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的晴空》晖兰

3、第二章

　　第二章

　　很准时的，早自习的钟声划破了寂静的校园。
　　“陈明熙？”“到！”
　　“丁少茵？”“到！”
　　“杜巍？……杜巍？”
　　级任老师的目光准确无误的飘向教室左后角那个空空的座位。
　　“杜巍今天又没来吗？”
　　“报告老师！”坐在前排的长辫子女孩慌忙把手举高。“杜巍今天请假！”
　　“这次是什么理由？病还没好？”毫无起伏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慎人。
　　“是……是的……”女孩偷瞄老师的脸色——面无表情……
　　“叶雨，你老实说，他是不是又去写生了？”
　　“没有的事！本来他感冒已经好多了，可是昨天不小心又淋了雨，一下子烧到三十九度。医生说幸好发现的及时，再晚一个小时就有转成肺炎的危险。他不会照顾自己，父母又不在身边……”
　　“小叶，再掰就穿帮了……”坐在她后面的死党，余梦晨，猛踢了她一脚。“昨天根本没下雨。”
　　“我来不及编词儿啊。”叶雨苦着脸嘀咕，“能用的理由都用过了……”
　　“我明白，但愿林老师今天心情不要太糟。”余梦晨十分同情叶雨的遭遇，同时也十一分的庆幸自己不是那个回回要帮杜巍打掩护的人。
　　“上帝保佑……”叶雨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叶~~雨~~”颤抖的声音从点名簿后面飘了出来。“晓之以礼~~动之以情~~助人为快乐之本~~德育课的优等生~~”
　　惨了！火山爆发的第二个征兆——语无伦次。叶雨认命的闭上眼睛……
　　“乓！”点名簿重重摔下，露出一张青筋暴露的扭曲脸孔。“欺人太甚！得寸进尺！开学不到一个星期竟然逃了五天！这次再放过他我就不姓赵！”
　　第三个征兆出现了——气得忘了自己姓什么。
　　杜巍，自求多福吧……

　　“啊——欠！”
　　“汪！”
　　“毛球，别吵。”
　　“呜……”
　　专注的涂上最后一抹赭红，杜巍后退两步，满意的看着这幅他取名为《晨》的油画。
　　为了捕捉朝阳升起的短暂瞬间，他一连三天五点不到就从被窝里钻出来，背着不比他矮多少的画架和画布，搭乘凌晨第一班电车直奔西山脚下，再三步一停五步一喘的攀上山顶。
　　终于……终于画完了！啊，真是想想都会感动的哭出来。
　　绷紧的神经突然松懈，五感的功能也相继恢复正常。
　　“嘿，还真够冷……”一阵山风迎面袭来，他忙把敞开的衣领拉紧。
　　谁说九月的天气清爽宜人？那家伙一定没上过山顶！即使上过也一定不是在凌晨五点半！虽然现在太阳已经在云端俯瞰整个城市，气温依然低得足以让人以为冬天提早了两个月前来报到。
　　“咕噜噜……”第二种感觉也苏醒了——饿！
　　昨晚因为太激动的关系，消夜也忘了多吃几口，难怪肚子叫的这么厉害。
　　然后，对时间的感觉也回来了。
　　八点了？！那早自习的点名……唉，想想也怪对不起叶雨的。老是让她扮演吃力不讨好的角色。谁让他一摸到画笔就忘了时间？
　　“啊欠！”第二个喷嚏了，莫非有人想他？还是……
　　“啊欠！！”果然，他真的感冒了！
　　“呜汪……”毛球发出充满同情的叫声。
　　至少病假条有着落了。杜巍乐观的想着，刻意忽视鼻腔里囔囔的感觉。
　　“汪！汪！汪！”
　　“怎么了？”他朝毛球狂吠的方向看去，隐约觉得有人影一闪。晨雾还未散尽，他看不真切。算了，反正西山不是他的私有财产。就算有人愿意一大早上山吹冷风也不关他的事。
　　“走啦，毛球！”
　　全部家当往肩后一背，他踏上了下山的路。

　　“五……十……十五……”
　　杜巍数着着脚下的台阶儿。“枫林小筑”，一排连栋式洋房，渐渐从坡道彼端冒出头来。
　　边数数边爬坡是他六年来养成的习惯。七七四十九级，他下辈子也会记得。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呼~~”
　　“呜……呜……”大概在背包里憋太久了，毛球不耐烦的闷哼两声。
　　杜巍拉开拉链，毛球立刻迫不及待的跳下地面，一路奔到十四号门前，“汪汪”叫了两声。
　　门牌上写着“叶宅”二字。
　　“别白费力气了。叶雨现在在学校，不会给你开门的。”杜巍边说边在背包里翻自己的钥匙。
　　不错，他住在叶雨家里，自从小五那年起。
　　他和叶雨……还真是有缘。当初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个头一天就让他栽跟头的女孩就是房东太太的小女儿。更没想到的是，他会在叶家一住六年！
　　才进门，诱人的香味就从厨房飘了出来……叶妈妈的小甜饼！
　　天！他觉得自己从没这么饿过！
　　尽管他冲得不慢，还是有“人”抢先一步钻进了厨房。毛球伸长了舌头，献媚地绕着烤箱前的妇人打转。
　　“死毛球！回回都跟我抢……叶妈妈早。”
　　一个急刹车，杜巍差点儿站不住脚。
　　“这么早就回来啦？”方丝如转过身，手里端着刚出炉的松饼。
　　杜巍吞了口口水。
　　“饿了？”方丝如一眼就能看出杜巍在想什么。
　　杜巍拼命点头。哦！那金黄的，诱人的，飘着热气的……
　　“还楞在那儿干吗？过来吃啊。”
　　“是！噢——！”
　　冲的太快，撞上了桌脚。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
　　“没……办法。谁让……叶妈妈……的……松饼……这么好……吃……”
　　一句话里有这么多省略号完全是因为狼吞虎咽的关系。
　　“汪！”
　　“毛球也饿了吧？”方丝如把两块松饼吹凉后放进小碟子，摆到毛球跟前。
　　“呜——”毛球感激的伸出舌头……
　　“杜巍啊……”
　　“叶妈妈您放心，我不会把松饼吃光的。”
　　“我不是说这个。”方丝如哭笑不得。“你爸爸来信了。”
　　“真的？！”一口松饼差点儿噎到。
　　天知道杜砚庭已经多久没来信了。当初刚离开的时候，他还能每个月写封信来。几个月后，大概是因为旅途奔波的关系，信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短，地址更是一直在变。上封大概是海南岛吧？不对，应该是桂林……还是九寨沟？
　　“信在这儿。”方丝如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交在杜巍手里。
　　日本邮票？！找灵感找到外国去了？
　　“叶妈妈，我……”
　　“我知道，你上楼看信吧。”方丝如体谅的说。
　　她了解杜巍。这孩子是多么深爱着他的父亲啊！那一封封薄薄的信笺，仿佛是他们父子共有的一个世界。一个由他们独享的世界……大概连小雨，也进不了那个世界吧？

　　“我回来了！”
　　叶雨筋疲力尽的把自己投进沙发里，抱起一个柔软的靠垫压在胸口，重重喘了口气，仿佛要把在学校整天承受的压力都排出来似的。
　　家里很安静。
　　这也没什么奇怪。大姐叶枫两年前嫁为人妇，现在正和老公恩恩爱爱的享受二人世界。目前读大三的二姐叶云住在大学宿舍里，紧张刺激忙碌充实的大学生活令她难得回家一趟。偶尔回来也是在门上挂起“请勿打扰”的SNOOPY牌子，然后把自己往床上一丢，睡饱了起来走人。无怪乎妈妈一直埋怨说养女不肖，当自己家是旅馆。可是今天，安静的有点儿奇怪……
　　妈妈呢？杜巍呢？还有每天跑出来迎接她的毛球呢？
　　叶雨一路找到厨房。看到冰箱上贴着的纸条。

　　小雨，
　　你张阿姨有事叫我过去，可能迟些才回来。微波炉里有煮好的晚餐，你和杜巍热热自己吃吧。
　　妈妈

　　打开微波炉一看。炒三丝和狮子头！还冒着热气的。看来妈妈一定才出门没多久。那杜巍呢？没了毛球在身边打转，还真有点儿不习惯。莫非杜巍也不在家？一阵空荡荡的感觉袭上心头。
　　叶雨心不在焉的朝自己房间走，一不留神就走到了阁楼的木梯下。
　　既然来了，就上去看看吧。
　　虽然她走的很轻，木梯还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如果杜巍在，他一定会听到……但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叶雨忍不住轻轻一叹。坐进书桌前的椅子，一个几乎属于她和杜巍两个人的位置，抬头就能看见屋顶六角形的天窗。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天也没黑，当然不会有星星，不过却能看到一片火红的彤云。
　　好漂亮……杜巍若是看到一定会画下来的。难道他去那儿了？一定是的！
　　她兴奋的站起来，转身之际，视线扫过平躺在桌面上的信封。
　　航空信？杜巍的吗？杜伯伯来信了？
　　信上的日本邮票让她迷惑。杜伯伯竟然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杜伯伯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看杜巍呢？杜巍很想他啊！
　　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她知道。她把他的思念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想见他的心情突然又强烈起来。
　　他应该就在那儿吧？在那个可以看到太阳落山的地方。

　　远远的，她看见了杜巍。望着那修长的背影，她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
　　记得当初，她还说他矮。可是，六年后的今天，她的座位依然在第一排。他却已经坐到最后一个座位，成了班上最高的男生！在他跟前，她是名副其实的“矮冬瓜”。要是不抬头，她最多只能看到他胸前第二颗纽扣。
　　生平头一次，她希望自己长高一点儿。这样班上的人就不会说每次他们一起回家都像大哥哥领着小妹妹了……
　　轻踏着满地火红的枫叶，叶雨在一棵枫树后停步，盯着不远处的背影发呆。
　　心头跳跃的那种悸动与满足，究竟是什么呢？一定是夕阳太美了，美得让她心中起了波澜……
　　“呜……”
　　脚腕一阵毛茸茸的温热，这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轻轻抱起毛球，抚弄它雪白柔软的卷毛。“嘘——别吵到杜巍。”
　　舒服的蜷在叶雨怀里，毛球慵懒的伸出舌头舔她的手指头。
　　“别……好痒……呵呵……”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杜巍察觉了身后的动静。“叶雨，是你吗？”
　　回过头……他的目光便胶着了。这是怎样的一幅画啊！？
　　天是红的，地是红的，枫林是红的，而叶雨那身青草绿色的校服却神奇的溶进了这片叠错的红色世界。麻花辫上的鹅黄色丝带飘飘荡荡，漾着笑涡的小圆脸被枫叶映的红艳艳，乌黑的眼珠闪着星一样的光芒……
　　红和绿，竟也有如此动人的组合！
　　直到叶雨抱着毛球走到他跟前不到一米的地方，他才回过神来。
　　“咦？你没画啊？”叶雨奇怪的看着空白的画布。“为什么不画呢？”
　　她抱着毛球坐在第一条石阶上，火红的天空尽收眼底。要是这样的景色都不够美的话，她真要怀疑“美”的定义了。
　　“不是天空的问题。”杜巍也坐了下来，坐在叶雨身旁。“有问题的是我。”
　　“你？”
　　“我没有把握诠释出最壮观的一刻。”杜巍仰躺到地上，视线拉向天际逐渐消逝的金色。“我犹豫了，所以我失去了画下那一刻的资格。”
　　叶雨察觉到一声微弱的叹息。杜巍今天……有点儿反常。
　　她轻拢了一下额前的刘海，目光停留在他脸上。
　　依然那么宽广的前额，方正的眉骨，挺直的鼻梁，刻板的双唇，和有些突出的下颚……但，今天的杜巍，就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是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虽然他不经常把窗帘拉开，她还是可以成功透视进他心底最深的地方。
　　“愿意告诉我吗？”她试探着问。“是杜伯伯？”
　　“是。”杜巍并不吃惊。叶雨对他的了解，他早已习惯。
　　“你桌上有封信。”
　　“你看了？”
　　“怎么可能？”
　　“我知道你不会的。”
　　“出什么事了吗？”
　　“他快成名了。”杜巍的口气淡淡的。
　　“那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他看起来一点儿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京都一个颇有名气的画家很欣赏爸爸的才华，还在自己的别墅里为他盖了专用画室。”
　　“那杜伯伯一定画了很多很棒的画！”
　　“但愿如此。”
　　“杜伯伯终于要熬出头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杜巍把头反枕在手上，沉默不语。
　　“你在担心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
　　“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还用我说吗？”
　　“你……”叶雨为之气结。
　　“叶雨……我饿了。晚餐吃什么？”
　　叶雨一声不吭的站起来。
　　“晚餐还有我的份吗？”
　　“有你洗碗的份！”叶雨转过身没好气的说。“炒三丝和狮子头，你再不起来我就回去一个人全吃掉！我数到三。一、二……”
　　她满意地看着杜巍以破记录的速度收拾好全套画具，丁零当啷一路跑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却又不敢越雷池半步。
　　食物的力量真大啊……也许她真该用晚餐做要挟的。

　　夜幕低垂。
　　“哔——”桌上的电子报时器打破了阁楼里的沉寂。长长的呵欠拖着七拐八拐的尾音接踵而来。不但透着浓浓的睡意，而且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杜巍，你能不能稍微认真点儿？”
　　“我……很……认……真……啊……”他真的已经非常，十分，特别努力了，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那你再把向量的定义解释一遍。”叶雨硬着头皮挤出一点点笑容和最后一分耐心。
　　“向量？好象在哪儿听过……”
　　叶雨手里的课本掉在地上。“杜巍，我真的很佩服你。”
　　“谢谢。”又一个呵欠。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升上高三的！”叶雨弯腰拾起课本，随手朝桌上一扔，无奈的站了起来。她佩服杜巍，更佩服自己。能够陪他温习两个小时的功课而不晕过去的也只有她了。哦，肩好酸……
　　“复习完了？”见叶雨没有继续的意思，杜巍立刻来了精神。
　　“你不是要睡着了吗？”叶雨没好气的说，右手费力的捶着肩膀。
　　“我帮你。”杜巍绕到她身后，轻轻松松就把她瘦小的肩膀包在一双大手之下。“脑力运动后来点儿体力运动是应该的。”
　　“可你根本没用什么脑啊！”
　　“呵呵……”
　　“你还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落了多少功课，尤其是数学和物理……”
　　“好了，别又开始。我又不打算考大学！”
　　“考美术学院也要看数学成绩的。”
　　“我说过要上美术学院吗？”
　　“你说过，开学前一天说的，别不承认。”
　　“那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
　　因为渐渐涌上的睡意，叶雨没留意杜巍语气中的古怪。
　　“叶雨……”
　　“嗯？”越来越困了，杜巍的声音好象从隔壁飘过来似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去国外学画，你……怎么想？”
　　“想什么啊？恭喜你啊。”叶雨机械的应对着，意识已经飘走了一大半。
　　“我是说去国外，可能好几年都回不来了，你难道一点想法都没有吗？要是我不回来了呢？没人陪你斗嘴，点名的时候也没机会锻炼口才了，应变能力也要退化了，你不会无聊吗？叶雨？叶……”
　　均匀平稳的呼吸代替了预期的回答。
　　“睡着了？”杜巍懊恼的咂嘴。看着叶雨孩子气的睡容，他的目光放柔了。
　　叶雨，他的小叶子……

　　杜巍喜欢美术课，更喜欢今天这节——室外写生。
　　抱着厚厚的素描本，他优哉游哉的从一个地方晃去另一个地方，一个角落遛到另一个角落。最后还是来到了显少有人涉足的银杏林里。
　　这里风景独好吗？不然。这片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的树林，他至少也画过二十次有余。东西南北中也不过五个方位，若要他再找出一个独特的视角，还真有点儿难。他来这里的理由只有一个……
　　“杜——巍——”
　　那又气又急但听起来还是那么好听的声音，不是叶雨是谁？
　　杜巍缩在最粗的那棵树后，闭起眼睛，一副睡的不醒人事的样子。
　　“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儿摸鱼！”叶雨气呼呼的跑到他跟前。“醒醒啦！难道你忘了今天这节美术课已经被林老师借来当自习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难怪在校园里转了半天，连半个写生的人都没有。
　　“还睡？再睡就火烧眉毛了！林老师发火的样子你又不是没见过！”叶雨急的围着树干打转，要是再不回去……噢，太恐怖了，她不敢再想下去。
　　杜巍偷偷把眼睛张开一道缝，唇角勾起一个坏笑。不是他故意让叶雨着急，实在是因为……她真的太可爱了！
　　他把眼睛又张大了点儿，贪婪的捕捉她红扑扑的脸，亮晶晶的眼睛，卷卷的刘海，还有粘在鼻尖上的几粒汗珠……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叶雨吸了去，以至于没发现自己的唇线已经弯到了可以察觉的程度。
　　他在装睡！叶雨突然明白过来。
　　她可以叫醒一个睡着的人，却永远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你……你……你太过分了！”她按捺不住突然冒起的火气，冲着杜巍大喊一声，转身就往树林外跑，可没跑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拽住。
　　她当然知道那是谁，所以更拼命挣扎。
　　杜巍皱眉。叶雨今天怎么了？她以前不是这么易怒的。他不过和她开了个小玩笑，为什么她今天的脾气来的这么快？
　　叶雨还在挣扎，企图从他的钳制下挣脱。
　　“啪”的一声，素描本掉在了地上。杜巍强悍的把叶雨压进自己怀里。
　　叶雨也是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为什么挣扎，为什么要从杜巍身边跑开，只知道自己的脸正贴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耳畔响着他沉重的呼吸。
　　“你闹够了没有！？”他的声音是夹着忍耐和不满的。
　　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冲进眼眶。
　　“你好过分，好过分……”她呜咽着，气他的不讲理，也气自己的软弱。
　　“你……你别哭啊！”
　　杜巍急了，慌了，本来压在她背上的两只手也不晓得该放哪儿才好了。
　　“你好过分！人家一心帮你……你却说我无理取闹……你欺负我……”
　　他什么时候说她无理取闹了？杜巍觉得自己冤枉透了，但现在显然不是辩解的好时候。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哭乱了他的方寸，也哭得他……心疼。
　　“是我的错。别哭了好吗？别哭了……”除了“对不起”和“别哭了”，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止住她的眼泪。
　　就在那一念之间，他低下头，用自己的唇碰了碰她的眼睛。
　　哭声嘎然而止。
　　叶雨张着她那双迷迷蒙蒙的眼睛，看着杜巍。他刚刚……对她做了什么？
　　“叶雨，你要是再这么看着我，我就再吻你一次！”
　　是的，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爱她。爱她的真，爱她的纯，爱她的笑，爱她的眼睛，爱她脸红的模样，爱她的一切一切……叶雨，他的小叶子，他一辈子也不会放开的小叶子，这个在他心中响了六年的名字。
　　叶雨依然呆楞楞的看着杜巍。忘了哭，忘了说话，甚至忘了眨眼。
　　他看她的眼神，好象和以前不同了……多了点儿……多了点儿什么呢？
　　“啊咳——”重重的咳嗽声成功将二人从神游中拉回现实。
　　余梦晨好整以暇的背靠着一棵树，似笑非笑的瞅着他们俩。
　　叶雨慌慌张张的跑到她跟前。“梦晨……你来多久了？”
　　“不久，但该看的都看了。”
　　“哦不，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那我该怎样想呢？”
　　“我……他……你……我……”叶雨急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求救的看向杜巍，却发现他正用某种深沉的目光盯着她看，看的她心里漏跳了好几拍。尽管她立刻把头转开了，可还是能感觉到身后逼来的视线。
　　为什么？她的心跳得好快……
　　“小叶，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向我解释什么。”余梦晨拍拍她的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呃？”她在想什么？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梦晨竟然知道？
　　“我像大喇叭吗？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如果你们想保持低调的话。不过……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居然不告诉我。太不够义气了吧？”
　　“我们？开始？梦晨，不是这样的，其实……”
　　“小叶，你再不说实话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想当初刚入学的时候，高年级的学姐找你麻烦，是谁罩你的？你把自己的便当给了别人，自己饿肚子的时候，是谁给你买包子吃的？你帮别人扯谎，被老师罚抄论语的时候，是谁陪你一起抄的？还有你第一次生理期……”
　　眼看自己的事就要被梦晨一件一件全抖出来，叶雨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大声说道：“好梦晨，你当然是我的好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可你刚才看到的真的是个误会啊！”
　　沉默。
　　余梦晨的沉默是因为被剥夺了开口的权力。叶雨的沉默是因为心中突然涌上的不安。而身后的沉默……
　　树林里，突然浮起了秋日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