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无害》狐音符

2、01 东溟大荒

　　“哎，穿谁不好，穿到个人兽生的杂种上。”

　　话说远在东溟极海，有大荒山，乃东方天柱的主峰，为亘古未辟，荒凉之地，仙凡足迹俱不能到。

　　其千里溟海之中，多生水族介贝各种精怪，都是成群出没，偶尔兴波作浪，怒啸狂风，水气汹腾，险恶万分。

　　大荒山为东方天柱，地域广大，方圆三万余里，分为山阴、山阳，山阴被无边浓雾遮掩，终年昏暗，如无天日。那边有无终岭，是此山最高寒所在，穷阴凝闭，上有万年不消的积雪坚冰，云迷雾涌，亘古不化。

　　山阳有南星原，也是日光唯一照到的地方，天上黑云就像被搅出了一个大洞，涡流状的缺口中，璀璨阳光倾洒而下，只斜照在南星原上，别处一点都没有，光与暗的界限是如此的清晰、矛盾、又密不可分。只有这里有光明，然后便是一个昏昏沉沉的天地。

　　大荒山被东溟极海包围，周遭也有无数小岛屿缠绕，上面多生各种珍禽异兽，其中有一异兽，一日，见怒涛巨浪中有一女子沉浮起落，这异兽因岁久通灵，已有道行，于是便把女子捞起，凭着天赋本能找来返魂神香，竟将刚死去之人救活。

　　中土距离此处遥遥无尽里海域，女子醒来，自知此生再也不可能离开，再加上本有伤心事，便认命在此定居。因感于异兽恩德，一人一兽生活得颇融洽，日子久了，人兽之间不知怎地竟生出情愫，遂向苍天后土跪拜，愿结为夫妇，厮守一生。

　　过得几年，女子怀孕三年，生了个似人似怪、满身长着红毛的婴儿。虽然婴儿长相怪异，但是自家骨肉，血脉相连，女子也是疼爱之极的，丝毫不曾嫌弃过丑怪。自孩子懂事起便亲自教导识字，因读过《珍兽志》，知异兽名为火犴，便取“火”为父姓，小名无害，寓意爱儿虽兽之子不全是人，但与人无害，希望当有朝一日儿子能离开这里回到中原时，别人也别怕他，能与他结交，做个好友。

　　但生育本就极耗精气之事，加上女子本已死过一次，火无害更是异胎，过得七八年，女子寿命终尽，望着丈夫与爱儿，含笑而逝，火犴情痴，在女子坟前悲哭哀嚎，七日之后，也追随女子而去。

　　“火无害么……。”

　　在山洞中坐了一夜，千思万绪渐渐理清，初醒时的彷徨恐慌已淡去。原以为死亡是尽头，却没想到老天爷给了一个新的人生予自己，也许是心中的祈祷让牠听到吧。

　　这身躯虽然丑怪，却有着从前渴望不得的健康，已经够了，没有失去过健康的人，是永远无法体会到那种痛苦的。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唔……”

　　够了，已经够了。

　　感谢上天。

　　这一生，应好好的活，

　　当一切记忆、思绪都理顺清晰之后，火无害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要面对的，是另一个未来。

　　走出山洞，把旁边巨石移过来封住洞口，火无害跪下，真心诚意磕了九个响头，心里默默祝告，既是向里面一人一兽，也是向自己的过去。半响，才站起来，转身离开。

　　站在小岛边缘，凛冽寒意迎面袭来，眼前是怒涛恶海、狂风大啸，天空黑沉沉的，时有惊雷闪电掠过，如同灵动的银蛇，高高在上，俯视这方天地，咆哮乱舞。

　　而大荒山，便像接天连海的石柱，大得无法想象，高得望不见尽头，生灵在它面前，渺小如尘埃。

　　火犴曾告诫过火无害，哪里住有神秘的仙人，尤其是大荒山阳南星原里，有一部关乎他未来成就的道书，必须要到手。为了这事，火犴曾经几渡冒险闯去，只是无一次成功。

　　火无害知道，他是一定要把那东西得到的，否则，在这个世界，便没有立足的根本，无从谈以后。但是，大荒山看似在眼前触手可及，实则只是太过巨大，若要到达那里，还有数十里海域。途中水族鱼介无数，更有好些气候极高的精怪，若是凭自己，恐怕还得数十年之后才有那个实力或者一丝希望，能碰触到那亘古便存在的天柱。

　　“哎，怎办才好。”

　　想来想去，实在是没有办法，虽然在记忆中，从出生起火犴便用元丹之气滋养火无害，强壮他的体质、根骨，教导他如何吸风饮露、吞吐月华、跪拜星宿，但这些都是粗浅的修行，只是异类天赋的本能，谈不上什么。

　　“唉……”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待上几十年？不是害怕孤单，而是因为危险。光是这岛上，就有一只修炼数百年的海兽，从前是有火犴护持着才不惧它，但是现在……

　　“小娃儿，因何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

　　火无害一愣，抬头望上，只见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羽衣星冠的男子，赤着如玉脂凝白的双足，就这样坐在空中，托着腮微微笑着看着他。

　　黑亮双瞳，眉如刀栽，他的容貌无疑是极俊朗的，但那似风轻吹、淡然若无的气质，才是震撼人心神之处，仿佛天上仙人，如梦如幻。

　　“我……”火无害许久都无法回过神来，这一幕让他脑海空白，根本说不出话，而男人只含笑看着他，眸子深邃，如漆黑的夜空。呆了好久好久，也仔细的想了想，火无害才开口答道：“娘走了，爹爹也走了，只剩我自己，不知道怎么办。”

　　“生老病死是世上生灵都要经历的命，谁亦无法幸免，愿你爹娘来生安好，只是……”男子笑道：“你似乎并没多少悲伤，难道心里就不难过么？泪水也没一滴，身为人子，似乎说不过去。”

　　“难过是当然的，但又应该怎样呢？娘和爹爹在一起，相互陪伴，不寂寞，其实很好。我该替他们感到高兴才是。我想，娘和爹爹是不会想看到我哭的。”

　　“哦？你这孩子真有意思。吾观你并非薄情之人，但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想法，真是稀罕。”男子不觉露出些许讶异，他用手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火无害，忽又一笑，眸子微微弯起似月牙，俊朗的容颜绽放光明，如朝阳映照的白雪，熠熠生辉：“今日恰是老友出关，吾便以元神显化，来此探望。没想到途经此处，却见到个孩子面风迎海，似有心事。一时意起，便停下询问……”

　　男子说着，随手往大荒山方向一招，顿见一道白光从天柱那里飞起，直往小岛上而来，火无害目瞪瞪的看着，忽然福灵心至，伸出两只小手，便见白光果然落下，仔细望去，原来双手所捧的是本宝气腾辉的道书，上有古篆大字，勉强认出曰《火经上篇》。

　　“既然遇见，便是有缘。这是吾昔日所得道书，因我要它无用，便留在另一老友处，静待有缘，以济后人。如今送与你吧，若你来日修炼有成，也不望你作甚善，只一点，绝不许用于恶，如仗着此书为非作歹，堕入邪道，则吾必有报应于你。去吧，大荒并非你应留之地，南海才是你福缘所在。”

　　那男子微一挥手，便有一阵轻风袭来，火无害脑海忽觉昏沉，意识渐渐模糊，只感到自己随着风而飘荡，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天上阳光正好，蔚蓝天空，万里无云，眼前湛蓝海洋，波浪荡漾，分明已离大荒山不知多少万里。

　　由此至终，火无害都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唯有那张脸庞印铭刻在心中，绝不可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