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天下》冷幽然

4、许都

　　穿越这种事呢，莫言真的是一点都不想经历啊，可如果这真的是上天强行塞给她的玄机，她除了选择面对还能如何？有句话说得好，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与其愁肠百结，不如乐天知命。再说了，眼前的困境只是一时的，只要天无绝人之路，莫言一定可以找到穿越回去的办法的！
　　看着两旁蜿蜒起伏的山丘，迎着四月柔和的春风，置身如此美景的莫言心情竟是渐渐变得愉悦，走了近半个时辰的她，终于看见来来往往的行人了。莫言仰头看见城门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许都”，所写书法字体正是隶书。她记得隶书始创于秦朝，传说程邈作隶，汉隶在东汉时期达到顶峰，上承篆书传统，下开魏晋、南北朝。莫言不由得庆幸自己是穿越到东汉末年，万一穿越到商朝，那可真是目不识丁了。
　　莫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便踏入了城门，她要好好领略一下千年前的许都。当莫言入城后，映入眼前便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简直是堪比当代的繁华都市。仔细想想，眼前的一切很合乎情理。首先，这里乃是都城。其次在建安元年，曹操在迎天子至许都后，为解决军粮问题，利用当年二月破汝南、颍川黄巾何仪等部时缴获的物资和俘虏的人口，在许都开置屯田，当年即获粮食百万斛。后又在各州郡置田官，召募百姓屯田。在当时粮食奇缺、饥荒不断的情况下，屯田很好解决了曹操的军粮问题，更使北方久经破坏的社会经济得到恢复，这对曹操来说除了经济上的成功，也是他后来统一北方的重要条件之一。假若曹操没有迎天子至许都，这许都未必能如此繁荣。身为曹魏的忠实迷妹，莫言必然是将曹魏的相关记载牢牢地记于脑海中，而三曹之中，莫言最喜欢最欣赏的便是曹操了。
　　四处游逛的莫言终于在一个首饰摊前停下了脚步，琳琅满目的首饰根本让她挪不开视线。贩夫①见此连忙笑呵呵地说道：“姑娘，喜欢哪个不如戴上试试？”
　　此时，来往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司空②班师回朝了！”市集的百姓闻声后便纷纷奔向了城门，没多久，街上就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行人，其中就包括一心挑选首饰的莫言了。“姑娘，你选好了吗？”见这姑娘还没挑选好首饰，摊主有些不耐烦了，唯恐自己会错过司空的军队。
　　还未等莫言选好首饰，贩夫便开始收摊了，双手麻利的他，动作一气呵成。“姑娘，我这赶着去见司空。你明日再来吧！”刚说完他就拔腿飞奔冲向了城门，唯留莫言一人在风中茫然伫立。
　　“这架势……算是古代版的‘追星’吗？还是说……这个时候的古人也都喜欢凑热闹吗？”莫言无奈地摇首轻叹，等她回首再望，整条街顷刻间就只剩下她一人了。等一下，刚刚他说得是……司空吗？司空不就是曹操吗？莫言不会记错的，在建安元年的十一月，天子封曹操为司空，行车骑将军事，至此百官总己以听。能亲眼见曹操！这种机会莫言怎会错过呢！
　　莫言紧随其后地来至许都的城门，城门早已围满了百姓，为了能一睹曹操的真容，莫言一边儿与旁人道歉，一边儿又奋力地挤进人群中。
　　忍受着旁人恼怒的莫言可算占到了“一席之地”，这足以让她远远地瞻望曹操了。莫言身前还站着好些手拿银枪又凶神恶煞的士卒，莫言也不敢再靠近了，她踮脚仰望前方迎面而来的军队。
　　“曹”字旗号随风摇曳，军队为首的是两个骑马的男子，莫言依两人的衣着来看应是曹操麾下的将军，看他们的气势都不像是曹操本人。
　　前行的军队好像遇到了什么人，随行的士卒们停下了脚步，连为首的两位将军也都拉住了坐骑的缰绳。好奇的莫言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恰好与那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身着一袭玄色衣衫，紫玉发冠将其黑发束起，衣身上紫黑色的丝线宛若勾出“腾云似涌烟③”的高远之景，墨黑沉眉斜飞入鬓，一双幽深眼眸不见任何波澜，明明是个与莫言年纪相仿的翩翩少年，却并无少年的坦率无忧，便是少年生得如此英姿挺特，意气风发，身上的冷漠孤傲也不禁令人退避三舍，不敢亲近。
　　还未满一个时辰，莫言便见到了两位翩翩少年，不由得心生感慨，古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虽说三国时期过于遥远，无人可知他们的相貌，但凭今日先后见到的这两位少年而言，她深信历史书上的古人画像都是骗人的，指不准这曹操就是个魅力四射的帅叔叔呢？而莫言认为这两位少年的相貌是难分伯仲，容止④更是各有千秋，就这颜值搁到她生活的世界分分钟就能Pick出道，成为众星捧月的当红偶像。至于莫言的长相，无论是古是今，她确实谈不上漂亮，很多人说她长相平凡，是不可能成为歌手的，可她始终坚信自己终有一日会站在舞台上成为歌手的，而她也不想成为镁光灯下以颜值取胜的明星，再说她确实没有这样的颜值。
　　少年继续缓步走向军队，令人惊讶的是两行的士卒们竟都向他低下了头，态度十分恭敬。少年仰脸而视，向着为首的二人行礼道：“见过叔父与史将军，丕在此恭祝二位大获胜捷。”
　　闻言的莫言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少年竟开口自称……丕？难道这个少年就是曹操之子，三曹之一的曹丕吗？
　　其中一个男子下马走至少年的身前，男子身形雄伟，还留着浓密的髯须，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着说道：“子桓真是有心了，数日不见，武功可有长进？”曹丕回道：“是否长进，叔父一试便知。”
　　“哈哈，好！等……”爽朗大笑的男子本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另一人打断了，“子孝，这才刚回许都，你就按捺不住了？”此人正是少年口中身材瘦弱的史将军。被少年称作“叔父”的雄伟男子摸着头说道：“呵呵……那便改日再试吧。”
　　通过他们之间的交谈，莫言已经猜到这两个男子是谁了，正是曹仁与史涣。建安四年春，曹操派曹仁与史涣攻取河内郡，二人不仅大胜，史涣还斩杀眭固，尽收其众。曹操随即亲率大军过黄河，围攻射犬，众多人等皆投降，曹操还任命魏种为河内太守，以控制这一战略要地。
　　当曹仁说罢，军队之中出现了另一个骑马男子的身影，他缓缓地骑着马来至曹仁、史涣以及曹丕的身前，三人面露敬畏地向他俯身行礼。男子看着四十有余，唇上留有八字须，还有一双狭长的双目。神态威严，气魄非凡的男子俯视着曹丕说道：“你不留在府中，来此作甚啊？”
　　曹丕抬眼望向他，恭顺地回道：“今日父亲班师回朝，儿子特来城门恭迎父亲。”
　　父亲……？莫言再一次目瞪口呆，自己居然真的见到了曹操！虽说谈不上有多帅，但真的是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无地自容！
　　“恭迎？你……没瞧见这满城的百姓都来为吾恭迎？何须你多此一举。”对于曹丕此举，曹操显然并不领情，狭长的双目唯有淡漠。
　　曹丕遂低下头沉声道：“父亲自有百姓相迎，是……丕思虑不周了，还望父亲能宽恕我今日的唐突。”
　　“罢了。吾问你，子建呢？”曹操问道。
　　“回父亲，子建此时应在府中读书。”曹丕回道。
　　“好啊，不愧是吾的儿子。”双目本是淡漠的曹操，听了曹丕之言却变得极是温和，脸上更是难掩欣喜之情。
　　虽然从莫言的视角，不，应该说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不到曹丕脸上的神情，但她真的是替曹丕觉得很是尴尬。先不说曹丕来此是否出自真心，可到底人都来了，做父亲的不给好脸色也就罢了，竟还当着他的面提另一个儿子，摆明了是不想看到他，若真的换了曹植来此，曹操定是喜形于色，而不是这般淡漠。如此看来，曹操确实很喜爱曹植啊。若非曹植行为放任，不拘礼法，曹丕又怎能有机可乘，被立为世子呢？
　　“哎呀！别挤呀！”站在人群中最佳位置的莫言突然感受到来自后方强烈的拥挤感，或许是因为曹操的出现，许都的百姓变得更为群情鼎沸，恨不得一个个都能脚底抹油地见到曹操，莫言身前还站着凶神恶煞的士卒，他们手拿银枪厉声喝道：“所有人全都往后退！你！往后退！”
　　眼前明晃晃的银枪直刺得莫言眼睛都睁不开，现在既有银枪在前，又有人群在后，莫言根本不敢有何动作，这个时候的她显然是后悔挤进人群见曹操了。
　　“康儿！康儿！我的孙儿！你在哪儿！”莫言耳边传来了焦急又担忧的呼唤声，此声与她是愈来愈近。“你见到我孙儿了吗？他今年五岁了，长得有这么高，你有见到他吗？”原来是祖母与孙儿走散了，一定是此处的人群将他们二人分散了。五岁的孩子，还这么年幼，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莫言的姨夫与阿姨是福利院的正副院长，她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妈妈带去了福利院，妈妈在福利院做老师，她等同是个在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因为这段特殊的成长经历，所以她对福利院充满了难以割舍的感情，而她远比旁人喜欢孩子。正是如此，听见呼唤声的莫言亦是随着对方一起担忧。
　　莫言的身边出现了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妇人，只见她心急如焚地向眼前的士卒问道：“这位好心的大哥，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孩子？”
　　“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要找孩子滚回去找！”士卒一脸的不耐烦，甚至还凶狠地推了妇人。幸得莫言及时出手，妇人这才未被推倒在地。
　　“阿……”意识到自己险些脱口“阿姨”，莫言急忙改口道，“夫人，你没事吧？”妇人握住了身旁少女的手，感激地说道：“多谢姑娘，我没事。我的孙儿不见了！方才都怪我不好，是我没能牵住他，他还如此年幼，这可如何是好？”
　　“夫人，你一定可以找到孙儿的。”莫言柔声安慰着妇人。面对凶神恶煞的士卒，莫言并不惧怕，反倒是鼓足了勇气与其争论。“不该来？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⑤这儿是许都！她是许都的百姓，有何不能来的？便是你身为司空的士卒也不能叱责于她！夫人，我们走！”原来不论是古代还是当今社会，都会有仗势欺人的恶人。而莫言也没打算与他多费口舌，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替妇人仗义执言罢了。士卒之言正好提醒了莫言，孩子找不到自己的祖母，若能记得回家的路，或许回家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莫言一定忘记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是“枪打出头鸟”。就是这么凑巧，莫言的话刚好落到了曹操的耳朵里。当她与妇人回身准备挤出人群时，脖上顿感冰凉，低头一看，原是有人将刀抵着她的脖。“司空要见你。”
　　“你们要做什么？”妇人见他们要带走好心的少女，立即上前阻拦，两旁的士卒则用手中的银枪拦住了她。莫言回以轻笑，示意妇人不要为她担心。别看莫言面上从容自若，实则内心慌得一批，真是祸从口出！偏偏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哪有再收回的道理啊。
　　众多百姓将目光望向了这个因一时失言而被押至曹操面前的少女，这其中亦包括了曹丕，当然了，在这种时候，莫言哪还有心思去注意翩翩少年投来的目光。
　　“见到司空，还不快跪下。”曹仁见少女不为所动，了无惧意，恼怒的他拔出佩刀抵着她的颈项。莫言不觉咽了口口水，两腿也不听使唤了，不是她不想跪，是直接给吓懵了。莫言好不容易接受了穿越的事实，这种时候要让她如何憋出个正经的理由让曹操放过她啊？不是，这题太超纲了！莫言虽说非常欣赏曹操，但正因如此，她心里十分清楚方才替妇人仗义执言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出乎意料的是，曹操没有难为少女，只是向曹仁挥手说道：“子孝，放开她。”曹仁虽有不愿，却还是依他之言放开了她，把刀收回了。莫言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眼下没有冰冷的刀抵着自己的颈项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你刚才说得？”曹操狭长的双目紧盯着少女说道。
　　莫言艰难地点了点头，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吧！心里更是为自己加油打气！她抬起头仰视曹操说道：“回司空。正是贱妾⑥之言。贱妾读书虽不多，却也读过《诗经》⑦。”
　　“哦？”曹操见面前的少女应答如流，理明词畅，甚至未露胆怯之色，双目不免闪过惊奇之意。“那如此说来，你应知此诗是何意了？”
　　面对这般威严的曹操，莫言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是。此诗是作者劳于王事而发出的不平之鸣，更怨刺役使不均。但贱妾深知司空是如诗中所言‘尽瘁事国，王事鞅掌’。身为司空，却不惜戎马征讨，操劳辛苦。若无司空，何来今日许都的繁荣，何来今日百姓的安康。若不是为了瞻仰司空，这位夫人就不会来此，与孙儿走散了。然而却有人仰仗自己士卒身份去叱责于无辜的百姓，还险些将柔弱的夫人推倒在地。贱妾这才一时失言说错了话，还望司空明鉴！”
　　莫言说完便俯身而跪，题目虽然超纲了，但她还是想办法给圆了，毕竟保住小命要紧啊。莫言先吹一波“彩虹屁”，再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方式鼓动两旁的百姓间接为她求情。就算曹操再有何不满，也不好在这些百姓面前扬言要严惩自己吧？果真，前来恭迎曹操的百姓又一次群情鼎沸地高呼司空明鉴。
　　曹操看向两旁群情鼎沸的百姓，随后又将视线移至跪地的少女身上，冷冷地说道：“吾见你尚且年少，又与吾儿年岁相差无几，便先饶了你巧言善辩。若再有下一次，可没有人替你求情了。”后曹操唤来史涣，似是与他交待什么，得了命令的史涣立即派人将叱责妇人的士卒押去牢狱。
　　“多谢司空！多谢司空！”莫言忙不迭地跪谢曹操，唯恐曹操改了主意的她赶快逃离了军队。紧接着曹操一声令下，曹仁、史涣相继上马，军队再次向前而行。
　　“子桓，你瞧什么呢！”曹仁见曹丕仍伫立原地，以为他是在意父亲提及曹植，对他漠视了，忍不住宽慰道，“你父亲见你来了，心里也是欢喜的，别想太多了，回头啊咱俩好好切磋切磋！”
　　曹丕望着马上的曹仁回道：“是，叔父。”曹仁一定想不到的是，比起父亲之言，曹丕更在意的竟是那个离去的少女……

　　注：
　　①贩夫：犹贩子。《周礼·地官·司市》：“夕市，夕时而市，贩夫贩妇为主。” 郑玄注：“贩夫贩妇，朝资夕卖。” 宋 孙升 《孙公谈圃》卷下：“ 丁崖州多智数，在海外有一贩夫，辄与数百缗，任其货易。” 阿英 《关于北京＜燕九竹枝词＞》：“上至王公贵戚，下至舆隶贩夫，无不毕集。”贩夫源于成语贩夫走卒，古代时候指小贩和差役，泛指旧社会里地位低下者，即如今的小商贩。
　　②司空：是中国古代官名。西周始置，位次三公，与六卿相当，与司马、司寇、司士、司徒并称五官，掌水利、营建之事，金文皆作司工。春秋、战国时沿置。是周代掌管当时代表最先进科学技术水平的工部的手工业制造官员。汉朝本无此官，成帝时改御史大夫为大司空，但职掌与周代的司空不同。司空亦为中国姓氏之一。
　　③出自晋·张协《杂诗》之三：“腾云似涌烟，密雨如散丝。”
　　④容止：指人仪容举止。语出《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周旋可则，容止可观。”
　　⑤出自《小雅·北山》，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
　　⑥贱妾：此处是指古代妇女对自己的谦称。除此之外，还指位次低下的姬妾。
　　⑦诗经：是中国古代诗歌开端，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前11世纪至前6世纪）的诗歌，共311篇，其中6篇为笙诗，即只有标题，没有内容，称为笙诗六篇（南陔、白华、华黍、由康、崇伍、由仪），反映了周初至周晚期约五百年间的社会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