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一右

3、治狗不成开始素食

　　且说远宏抱着小狗泪流满面地跑出去后，第一个想到的事就是就近找到兽医院，为小狗接好断腿。
　　至于静之，他知道，已经没有可能了。可是为什么静之会对小狗产生近于癫狂的敏感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慢慢回想和静之在一起的日子，他仿若突然间才发觉，好几次和静之出去散步，只要远远看见有狗的身影，静之都会拉着他绕远走开。每一次谈到有关狗的事情，她都会把话题迅速扯开去，或借口不想说话，只想两人静静地呆着而阻断他的谈论。
　　为什么呢？更令人想不明白的是，有惧狗症（暂时这么称之）就算了，为什么忍心对无辜的小狗狠下重手呢？想到这，远宏又禁不住悲怒起来，参杂着深深的愧疚。他一直以为，小时候没能救出小黄是他最大的过错，他对不起天下所有的狗。
　　小狗一路在不断呻吟，只是声音小了很多。可能是它感觉到怀抱它的人并不是要伤害它的人。狗也是有情感感知的。远宏一直坚信这点。
　　小狗最终没能接好断腿——手术费太昂贵了——只是在外面固定住，令它能一瘸一拐地走路。看着小狗一瘸一拐的样子，他的心有若油煎。他此际感觉到绝望，感觉到无以复加的自责：两次眼看着亲爱的小狗身临困境，自己却无能为力；看着它们身心剧痛，自己却无法代罪。
　　天哪！天哪！你何以如此残忍！要是惩罚我，就别拿小狗来作践！或干脆换我一颗冰冷的心，冷眼观看这残酷，甚至亲手制造残忍，一如屠宰铺的“刽子手”！该死的！
　　小狗最终没能熬过几天就郁郁不欢而死了。抱起它那瘦骨嶙峋的身躯，远宏无声落泪了，珠子般线落。已悲催无语！大痛莫若此！
　　为它最后也是首次梳洗完毕，远宏便随它去火葬场做最后的遗体告别。一切料理完毕，远宏为小狗在公墓里捐了一个位。这也许能令他多少心安一点。
　　要安墓，怎能没有墓主的名字？怎能没有墓志铭？怎能没有祭文？远宏是学文学的，他的骨子里本就有那么一股文人气息。因此，在安葬前的那几天里，远宏把全身心放入这里头。
　　这是一条无辜的生命逝世，犹如被上帝抛弃的秋叶，轻轻凋零却无人可怜。刚接触世界没几天，便不由自己做主遗憾离去。甚至在去世时还没有一个名字留下。
　　那就叫它“离落”吧。你懂的，离落，正是它短暂一生的真实写照。
　　墓志铭，写些什么？悲催之极，远宏心头搜不出只言片语。然而这是必须要写的，枉死了它，至少要让人得知这是一只怎样可爱惹人怜的小狗吧？至少要让人知道它的悲恨生世吧？
　　他不是在责怪静之，真的！怎能怪她，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罪魁祸首，要怪，就怪自己！伤害自己不说，更枉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硬生生了结了一段纯真的爱情。
　　一整宿的闭门冥想，伴着泪水远宏终于完结了短短的心语——墓志铭和祭文。字字都是滴血的成果。
　　墓志铭：
　　你悄然来世，带着满心看世界的欢喜；然而，却无辜英年早逝，带着惊诧的遗恨。亲爱的离落，愿你在世界那头安好！
　　祭文：
　　祭年少早逝的离落
　　天公作贱，无辜离落，英年早逝。无诡诈之心机，却惨遭残害；本天成可爱，然无人怜爱。孤伶伶只影，惨凄凄凋零。世界未尽看，双瞳已闭。谁之过？谁来怜？天之苍苍茫茫，竟不容渺渺生命！悲乎，怆然！
　　回顾！与君初不识，君体安康；与君初相识，因吾丧命。吾之欠君，何以偿还？唯日日悲怆，夜夜惶恐。心之所念，尽是愧责！
　　然君之去世已矣！消消沉沉，又有何用但愿天国里头，尽忘前生，莫记往昔！□□长转，五百一回。吾之欲求，望苍天好生，君好转下世。凡悲伤哀愁之意，尽皆抛却；聚欢喜愉悦之情，轮回转世！
　　再次深吊，难抑心中悲痛！谨以此文拜祭，愿离落君一路走好！
　　罪者殷远宏拜祭
　　##年##月##日上
　　拿着祭文，远宏颤抖着声音反反复复地读，泪水就一直没有停止过。离落啊！愿你走好！是我对不起你！还有那亲爱的小黄，多少年了，我都不能忘记你的眼神，都不能原谅自己的无能。心中悲痛忽地如猛洪出闸，再也不可抑止，远宏终于放声痛哭，天地瞬时仿若黯淡下来同为离落默哀。
　　离落在三天之后终于得到安眠了。是的，这里再也没有惊惧，这里很安静，这里很和平。离落的骨灰盒放在一座静穆的公墓上，墓前竖起远宏定制的墓碑，碑上已叫巧匠刻上了远宏亲自写成的墓志铭。公墓背面还刻上了祭文。祭文署名是远宏亲自刻上的。字是他花了两天时间不分日夜练就而一笔一划刻上去的，每刻上一笔，他的泪就滴下一线。
　　此时，远宏正在墓前焚烧抄在精美信纸上的祭文。天，在下着细小的秋雨，点点滴滴，那是上天也为离落的命运之蹇落泪吗？
　　一缕金风拂过，远宏仿佛看见墓碑上离落的相片在笑，还伴着欢愉的“汪汪”声！
　　一条多么无辜而年轻的生命！
　　远宏这次更不能原谅自己的无能！可这能全怪他吗？世道本就不公，佛言天各有命，除小黄和离落外，不知还有多少其他的鲜活的生命正在遭罪，或者业已如小黄和离落一样已经遭罪枉死。
　　可悲啊，众生！远宏忽然深切地感觉到生命之微渺与无奈。转即他又想到人有什么权利去剥夺其他生命的生存权呢？
　　他已经坚持不吃狗肉十几年了。而今，从大学伊始开始，他决定绝不杀生，不吃肉。他要开始吃素，为了向小黄和离落请罪，为了减轻心中无法磨灭的痛楚。
　　四年一晃而过，已经出来工作两三年的远宏，已经成为资深的素食者了。
　　而今他正在公司的办公室里。刚才，他小睡了一会儿，不知怎样很久没有做梦了，方才有如神旨传达一般，竟梦到六七年前有关初恋女友和离落的点点滴滴。
　　也许真是前世造下了不可原谅的宿债！哎！命该如此，又可怎样呢？倒不如暂不去想它吧。
　　又是午饭时间，吃饭去。今天远宏准备吃炒黄豆、水煮西红柿和炒青菜，完了再喝一碗紫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