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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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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苍园在商场征战数年,熟谙心理,却突然觉得捉摸不透眼前的女儿。本以为她专程回家是为他和她妈的事,不想她问的却是周姨。还是那样的眉眼,还是那样清丽乖巧的模样,明明没变,怎么现在坐在跟前象隔了千山万水的陌生。
有些事是没有通知她,毕竟她毕业在即不好打扰,但血缘是抛不开的,再怎么说他还是她的爸爸。
沈苍园拿出家长的气势:“暮暮,怎么说话的?什么不干不净,以后叫吴姨。”
“周姨是不是你要辞退的?”沈暮抬头,直直盯着沈苍园的眼睛问道。
沈苍园竟被看得起了讪意,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茶,“你吴姨跟我提过,我忙,还没来得及跟她说。”
“跟谁说?说什么?”
沈苍园被沈暮咄咄逼人的态度惹恼了,“周阿姨是沈家的老人了,我知道你跟周阿姨亲,怎会无缘无故地辞退她。她给你打电话了?难道你回家就为了这事?难道你不应该关心点别的吗?”
沈暮得了答复,再看沈苍园的神情不象作假,对他的怨怼多少消了些。心下却对未见面的“吴姨”鄙薄多了一层。再听到他后面的话时,她不禁笑出声,“您说,我还应该关心些什么?我付出的关心得了两个巴掌。再说了,你们不是总说,大人的事小孩儿少管吗,我只是遵照你们的吩咐做而已。那个什么吴姨,好吧,按年龄算,我是应该叫她阿姨,刚才说她不干不净是我的错。你们大人的事我没有置喙的余地,只是……”她加重了语气,“请你告诉她,有些事还论不到她来作主。”说罢,拎起背包回自己的房间了。
她说得都没错,有理有据,有礼有道,可那种疏离的态度生生绞着沈苍园的心脏,他大口喘气努力放松,以期缓解突然袭来的疼痛。
“咦,苍园,你在啊。”
“沈叔叔,你今天回来得好早……是不是不舒服啊?”
沈苍园捂着胸口:“吴娟,给我把公文包拿过来。”
“是不是犯病了?”
倒水,找药,沈苍园愤懑又无奈,这种要命的事她都可以搞错顺序,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苍园,好些了没?”一只不算好看的手还在他胸口轻揉。
罢了,虽然吴娟有时候做事不经大脑,可她的担心是真的,不象……沈苍园快速地晃了晃头,仿佛要将脑海中那个精致妆容的影子甩掉。
等到疼痛渐消,沈苍园冷冷地瞥了一眼张丽:“今天怎么没去上课?高三应该没有时间逛街才对。”他注意到门边一大堆印有LOGO的纸袋。
“高三本来就是复习巩固。今天星期五,我想早点回家陪妈妈,反正在家复习也是一样的,沈叔叔不用担心。”张丽一边回答一边偷看沈苍园的脸色。
沈苍园闭眼:“你自己有数就行。”蓦然又想起自己有多久没有操过这种心了,是从暮暮小学,还是初中?那孩子从小就懂事,自己生意忙根本顾不上她,考高中,考大学,填志愿,选专业都是她自己一手包办,自己这个父亲当得真的一点都不称职。
沈苍园蓦然陷入深深的愧疚中。
“咦!周阿姨,你还没走啊!”
周姨并不理睬吴娟,对沈苍园微笑着说道:“沈先生,午饭比平时提前一点行不行?”
沈苍园点头:“多做几个好菜。”
周姨笑眯眯地去了厨房。
“苍园,你女儿回来了?怎么没看见人?”
“在楼上。”
吴娟和张丽都有些不安地往楼上望了望。
“苍园,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家里不需要佣人,家务事我都可以做的。”吴娟明知此时提周姨的事不明智,可她还是没忍住。
“吴娟,周阿姨并不是外人,她在这里二十多年了。倘若她愿意,可以一辈子留在沈家。我们不缺那点钱,做你喜欢做的事就行了,这事别再提了。”
吴娟生怕沈苍园误会她,赶紧解释:“苍园,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家务事都要亲手来做才有家的感觉。我以为周阿姨只是一般的佣人,所以才……如果是这种情况,我负责把周阿姨安置好,行不行?”
沈苍园头痛,这女人怎么回事?明明可以让自己轻松些,偏偏要把自己塞进一堆家务事里,受累不说,还把自己搞得象个黄脸婆,难道现在就没有家的感觉?莫明其妙!
吴娟在周阿姨的去留上分外坚持。她固执地认定——周阿姨离开了,她和沈苍园才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张丽或许也有这种心思,她小心地开口:“沈叔叔,妈妈一向不喜欢有外人在家的,家务事我也可以帮着做的,你放心吧。”
沈暮站在二楼静静看了半晌,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她慢慢走下楼梯,“爸,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沈苍园头痛得厉害:“暮暮,我并没有同意。”
“那她在干什么?是你表达的意思太难理解?”
吴娟有些楞神,不明白怎么就冒出一个人来。直到张丽拉了拉她,她才反应过来,“你就是暮暮?你好!”
吴娟面对沈暮时倒不紧张了,紧张的是沈苍园。
沈暮给了他一个嘲弄的眼神,点头道:“吴姨,你好。”
吴娟笑开:“你好。”
张丽也笑得甜:“暮暮姐,你好。”
“你好。”
沈苍园松了一口气,女儿是识大体的。
却见沈暮径直走到张丽面前,“你住的我房间?”
吴娟忙往前跨了一步,半侧身挡在张丽面前,“暮暮,对不住!小丽太喜欢你的房间了,所以之前借住在那里,我马上让她搬出来!”
沈暮冷笑:“借住?若我不回来呢?是不是直接霸占了?”
吴娟的笑脸刹时僵住,她不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沈苍园。
沈苍园无奈。当初就跟她说过,暮暮的房间最好不要动,可她央求的样子跟初恋时一模一样,他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暮暮……”
沈暮无视沈苍园暗含的请求,她面对吴娟道,“既然是借住,就要有借住的规矩,你没教过你女儿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吗?我完全可以控告她侵犯了我的隐私权。”
沈暮想到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就愤怒。
吴娟情知自己女儿不对,又想到后娘难当,这才第一次见面就剑拔弩张,再回想起过往的一些辛酸,泪水顿时就涌了上来。
这边张丽一见吴娟受了委屈,马上站出来指责沈暮:“暮暮姐,你怎么能用那种语气跟我妈妈说话?”
“哦?那我应该用哪种语气说话?”沈暮含笑反问。
眼见矛盾升级,沈苍园喝道:“暮暮!”
沈暮严肃道:“爸,我有分寸。”随即又换上笑容,“吴姨,对不起!我不应该乱发脾气。”
一干人等齐齐愣住。
沈暮对着张丽微笑,“我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呢?”
张丽的脸胀得通红。
吴娟抹了抹脸,“小丽,快跟你暮暮姐道歉。”
被人盯着,道歉的话张丽实在难以出口,她不明白沈暮为什么能当众轻易地说对不起。
“小丽?”吴娟轻拍张丽。
沈苍园也打圆场:“好了,她知道错就行了。”
沈暮敛了笑,正对着沈苍园,目光如炬,“爸,这是你的教育之道?”
吴娟的脸也红了,她轻声对张丽道:“小丽,快道歉。”
“吴姨,算了。不用太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沈暮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仿佛她刚才的道歉也只是“形式上的东西”。
张丽毕竟年纪小,经不起挑衅,三两下就有了火气,“沈暮,你以为你是谁!别以为叫你声姐,你就跩上了天。这么个破地方谁稀罕似的,妈,我们走!”
吴娟急忙拉住张丽:“怎么说话的?快道歉。”
“今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说话都给我注意点。”沈苍园的脸色转青。
张丽对着门口一大堆的购物袋,往外冲的脚步顿时挪不动了。没有别墅,没有名牌衣服,也没有多余的零花钱,身着廉价衣服的她如何跟同学讨论名牌时装,如何享用贵而少的美食,也再也不能享受别人羡慕的眼光了。想到这里,她回眼望了望沈暮。沈暮正含笑看着她,那目光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
张丽骑虎难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盼望妈妈说点什么,自己好顺势下台。
可吴娟最对这种场面头痛,她不知道怎么做才不会错,迟疑间便冷了场。
沈暮懒洋洋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翘起腿托腮欣赏张丽通红的脸。
沈苍园缺乏应对家庭纠纷的经验,不敢训斥女儿,也不能训斥张丽,于是只好干坐着。
张丽被沈暮看得热血往头上涌,凭什么她就那么惬意,我却得在这里尴尬受气?她突然想起无意中听到的话,好象沈暮判给了肖正雅,那事实上,我妈才是这里的女主人!她凭什么留在这里!她凭什么指责我!她凭什么趾高气昂!
一连串的凭什么让张丽战斗的热血烧得很旺,她转了回来,站到沈暮面前,“我才不走!要走的人应该是你。”
沈苍园皱眉,刚要开口就被沈暮制止。
“爸,你别插嘴!来,说说,此话怎讲?”沈暮胸中憋着气,却耐着性子询问。
其实,就在刚才,沈暮想通了。爸爸说得对,大人的事小孩管不了,他们有他们的活法,只有他们才清楚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人是谁。刚才意难平,沈暮承认自己说话冲了些,本欲息事宁人,可有人不愿意化干戈为玉帛呢。
张丽傲慢地道:“我们住在这里名正言顺,对我们而言,你才是外人,你根本没有资格住这里。”见沈暮一脸虚心求教的样子,不免洋洋得意,“沈叔叔跟你妈离了婚,你判给了你妈。”
沈暮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恰逢周姨从厨房出来,沈暮拉着周姨,指着张丽道:“周姨,她说我没有资格留在这里,哈哈哈哈。”又转头冲沈苍园乐,“爸,你这个后女浅薄无知到孤勇,我真的好佩服!哈哈哈哈。”
沈苍园脸色铁青,大吼道:“够了!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周姨拉了拉沈暮,央求道:“暮暮,你爸身体不好,别说了啊。”旋即又大声招呼,“饭好了,开饭吧。”
沈苍园看也不看张丽,狠狠扔给吴娟一个眼刀,拿起公文包径直出门走了。
“沈先生……”周姨莫可奈何地望着沈苍园的背影。
“周姨,开饭啦,我饿死了。”
吴娟等沈暮和周姨转进饭厅才慢慢地走到张丽面前,张丽气愤地道:“妈,你都不帮我。”
吴娟狠狠地扇了张丽一个耳光,冷道,“我教的好女儿。”
“妈!”张丽捂着脸难以置信,“明明是她不对,你为什么打我?”
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吴娟扭头不看张丽红肿的脸,狠道:“我问你,你叫沈苍园什么?”
张丽被她吓住了,流着泪道:“叫沈叔叔。”
“沈暮叫他呢?”
张丽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可她很不服气,“妈,我还不是为了你。”
吴娟心酸,“呵,为了我?沈暮说得对,是我没把你教好。”
张丽终于慌了,她扑上去抱住吴娟,“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这样。”
吴娟轻抚着张丽的脸,眼角缓缓浸出泪水,“小丽,你想想左路,你还想过那样的日子吗?”
吴娟是二婚离异,二婚男方也有个象张丽这么大的女孩子,叫左路,对着她们俩母女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不管她们怎么小心翼翼地讨好,她始终象个刺猬。她们会在洗澡的时候忽然没水;大冬天的只能手洗衣服,因为洗衣机突然坏了;新衣服会无故丢失;房间里偶尔会有蟑螂……在那个家哪象现在轻松闲适。也许,正是以前被压迫久了,又在高处尝到了甜头,所以张丽的内心有一种恐惧,怕回到以前那种生活,她急于抓住眼前的一切,因此口不择言,本末倒置。
“妈,我听话!你别吓我。”张丽虽然嘴上答应,可在心里更加怨恨沈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