行走在医院白色的瓷砖上，焦急的神色湮没在医院特有的无形的灰白里……

　　推床上躺着的人，被鲜血覆盖了半边的脸上罩着透明的氧气罩，薄弱的胸膛几不可见地起伏着……死寂地沉睡着，带着新生的还在不停地往外冒着鲜血的伤口……毫无知觉自己周身的医生护士为着他人仰马翻……七八个身穿白衣的医生护士七手八脚地推着推床飞快地奔驰在人影稀疏空旷的医院走廊。

　　在医生护士围成的‘白墙’后头，还跟着七八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们竟均也是无一完整，身上多处受伤，却还是相互扶持追随着那随着时间和生命力的流逝越来越缥缈得让人的身影……

　　无论如何，不能死！

　　但是，无论生者的意念如何固执，但还是玩不过老天爷一双手的翻云覆雨。譬如，三个多小时前，一缕执意求生的灵魂在转瞬间便沉沉缓缓地归入了往生；再假设，以此时此刻为参照物，在接下来的三个多小时后，会不会再有一个人狠心地将自己抽离这个世界，留给活着的人一个永远都触碰不到的虚幻音容？

　　焦急的神情，急切的呼唤，紧闭的双眼，被鲜血染红像红莲凄婉盛开的床单，电影一样灰白无言的画面……

　　医院，一向都是死神的天堂，天使的炼狱场。

　　对与错，该与不该，都在生与死的绝对冲突下猛然彻省顿悟，同时又在生与死之间变得无所谓有无。

　　在办公室里埋首医经书卷的伊武深司，听见门外隐隐约约有人大老远地就捏尖了嗓子在喊自己的名字，不禁眉峰一挑，慢腾腾地站起来，缓步走出门外。举目张望，果不其然看见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拐过来一群人，前头清一色的白衣男女，个个面目狰狞气冲斗牛地吼着他的名字，以滔天的速度和气势向他冲来……

　　自从被调来日本这边的医院，几乎每天都见识到这家医院号称整个关东最催人命的急救团对主治医生实行的劫人活动；此刻伊武深司的心中却是很不合时宜的感慨：今天终于轮到自己了……

　　“伊藤，月斋，你们两个跟我进去；介武还有你，把我的工具准备好之后你也给我进来……”在那一团人即将冲至面前将他撞翻之前巧妙一个转身避开的同时伸手一手一个抓住了今年来的两个新人，同时再吩咐急救团最老辣的介武。之后便转身进入消毒室消毒。

　　……然后，便是在那转身间，眼角瞥见了一张沾满了鲜红的血如火般燃烧的消瘦的脸……为什么，那么熟悉？那是在脑海里翻腾汹涌却转瞬即逝一闪而过的念头……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怎样都想不起来自己刚才想到了什么……

　　在消毒室里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伊武深司套上白色的手套和口罩，离开了跨出了消毒室的槛，却推开了手术室的门……然后，走进去，再关上……留下那些茫然失措的少年……

　　手术室门外，呆呆木然地站着的少年们，空洞地看着手术室大门上面亮着的灯……在长长的等待的时间里，偶尔会有两人的视线在灰白的空气中撞击……麻木，空洞，彷徨，失措……却不由自主地用眼神传达着这样的信息：你，相信今天发生的这可笑的事吗？然后，那另一个会沉默着用眼神回答：也许，不是梦……

　　也许，不是梦；那么，我们该活在现实中……麻木中残忍的清醒……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一名护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拿着未填写的资料表。

　　“请问，各位和手术者是什么关系？”

　　“……师生……”

　　“手术者的家属呢？通知了么？现在赶过来了么？”

　　“他们，在美国……”另一个少年轻轻回答她。

　　“那么，能劳驾哪位为院方填写一下手术者的基本资料？”护士将手里的表递了出去。

　　修长苍白却无力的手机械地接住了纸笔，只见那少年低头抬手双目死寂地在‘姓名’这一行‘沙沙’地写下四个大字－－‘越前龙马’。

　　资料填写完毕，护士接了过去，翻开细细扫了两行，合上；脸上却扬起了现在很不合时宜但是从某种程度来说又很合时宜的微笑，拿捏得十分到位的微笑，斟酌着三分安慰一分真诚……“几位请跟我到这边来，几位身上的伤院方建议还是尽早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