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转情回》泺石

5、第五章

　　现下已是7月，天气依旧炎热，姑姑命人在我房中放了许多冰块，却不感凉爽，毕竟冰块有限，远不如空调来的爽快。

　　同四阿哥学写字也已有两月之久，好不容易在康熙检查的时候说了句“不错”，我便结束这场学字之旅。

　　而这两月中，他对我的态度远不像第一日见面时那样，总是淡淡的，偶尔他提前原来的事情，我也只能打马虎眼，我慢慢的竟喜欢上跟他待在一起的感觉，因为很平静，在宫里最难得的就是平静，虽着跟着八阿哥他们整日里打打闹闹是很快乐，可是这种快乐过后便是寂寞。

　　其实宫里的生活也不是很无聊，尤其是我这个现代人参与进来后，宫里便开始出现了新鲜的玩意。

　　其一便是冰激凌。

　　那日我同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在树荫下乘凉，手中的小扇子都快被我扇断了，可身上还是热。

　　“有那么热吗？”十阿哥仰脖喝尽碗中的梅子汤道，他和九阿哥今年都十一岁了，当然，他们这个十一岁和现代小孩可不一样，毕竟是皇家子嗣，学堂是上了两年了，懂得自然也多，说起话来也不是那么的孩子气。

　　我拿起梅子汤，又放下，这东西喝多了也是有些反胃，小声的嘟囔道：“你们是已经习惯了，当然不觉得很热，我不行，我原来可是吹空调，吃冰激凌的。”

　　“空，什么，还有什么凌？”九阿哥耳尖已听见我所说的。

　　我一下站起身想空调我是弄不来了，这冰激凌可不是很容易吗？

　　“来，我们去御膳房，我做好东西给你们。”我知道现下给他们讲何谓冰激凌，他们定是不懂的。

　　三个人互相看看对方，八阿哥先点点的头，自从喝了那山楂粥后，他开始认为我在厨艺方面还是有一定天赋的。

　　御膳房我是第二次来，不过已是熟门熟路了，幸而之前那个做山楂粥的师傅还在，我便又央求他去给我找所需的东西。

　　原材料都是齐全的，只是缺少了奶油，不过也多亏了我原就是宅女一名，经常在家研究这些吃食。

　　这宫里的汉人妃子不少，她们喝不惯那些羊□□，康熙就每年让人进贡牛奶，我也就捡个便宜，拿了牛奶与油混合不停的用筷子搅拌，大师傅看我太费力便说要帮我做，我更是高兴，便在一旁指挥。

　　等到牛奶和油变成了浓稠的状态，奶油就算是做成了，之后又往里面打鸡蛋，加入白糖精心搅拌，加热了锅子，将这些一并倒入，继续搅拌直到将近煮开，关了火，又加入鸡蛋液，之后再开火加热，如此反复，命人用冰块垒了一个正方体的模具充当冰箱，将锅放入冷却大约1个时辰，中途加入水果丁，这样就大功告成了。

　　我喜滋滋的看着大师傅把成品拿出来，拿了勺子挖了一勺尝了尝，虽着没有那些专业的做得好，不过在古代这种资源缺乏的时候，我还能做出这种美味真是太佩服自己了。

　　那三位爷也是急不可耐的品尝起来，我也不敢让他们多吃，万一吃的拉肚子，我又成罪人了。

　　可没想到，我这冰激凌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整个宫里都知道了，康熙便命人每日里做了这冰激凌送到各宫，我就不用亲自再去指挥了。

　　另外我还画了夏日寝衣的图样，交给宫人，他们自是用了上好的布料，做工也是极细致的。

　　而当有一天漪芙格格来到我房内看到我的寝衣后，便给我在宫中宣扬了出去，于是我又画了很多图样交给各宫娘娘派来的宫女。

　　说来这漪芙格格和我也算是表姐妹了，只因为她的额娘是宜妃的妹妹，她生的是极美的，可谓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有着这层关系，又因我俩岁数相同，自我来宫里后，她便时常来长春宫找我，我们的关系也慢慢变得很亲密。

　　我为在宫里有这个好姐妹而高兴，毕竟她不像其她的格格一般的高傲，说来也怪不得别人，我虽着是格格，但并不是康熙的女儿，所以那些正宗的格格们一则是瞧不起我，如同温怡一般，二则我也跟她们没有共同的爱好。

　　漪芙不同，我们在一起可以不谈论诗词，不切磋女红，偶尔说点女儿家自己的心思，我也会讲些现代的小故事给她，当然我每每都说是听别人说的。

　　有些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就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了，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那是九月了，入秋时节阴雨绵绵，我已在长春宫待了三四日都未出门，八阿哥和十阿哥也被良娘娘和温僖贵妃下令不准往外跑，毕竟小孩子若是淋雨生病可不是小事。

　　但是九阿哥还是会举了伞到‘凝香苑’来同我闲聊。

　　“我们不若去御花园吧，听说那里的荷花开的正盛，我们去采了几支来放在屋里，也好观赏。”我提议道。

　　九阿哥摸摸脑袋道：“不好吧，额娘说了不准我们出去的。”

　　“没事的，也就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回来了，再说，这荷花过了九月就要开败了。”我其实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去采荷花，我只是想找个机会出去，不然真的要把我憋出病来了。

　　“这，”他很是为难，想了想还是说：“好吧，不过要快点，额娘正在午休，我们要赶在她醒来前回来。”

　　我让雪卉去找了油伞，她对此表示不满道：“格格忘了来时王爷说的话了，要您听宜妃娘娘的，不过是三四日未出去，怎的就坐不住了？”

　　“我的好姐姐，放我出去一会吧，就一会，我保证，不然你和我们一块去。”我撅着嘴看她，我知道她往往不忍再拒绝我。

　　“我才不去呢，我的衣服可是刚刚新做的，莫得让雨在淋湿了，你若要去也可以，只记住，要快些回来。”

　　御花园要绕过储秀宫，我还想着是不是要把八阿哥叫出来，远远的看着前面围了一群人，我好奇便要上前看。

　　忽的看见一人转身准备离开，便上前喊住他：“小盛子。”

　　小盛子听着我的声音赶忙小跑过来道：“格格，您怎么来了？”

　　“前面怎么了？”

　　他挡在我面前不让我过去道：“格格，还是快些回去吧，这里…”他很是为难，也不再说下去，我当下便绕开他朝前走道：“我倒是要看看怎么回事？”

　　九阿哥似是明白了什么在身后喊我，不过我被那越走近便听得越清楚的喊叫声吸引过去，扒开人群，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宫女趴在地上，四个太监拿着板子狠狠的打在她的身上，不知已打了多久，她的腰部以下全是渗出来的血丝，我害怕的向后倒退，却不想跌倒在地，油伞掉在地上，我想要起来，可是却发现手触及到的地面全是血。

　　雨滴打在我身上，刺骨的寒冷，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宫女在我面前喊叫，她似乎看出我是格格，便朝我招手，可是太监们一下子便将板子打在她的手上，她还是朝我喊着什么，我听不清，她是在向我求救吗？我该怎么办？

　　九阿哥和小盛子此时赶过来，两人一边一个的想要扶我起来，可是我完全使不上力气，依旧蹲坐在那里，不过我使劲的拽了九阿哥的衣角道：“救，救救她。”

　　九阿哥也不忍看去只道：“这是良娘娘下的旨意，瑾婳，我阻挡不了。”

　　“格格，这个宫女偷运了宫里的东西送出去给她在宫外的相好，这事在宫里本是平常，可是娘娘发现了很是恼火，令人把她仗毙。”小盛子轻声告诉我。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偷运宫中物品是多大的罪，我只知道她现在双目圆睁的盯着我，我只知道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面前死去，所以我爬着到储秀宫门口死命的敲着门喊道：“娘娘，娘娘，求你饶了她吧。”

　　门内没有任何的动静，我全身已是湿透了，雨越下越大，九阿哥挡在我头上的油伞也是不管用，他一直的劝我：“瑾婳，回去吧，良娘娘素来严厉，怎么可能听你的，况且这个宫女犯得罪也确是要仗毙的。”

　　小盛子也只是为我挡着雨不说话。

　　“不，不行，不能这样，这是一条人命啊，她怎么能，”我摇着头又朝里喊道：“八阿哥，八阿哥。”

　　我知道他在里面，或许他去求情比我有用，我拼命的敲着宫门，围观的奴才许是怕良贵人真的出来，便都慢慢散去了，身后太监的板子还在打着，那宫女的喊叫声越来越小，直到我听不见，直到我的手已经拍肿了，门终究是打开了。

　　八阿哥举了伞站在那里，我顾不得疼痛努力的用手撑着地站起来道：“八阿哥，带我去见你额娘好不好，我们一起求她好不好？”

　　他朝我身后看了看道：“已经没用了。”

　　“什么没用了，怎么？”我呆住回过身，地上趴着的那个宫女此刻已喊不出任何话来，她的头浸泡在雨水里，那四个太监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孤零零的只剩她自己，我又低头看到我的衣角处已被她的血水染红。

　　我的眼泪刷刷的落下来，这是第一次我看着一个人在我眼前活活的被打死，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知道这是在古代，我知道这是一个宫女犯错就要被主子随意处决的年代，我什么也做不了，做不了。

　　八阿哥伸手想要扶我，我一把撇开他道：“你早就听见我的声音了对不对？可是你不来，你在这高墙之内听着宫女的哭喊你不来，你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你们真的很可怕。”

　　我推开九阿哥和小盛子就往前跑，我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我只是想要赶快的逃离这个杀人现场，我不怕滴落在我身上的雨水，因为我要让雨水洗净我身上的血渍，因为我需要让雨水浇灭我曾想一直留在这里的想法。

　　八阿哥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我不知道我跑到了什么地方，我停下脚步蹲坐在一处假山下，衣服上的血渍已经没有了，可是我还是用力的搓着那块地方，因为在我的眼里它依旧是血红色的。

　　雨停了，我开始觉得冷，手心的痛楚也加重了，天色渐渐暗下来，我环抱住自己不敢再乱走了，突然感觉到肩膀上被一双手按住，我吓得叫起来，毕竟在宫里这种不知死过多少人的地方鬼魂之说胜过了科学。

　　“你叫什么？”我听着声音耳熟便回过头。

　　“四阿哥。”此刻我真的只剩了惊喜，其实无论是谁，我都会很高兴：“你怎么在这？”

　　“宫里找你都找疯了，你说我怎么在这？”他挑眉看向我又道：“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我知道眼下的我眼睛通红，衣服是湿的，在奔跑中或许头发都乱了，不过此时我也顾不得那么多，又抬起衣袖想要擦擦脸上的泪痕，他伸手抓住我的腕子，另一只手为我擦了擦脸道：“你身上太脏了。”

　　我也没了反驳只说：“这是哪里？”

　　“这是宫里的禁地，你不知道？”他拉了我的手不知朝哪里走。

　　“禁地？不知道，我若是知道了也不会来这里。”我这才四处打量着，不过是平常的花园。

　　他看看我又叹口气道：“算了，这里是皇阿玛遇见赫舍里皇后的地方，赫舍里皇后因为生太子难产而去，这成了皇阿玛的伤心地，自此他便下令不许人再进来这里，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你在这，毕竟那些宫人也是不敢进来这里的，可是其他地方也都找过，所以你只可能在这里。”

　　“原来是这样。”我低声道：“那就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来过这里了。”心想着既然是禁地，那若是康熙知道了，会不会也让我和那个宫女一样，一想到这眼眶又红了。

　　他停下脚步扳住我的肩道：“我知你今日见了那一幕，可是你要知道这就是皇宫，你也莫怪八弟，他定是求过的，但是良娘娘她何等的严厉你不知道，她曾只因一个宫女打碎她的镯子，便让人砍了她的双手，这在宫里其实都不是秘密了，难道你以为就凭你便可让她收回成命？别傻了。”

　　“四阿哥，或许是我太小题大做了，但是，原来的我，我所接触的人或事都不是这样的，我们是要讲道理讲人性的，奴才们犯了错，或者骂几句或者打两板，可是为什么要把人活活打死，那还不如直接赐了毒酒来的痛快。”

　　他摸摸我的脑袋道：“你真的和原来不一样了，瑾婳，我不知该高兴还是失望，为什么你总一次次的让我记忆中的瑾婳慢慢的消失。”

　　我一愣，他是否发现什么了，也是，我露出的马脚这么多，他又是极心细的一个人，不过我还看出他眼中鲜少流露出的心疼，看来无论如何他对于瑾婳还是保留着一份关怀。

　　我故意的朝其他的地方看去道：“不是我变了，是环境变了，我再也不可能是王府里无知的小格格，四阿哥，在这宫里，我不快乐，我害怕是不是有一日我若是犯了错，也会成那个样子。”

　　他伸手拥我入怀，道：“不会的，我会保护你。”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要试探出瑾婳的疑点，他只是心疼面前这个小女孩，她还这么小，她眼中的恐惧是不属于她的，他想她快乐。

　　我抬手环住他，我知道我此刻需要这么一个人，他用他的胸怀抵挡住所有的风雨，我在他的身边感觉到以往没有过的安心。

　　他送我到宫门口，便要离去，我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却没拉着，就那么看着他走了。

　　姑姑在宫里急的不得了，我进去的时候她正劈头盖脸的骂着九阿哥，九阿哥站在那里低着头也不敢说话，旁边还有八阿哥。

　　“姑姑。”我怯怯的站在门外道。

　　姑姑抬头看到我急忙走过来拉住我道：“你这孩子跑去了哪里？你知道姑姑多着急吗？你若是出了什么事，要姑姑怎么跟你外祖交代。”

　　“姑姑，对不起，是瑾婳不好，瑾婳知错了。”

　　姑姑擦擦眼泪道：“先别说这些了，雪卉，快点，带你家主子去洗洗换身干净衣服，别再着了凉。”

　　我临走又折返回去站在八阿哥面前道：“对不住，我不该那么说，你知道的，我只是气急了，你就当我说了胡话，别生我的气。”

　　他弯起嘴角笑笑道：“哪里就生你的气了，只要你没事便好了。”

　　或许是他的笑容太过迷人太过耀眼，他刚说完这句，我就一下昏倒在地上，当然我出于求生欲望的的拉了他一下，所以在我倒地的时候模糊听见一声：“啊。”可是谁让此时你偏偏站在了我的面前，所以，其实也不是很痛吧。

　　八阿哥，对不住了，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再也不会随便的责怪你，不会拉你下水，因为我要离开这里，我不属于这里，哪怕还是清朝，至少我不要在皇宫里，这里太过可怕，这里是会磨灭人性的，我不想有一日我也同你额娘一样随意的处置犯错的宫人，那样的我会是多么的可怕啊，所以，我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