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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梦游 ...

  •   我冲回父母家的时候,开门的是顾简的丈夫孟凡。

      他平日里一直仪表翩翩,但此时却面色灰败、头发蓬乱,像是被他自己焦虑地揉了不知道多少遍。

      “顾简怎么了?”

      我开口问道,却不期然瞥见他看向我的目光里夹着一丝阴郁的愤怒。

      我心里一惊,全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和笑笑真的不见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在这?”

      后半句话是问向穆言的,我看见他也走到玄关来迎我,不知为何,明明是一身惯常的黑衣,却将脸色衬出从未有过的阴沉。

      他神色凝重地打量了我一会,沉声说:“你母亲打电话找佳意过来,我也是半小时前刚听说这事。”他做了个手势,让我先进屋,又回头语调平板地说:“孟先生,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没能保护好妻儿是你自己的失误。”

      孟凡灰败的脸色又暗了几分,微微把头垂了下去。然而我依旧能透过他紧绷着的面部轮廓感受到他难以掩藏的愤怒。我向屋里走去,却仍觉得那种愤怒与近乎憎恨的感情简直要把我的后背烧出个窟窿。

      我禁不住皱起眉毛,是什么让他觉得这事和我有关?

      其他人都在我父母的卧室里。通过刘佳意的叙述我才知道,今天本来是笑笑去医院体检的日子,他因为是早产儿,身体一直不太健壮,顾简和孟凡每个月都要带他去医院找熟悉的儿科大夫瞧瞧,算是以防万一。

      两人折腾了一上午后,顾简的大小姐脾气又上来了,一个劲的嚷着口渴想喝热豆浆,而就在孟凡去买豆浆的这十来分钟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本来应当等在诊室门口的母子两人毫无理由地消失无踪。

      孟凡差点急疯,也不管是医生护士还是刚进医院门的患者,只要抓着人就问,可那两人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似的,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正在这时,也不知道是哪个路过的老太太好事地嘟囔了一句,说这事像是撞邪了——

      我听到这里,心里突然明白过来,只得对着刘佳意苦笑起来。

      顾简讨厌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而原因再简单不过,就是因为我从六七岁开始的那个梦游的毛病。她不止一次地说过,我像是被鬼附身了似的,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要给家里招来祸事。

      我想,这个论调,孟凡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平日里还好,他出于修养还能对我保持亲戚间的礼节,可今天妻儿莫名失踪,焦虑无措之下,难免就开始疑神疑鬼。

      刘佳意把手放在我肩膀上,虽然脸上一副忿然神色,但仍压着声音干巴巴地说:“阿轻,你别往心里去。至少看在你妈面子上,先忍忍。”

      “……嗯。”

      我有些木然地应了一声,方才心里存着的几分焦急却渐渐的淡了,像是烧完了的纸灰慢慢冷却下来。

      或许我太过冷漠吧。然而,面对着二十年来防鬼一般防着我、厌恶我的人,就算是亲生妹妹,又能怎么样呢。又或者,这一切真的是因我而起……那又如何?难道我就活该被父母疏远、被亲人防备、被厄运纠缠、被当作一切祸事的根源与凶手?

      谁不是被冥冥中的天命玩弄的木偶呢……

      我叹了口气,看了眼半卧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哭泣着的母亲,轻声说:“别的事都好说,现在先想想怎么把人找回来吧。报警了么?”

      父亲端着药进来,大概正好听到我最后一句话,便接道:“给派出所打电话了,说是失踪24小时才能立案,让我们先等等,也许小简只是有什么事自己走了……”

      “怎么可能!她就算等不及了也肯定得先给我打电话!”孟凡有些暴躁地打断了父亲的话,表情更加烦躁不安,又开始不受控制似的抓那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

      父亲的脾气并不太好,半辈子都没被晚辈这样顶撞过,一时脸色更加难看,但嘴角动了动,还是把话忍住了,重重地把手里的杯子和药瓶放在桌子上,迁怒似的沉声冲母亲呵斥:“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能把小简和笑笑哭回来吗!”

      被他一凶,母亲低低的啜泣声反倒大了起来,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断断续续地呜咽:“你知道什么……我的女儿我心疼……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宝贝,要是、要是……还有我外孙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抬起的手也顿在半空中,再也伸不出去。

      而旁边的父亲此时面露悲哀,仿佛也在回忆与顾简一家和乐的过往。

      我挥开刘佳意的手,勉强自己牵起嘴角笑了下,清了清嗓子:“孟凡既然和那家医院的大夫关系很好,就去看看能不能拜托他联系到医院保安,要是有监控的话,至少能知道顾简是自己离开的还是被人胁迫的。”

      孟凡突兀地扭过头来,瞅着我的眼神里仍带着一丝冰冷。

      我不愿多看他,继续道:“爸妈与其在这里着急,不如也托关系找人吧,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希望。我有个高中同学现在在市公安局工作,我联系他一下,也许能帮忙。佳意帮我照看下家里,穆言陪我出去找人吧,虽然未必能碰上,但是总比坐在家里等要好。事情紧急,我不多客套了,以后再谢你们。”

      说完,我转身就走。

      穆言一言不发地跟上来,但是上了车之后却没有着急开车,反而从后排座位上拿了台笔记本电脑过来,同时开了3G网络,很专注地开始搜索起信息来。

      我有点纳闷,但胸口仍一阵一阵地发闷,方才在楼上感受到的几乎让人窒息的压抑感仍然未曾完全散去。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但是却仍然受不了事实被毫无遮掩地摊在面前。

      “你看。”

      穆言平板而冷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电脑搜索页面上的几个关键词分别是“B市”“20xx年”“失踪”“婴儿”,而结果足有几十条之多。

      我的心一下子被揪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数十条新闻与消息有许多重复的,归纳之后只剩下六条。穆言一条一条点开,我们仔细甄别其中有用的信息。

      非常巧合的,六个案子都发生在最近这阵子,从过年开始,到三天前,每隔五六天就发生一起,而且失踪的都是未满周岁的婴儿。但是婴儿的性别却不同,有男有女,地点也是从火车站、商场到超市、医院无所不有。有两篇新闻报道底下特别提醒家有幼儿的父母注意看护自家孩子,小心年节人流密集之际给人贩子可乘之机。

      我不禁苦笑,的确,任是谁看到这些新闻,第一个念头也一定是人贩子诱拐幼儿。

      “你说……”我沉吟了一下,问穆言,“这和顾简的事情有关么?”

      穆言关掉网页,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睛里似乎带着我看不透的情绪,却一闪即逝。然后他平静冷淡如常地回答:“不知道,不过我方才搜索了前几年同时期的新闻,并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所以,要么这些都是某个刚刚把触手伸到B市的犯罪团伙做的案子,要么就是因为……

      我靠回椅背上,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暂时把这个没有答案的疑问放下,先给市局工作的同学打了个电话。

      很可惜,他正在外地出差,只说和同事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帮忙,随后就挂了电话。

      “怎么?”穆言看过来。

      我有点无奈:“看来指望不上。没办法,我和他也不太熟,人家答应给问问已经是给面子了。”

      穆言很平淡的“嗯”了一声,似乎这个答案并没有让他产生一点感想。

      “先送你回家,我有些事要去确认一下。”他示意我系上安全带。

      我一怔,下意识便问:“什么事?”

      他看我一眼,那种古怪的情绪又浮现在他眼底,半天才极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事不太对劲。”他顿了下,微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奇怪……”

      “很奇怪?”我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像是被他传染了一般,心里也隐约开始觉得有些违和感,但见他不愿多说的样子,也只得作罢。

      回家后,他很自然地送我上了楼,却没有进门,只道了句晚安就匆匆离开,步子快得仿佛背后有什么在追赶。

      我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下午就有过的那种难以言说的恐慌感突然再次浮上心头。我连忙关上门,力道之大震得我的手有些发麻。兴许是外力刺激的关系,胸口的异样感觉暂时散去,但刻意忽略的疲惫感却借机蔓延上来,全身的力气都仿佛快要被抽干了。

      我甚至没有洗漱就直接倒在床上,头刚挨到枕头,意识就已经模糊不清。

      再次恢复意识,是因为觉得有点冷。

      我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夜里又降温了,初春的天气总是不大稳定,手也同时在身边胡乱摸索着,想要把被子围紧些。

      可触手处,却是一片光滑冰凉的平面。

      我心里悚然一惊,残留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猛地睁开眼睛。

      所在的地方仍然是我那小公寓的卧室,然而这一发现却丝毫无法让我安心,因为此时我正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抵着墙角的穿衣镜,而双手仍然保持着片刻之前的姿势,抚在平滑入水镜面上。

      长夜未明,晦暗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镜中的影像并不分明,只能看出模糊的人形轮廓,还有一张应当属于我却又似乎根本不像我的惨白的脸。

      我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镜子里的那个人也作出了相应的动作,那只瘦得骨节突出的苍白的手隔着一层镜面与我冰凉的手相抵,仿佛下一刻就会挣脱镜子的束缚与我相互触碰。

      这个认知让我觉得毛骨悚然,我赶紧坐直身子,双手环抱着身体。

      我本想回到床上,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却又止住了我的动作,迫使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盯着一片灰暗的镜子。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外面的光线似乎更加暗了几分,镜中原本就朦胧的轮廓愈发难以看清。我猜想,大概这就是黎明前的时刻了,越来越浓稠的黑暗中孕育着清晨的第一道光线。

      我忍不住回头往窗外看去。

      可就在这么一转头的时候,我却震惊地发觉,镜中的那个模糊的影像动了。

      并不是映照着我的动作,而是……将双手撑在镜子上,向前微微倾斜了身体,像是要来窥探我。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确定转头那一瞬间余光瞄到的景象,但那一幕仿佛被刀刻进了我的视野中一般,极为鲜明。

      我反射性的往后退了半步,但就在同时,另一个让我心跳都几乎停止的念头倏然窜过脑海。

      “白羽!”我撑起身子,重新扑到镜子上,双手沿着镜面从上到下摸索着,仿佛在我看不出的地方存在着某个通道,可以连结我与镜中那个或许存在的世界。

      镜中的模糊人影再没有其他动静,只是呆板地反射出我的动作,可我却无法死心,又开始一寸寸地试探着叩击雕花的镜框,嘴里一遍又一便地喊着白羽的名字。

      夜色渐渐淡去,旭日的第一缕光芒终于冲破了黑暗。

      镜子上折射出雀跃的光斑,清亮如流水。

      而镜中的人影也已清晰,正是我自己的模样,半长的头发凌乱披着,脸色略微有些发白,双手握着镜子边缘,纤细的指节在镜中映出同样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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