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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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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明天就要换别的包车往梅里进发,他们在独克宗古城的四方街找了一家有口碑的餐馆感谢纳西小伙一路的陪伴。他不仅是个好司机,还是个好向导。
月光嚷着要喝青稞酒,大家觉得气氛轻松,加上虫嫂上次渡劫,是应该喝一点酒的。晴川考虑到队员明天可能会有高原反应,且纳西小伙要开车回丽江,便只要了一斤青稞酒,每人一小杯刚好。
月光直嚷不过瘾,晴川解释了理由,她便笑着说:“老大考虑得真周到,那就不喝了。”说罢给坐在她旁边的天嫂匀了些花生过去,天嫂微微笑道:“月光你吃吧,我不吃这个啦。”完了又扭头过去跟沈暮边吃边聊。
沈暮右手扎了绷带,不能握筷,只好换成左手,天嫂跟虫嫂特意坐在她左右,方便照顾她。
月光的脸色顿时阴沉,她又刻意夹了一块羊肉到天嫂碗里,“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天嫂为难地看着碗里的羊肉道:“月光,羊肉我也不吃的啦。”说罢叫服务员换一个碗。
月光认定天嫂故意跟她作对,便阴阳怪气地道:“有些人别给脸不要脸。”
天嫂一听话风不对,马上转头看她,疑惑地道:“月光你在说谁?谁惹你啦?”
月光的眼光让天嫂很不舒服,半天才回意过来,指着自己道:“你在说我乜?”
月光哼了一声:“说谁谁明白!”
天哥一看气氛不对,忙打圆场:“月光,如果是我老婆哪里做得不对,你指出来我让她改正,我们不好说这些伤和气的话啦。”
月光睨着天哥:“是我招人厌,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
饭桌上男人说话一般不注意女人情况的,天哥迟疑地看着天嫂。天嫂想了想恍然大悟,宽容地道:“月光,我对花生过敏啦,羊肉,我一直是不吃的,不信问你天哥。”
天哥忙点头:“唔错,这些她都不吃。就为了这个?”
天哥的语气刺激到了月光,她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恼,站了起来,“我去下厕所。”一屁股起身也不管天嫂坐在板凳的另一头。
天嫂跌了一跤反倒为她开脱,女仔么,脾性都大。
虫嫂凉凉地道:“还小,比小绿还大一岁呢。”
天嫂起身不一会儿就感觉小腹隐隐作痛。晴川脸色凝重,让天哥带着天嫂马上去中甸人民医院检查一下。结果让天哥又喜又愁——天嫂怀孕了,但胎儿不太稳定,也就是说有流产的迹象和可能性。
天哥天嫂退出了,带着众人的祝福去了迪庆机场,打算直飞深圳再回澳门,至始至终都没再看月光一眼。
虫嫂悄悄对沈暮说:“我怀疑月光是衰神转世,哪里有她哪里就有灾难。”
沈暮无语,但从发生的这两起事件来看,诱因皆是出自于她。
自此,众人都有意无意地避着月光。大家出来玩,图的就是轻松愉快,美景都看不够谁有闲心去给她煲“心灵鸡汤”。人不怎样,公主病不小!
晴川是领队,有义务和责任照顾队员和安抚队员的情绪,月光本就对他有意思,现在,索性抛开众人只黏他一人。
沈暮拍手叫好。她也可以摆脱豆腐的命运了。
包车司机换成了藏族小伙扎西,一笑,白牙闪闪。
仍沿214国道前行。
奔子栏,金沙江第一湾(月亮湾),再到白马雪山丫口。
停车赏景留影。
扎西说,你们的运气真好!
沈暮赞同。昨天在客栈跟别人闲聊得知,他们那一队人前几天准备上山的时候,天空飘着濛濛细雨,每隔十分钟左右司机就必须用手清理一遍雨刮器,否则很快就会凝结成冰块,路边随处可见抛锚的汽车,最后为了保证安全只有折返。
盘山路越来越高,寂寞出现了高原反应。大家都紧张地拿出氧气瓶让他赶紧吸氧,结果还好,除了轻微的头晕头胀,没什么大碍。
沈暮倒是一点不良反应都没有,身处海拔4292米的高度,她突然很想父母。拿出手机开机,居然有信号!通话问了好,略略跟父母交待了行踪,保证过年时回家。
肖正雅对沈暮的安全担心之极,嘱咐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提到一男子找过她。沈苍园的话跟肖正雅类似。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沈暮的心情很复杂。连日来,行走让她快乐充实,感情的失意和纠结在面对巍峨雪山辽阔草原时显得那么渺小而微不足道。在路上,她经常会看见五色风马旗成林成塔随风舞动。扎西说,经幡是他们与灵界沟通的媒介,经幡迎风展动一次就算他们诵经一次,每一次伸展,都会令他们的祈祷离神佛更近。
他们的信仰刻骨,简单而直接,沈暮想,她是否也应该鼓起勇气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失意呢?
领略过连绵雪山的壮丽景色后车子重新出发。
公路开始盘旋往下,从4292米狂降至3250米,盘山路拐弯急,落差又大,沈暮终于出现了反应。虫哥虫嫂忙叫停车,晴川挟她下车吐了一小会儿,再让她吸了点氧,这才感觉好过点。
晴川后来便一直坐在她旁边,给她讲笑话顺带吃豆腐,引得屁猪和寂寞大呼重色轻友。沈暮倒是没躲——她懒得动弹,嘴巴上可没少刺晴川。
晴川倒无所谓,达到分散她注意力的目的就好。只是月光从鼻子里面发出的声音多了些。
梅里迎宾十三塔前面就是德钦县城了,大家问扎西县城的生活水平咋样,扎西笑说,你去住上一段时间就知道了。转而又说,公务员一个月的工资加补贴啥的大概是三四千。
大家笑说都去德钦上班算了。
扎西乐了:“让你住一个月你就会想走了——这里有很多不方便,也买不到好东西,住久了你看景色也麻木了。”
大家都承认扎西说的是事实。德钦现正在修路,沙尘四起又嘈杂不堪,路过县城时,玻璃窗外都是土蒙蒙的。
屁猪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泥石流来了,山凹的德钦县怎么办?”
扎西长摁了一声喇叭:“全完。”
到飞来寺的时候,扎西又说了句,你们运气真的很好!
有些人住飞来寺半个月都只见对面云雾缭绕,梅里雪山始终不肯露出他的真面目,结果他们一来就赶巧看到梅里夕照,明天还能观赏“日照金山”。运气的确好!
有网友曾说,如果对卡瓦格博不了解,那么你望着这座美丽的山峰时,你的内心就少了许多汹涌。晴川给过沈暮一份资料,上面有对卡瓦格博的介绍:卡瓦格博峰藏语为“雪山之神”,是藏传佛教的朝觐圣地,它还是一座至今无人能攀越的处女峰。1991年,中日联合登山队对它发起冲击,结果所有队员都长眠在了卡瓦格博,登山队员的部分遗体于数年后被放牧的藏民在主峰另一侧的大冰板发现。沈暮在去明永冰川的路上见过关于此的纪念碑。
人类对雪山之神征服的尝试以彻底的失败告终。从此,在梅里雪山下各个旅馆和寺庙中,常能见到藏族同胞呼吁禁止攀登雪山的倡议书,其行文简洁,语言犀利,其中却实有深意。因为在藏民的心中,卡瓦格博峰是他们保护神的居住地,当地人认为:人类一旦登上峰顶,神便会离开他们而去。缺少了神的佑护,灾难将会降临。
沈暮无法形容眼前看到的一幕。夕照已经够让她震撼,没想到当太阳渐渐升起,对面的卡瓦格博主峰渐渐清晰明亮,她恍然觉得,对面是一位君临天下的帝王,身着明黄帝服,睥睨天下,威摄四方,令人有朝拜的冲动。
更绝的是,云雾与山峰一柔一刚相得益彰,云因山而奇,山因云而魅,每分钟所见绝不相同,有诗说得好——“溶溶曳曳自舒张,不向苍梧即帝乡”。
屁猪按捺不住好奇心,试探地询问扎西有关登山队员的话题。扎西只是憨厚地笑,牙齿如雪,白而冷。
晴川轻踢屁猪:“我们要尊重藏族同胞的信仰,是吧,扎西?”
扎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到明永村是一小时后了。大家为了后面的雨崩之行决定骑马上山,后来证明这个决定非常英明。冰川没有想象中的漂亮和震撼,甚至有点失望。因为这条海洋性冰川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移动,移动时携带了大量的砂石,从远处看去,就是一条灰扑扑的冰带。无威严之感也不晶莹剔透,倒象一只怪兽张牙舞爪盘踞在山间。
扎西将他们送至西当后便道别分手。
接下来,沈暮他们便开始行程中最为艰苦的雨崩之行。
雨崩与外界仅有一条驿道相通。说是驿道,其实就是一条羊肠小道,骡马和行人并行都嫌拥挤,前一阵下雨,经过骡马的践踏,气味浑浊,道路泥泞湿滑,泥浆里还混着骡马的排泄物,可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踩。
进雨崩可徒步可骑马,时间不凑巧,晴川联系马帮时人家已经预定完毕,所以只好负重徒步进雨崩。
沈暮不过走了几十米就开始大口喘气出现缺氧的症状。虫哥虫嫂直呼要了老命,屁猪圆圆的脸也扁了,寂寞边走边叹,自虐啊自虐,犯贱啊犯贱!月光不知是逞能还是体力真好,晴川问及,她拄着登山杖气喘吁吁地说,我好得很!完了象只骄傲的孔雀抬头挺胸地往前走。
一队人里也就晴川看起来比较正常。
走走歇歇,所有的东西都成了负累,感觉什么都沉。汗流浃背不说,体力消耗得严重。休息越来越频繁,时间也越来越长。
长途跋涉于人心理和生理都是严峻的考验。沈暮毕竟缺少锻炼,不久便远远落在后面。
晴川作为领队,这时候突显了他的体能优势和领导作用。他将沈暮背包里的东西转移了一部分到他那里,再用自己的登山杖拖着沈暮前行。
插科打诨,激将与鼓励并施,大家都在他的带动下咬牙往前,后来累到抬腿几乎成了一种机械性动作,都想着:往前挪一步都是朝着胜利的方向,战胜自己便能战胜一切!
当若隐若现的灰顶白墙映入眼帘时,大家都泪流满面。
淡淡的云雾,静谧的村落,这就是他们历时六个多小时的目的地——雨崩上村。
当晚,月光不知怎么发起了烧,沈暮和她一间房,便义不容辞地担起了照顾她的责任。尽管她困到坐着都能睡着。
估计有点着凉,白天出了那么多汗,吃的东西又杂。
沈暮喂月光吃了止烧的药,又扶着她喝了大量的淡盐水,再将被子双叠给她盖好,自己裹了层毯子守着她。
闹铃响的时候沈暮才发现自己趴在床边睡着了。她摸了摸月光的额头,好多了,然后揉着困乏的双眼准备好药和水,把月光叫起来再吃了一次药。
第二天沈暮眼下的青晕黑得吓人,月光看着她突然就哭了。
沈暮不明所以,紧张地问:“哪里不舒服?”高原反应可是会死人的。
月光抹了抹泪,“已经好了。谢谢!”
“谢谢”二字她说得极为郑重,饱含了愧疚、歉意、感激和真诚。
生病的时候人最脆弱,也多感悟。
沈暮微笑:“一起出来,相互照顾是应该的。”
雨崩的艰苦不仅指道路,还有贵且难吃的食物,露天的厕所,露天的洗澡间。有时候,连洗澡都是一种奢侈——村里不通电,热水全靠太阳能,客栈老板为保证客人用水,自己一般都用刺骨的冰水。
患难许檐簦,这样的背景下,那些阴暗不能言说的东西象雪般渐渐消融乃至无影无踪。
休息整顿后,体力恢复,大家一致决定先去神瀑。藏民相信绕神瀑三圈可以幸运一年,他们请了一个本地住民当向导,同行的还有另一队驴友。途中风光很美。雪山、经幡、玛尼堆、转山的藏民,构成一道永恒吟唱的风景,生于此长于此,无声地在行者记忆里牢固地占据一角。
谁也没料到会发生雪崩!大家一直按向导的要求在做,轻言低语,连落下的脚步都是轻轻的。
也许他们的幸运在前面已经用光,沈暮一队人在雪崩来时几乎都这样想。
晴川当时离沈暮最近,他一把将沈暮的背包扯下来扔掉,然后示意她往旁边跑。
出发时晴川和向导都给大家讲过雪崩的逃生知识,但这场雪崩来得太快太迅速,沈暮只来得及覆住自己的口鼻便被巨大的冲击力致昏。
池冉从沈苍园那里得到沈暮的消息后立即赶往昆明,W市没有直飞迪庆的航班,他不得不从昆明转机。
待到中甸,还是联系不上沈暮,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其实沈暮上回打过电话后手机就找不着了,雨崩无通信信号,有手机也没用。看其他人进雨崩前都打电话跟家人汇报情况,她还笑说,“雨崩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啊!”
当雪崩事故传来,池冉的心咯噔一下,不安迅速将他笼罩。原欲沿沈暮行进的路线追去,无奈这两天大雪封山道路结冰,连奔子栏都去不了,只得搁浅在中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