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狱》合离

3、雨幕

　　没有草莓可吃已经很久，这里草莓卖得很贵，未希更喜欢吃山楂，这里也没有。北地的水果，南国本不种植，若是有也是很贵的进口，未希却从未去寻找过。
　　或许机场出来那条道路常年经月都有草莓卖，只是她每每只赶过年才回家。偶尔会想起北方的好，南部小岛的冬季并不很冷，有暖洋洋的沙滩，和温润的风。但也只是偶尔想起。不凑巧，未希更想要长久置身于湿冷的天，阴沉的雾，滂沱的雨，和午夜里在雨声涛声沙粒相错声里呜咽的大海边。
　　怎么就来到了这里，这个赤道上常年酷暑的国家。分明不是她想要的湿冷和阴沉。
　　思绪跑进了黢黑的隧道里卧成一滩绵软的败絮。一声闷雷击下，像是炸药浸了水，没有足够火力。仿佛声波释放的能量摇摆了枝桠，暗黑的树群在阒寂的夜里仓皇了轮廓，周遭的人一瞬间惊声尖叫，尖锐声音宛如战地里慌促逃窜的鬼魂。
　　所有的撼动在眼前淡成苍白或墨黑的光影。
　　一旁的女人似在观察实验中的小白鼠一般观察未希慢动作的抬头，如同那副著名油画里尖叫的脸，五官渐渐扭曲成浓墨重彩稀释了水后，流下画布洇成的不规则形状。未希看得想笑，最终只得“嗤”一声鼻音。阒寂黑夜是一只气球，被这一根针扎的漏了气，外间声音闯进，墨绿树枝突然又成了普通的影。
　　那女人平淡转头，眼里并没放进多一个人的脸孔。
　　又有几声零散的雷，天边打了一道细弱的闪电。没注意何时周遭已无他人，偌大草坪空空荡荡，只有她和这个女人。
　　像是电影里定格的特写。画面突然就放大了一百倍。
　　未希盯着那个女人，穿透过漫天淅淅沥沥落下的雨，和数以亿计的尘埃，盯着她被刷下的雨水冲花的眼影，眼角眼线流成漫长的时间，一张弧形丰满的猩艳红唇被水洗的快要成掉色的墙漆。
　　“你看我干什么？”
　　这女人声音是常年吸烟的嘶哑，含糊着烟灰的暧昧，有颗粒状的摩擦。未希的脑海中形象化了她喉咙的构造，却不知吸烟喉是否与吸烟肺一样都是黑的。
　　原来两人距离并不甚远。或是未希未曾留意她走近了来？
　　“我看你了么？”
　　是的，我在看你。我要看到你直到你转头来看我，一样将我放进你的眼睛里。凭什么你看不到别人的影子，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是我的同类。
　　未希拨开额前湿淋淋的刘海，微笑着看着对面的女人。
　　女人甩了头撇着嘴角，冷笑一声，“小丫头。”
　　未希只是笑，仿佛没听到她语带嘲讽。女人良久看着她，像是突然来了兴趣，走过来贴近未希，被雨淋得湿透的身体滑下光洁水珠，路旁灯光有些昏黄。
　　未希退了一步，觉得她身上的水珠太脏。
　　女人抬起头，终于嗤笑出声，“怕了？”低着头的未希却突然仰起头来，眼底有不遮不掩的闪烁，“怕什么，怕你拐我去喝酒？”
　　女人笑得放肆，“喝酒算什么，有更好玩的！”
　　未希任她裸露的湿淋淋的胳膊搭上她的肩膀，侧一侧头，能看见有水珠顺着她的颈项滑下，流入胸前，消失在暧昧深处。
　　一瞬间，未希眼前的道路仿佛消失了。消失在黑漆漆的，暧昧的，酒气熏人的水雾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