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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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蔡鞗！”明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撑着腰，满头大汗，只叫了这么一声，便只有喘气的份了。
“不要过来！”蔡鞗见有人追来了，刚才还平静的脸立刻显出急躁来，身体不由往桥栏上一倒。
明兮顿时愣住了。“你，你干什么？”
蔡鞗痛苦地摇头：“此生已无可恋，不如一死，追随公主而去。”说着就作势要往下跳。
“不要！不要！”明兮吓得直摇手。
蔡鞗看一眼桥下河水，颜色泛绿，不知道有多深，但人若一心求死，就算条小水沟也能淹死。他回头看明兮一眼：“我本就该以死殉国，却因放不下茂德才苟活着，如今公主香消玉殒，我便追随了她去吧，也免得她黄泉路上形单影只。”
明兮不管他说什么，一心只想这人若是死了，哥哥的下落就没人知道了。打量这人是受了刺激脑子不正常。周围开始聚集越来越多的路人，好多车子都停了下来，便造成了堵车。汽车喇叭嘀嘀嘀地催促着，甚至有人开骂了。
她想过不了多久，交警就会过来，事情越来越麻烦，于是便顺着他的话喊道：“你真的这么想死吗？你死了就能解决一切了吗？国家兴衰怎么能由你一个人的生死就能决定的。你爱妻死了，你就要殉情，那你能保证你死后就能见到她了吗？我可告诉你，自杀的人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恐怕你下辈子也不用想见到你的公主了。”
蔡鞗听了，浑身一怔。“是呀，大宋亡了，都说蔡京误国。可是我有什么错！难道就因为我是他儿子，他是我爹爹！呵呵！公主死了，还入不得蔡家的祖坟，国家都没了，哪里还有蔡家的祖坟？哪里还有！”说着扶着栏杆大哭起来。
“是呀，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你想清楚啊。”明兮见他有些动摇了，便借步上前来到他身边，想拉他离开，可是手还没碰到，便被蔡鞗一把甩开，他纵身一跃，跨过了栏杆，明兮惊叫着去拉，扯住了他的衣角，自己也被带着掉了下去，扑通一声，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有人跳河啦！”桥上的人大喊，都围到桥栏来看。几个精壮的年轻人来不及脱衣服，也都扑通扑通跳下去救人。
幸亏自小明以教了明兮游泳，明兮水性极好，又得路人帮忙将蔡鞗救上了岸。
蔡鞗多喝了几口水，受了点吓，其他也没有什么毛病。明兮想那水多脏啊，自己也在水里呛了几口，待在卫生间里洗漱了半天才出来。蔡鞗躺在床上，一言不发，面如死灰，一点生机也没有。衣服已经换了，脸上本有些轻微的皮肤灼伤，因沾了水，再加上炎热的阳光炙烤，都溃烂了，护士给他上了药，将伤口都包扎起来。他的头发还没有干透，湿湿地捆在一起，狼狈得真如丧家之犬。
明兮动了恻隐之心，想必他是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伤，才会连命都不要。拿了毛巾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帮他擦干头发，他也不拒绝，乖得像只猫，只好奇地看了看明兮。明兮擦头发的时候，看他一双眼睛总是盯着自己瞧。挺拔的浓眉如剑斜飞，峻峭的鼻梁两边嵌一双深邃的眼，只是眼神太过哀冷和决绝，眉宇间的愁容却总是化不开，浓得似有千年。嘴唇是自然得翘着完美的弧度，笑起来定是相当阳光的。
“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如果连命都丢了那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连现在的痛苦你也没办法感受。”
蔡鞗苦笑着点了点头。明兮见他的笑里闪过一丝讥讽。她想他大概是真的想死吧。真想死的人是不怕一无所有的，哪怕是命。当初哥哥也是这样目空一切，谁劝都没用。她忽然有些恨，只因他这样嘲笑生命，漠视别人对他的关心。她看一眼身边的男子，嘴里喃喃道：“好好活着。”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出现妈妈的声音，明兮第一个反映是不能让妈妈发现床上躺着的不是明以，急忙推着蔡鞗躺下，一掀被子盖住了他的头。
“千万别出声。”
她回头看，妈妈已经站在门口了。“妈妈，你怎么来了？”她这句话完全是没话找话，可说完这句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再开口。
“明兮，你告诉我，你哥哥是不是——”妈妈手扶着门，朝明兮问话，眼光却落在床上，爸爸站在她身后不安地看着明兮。
“妈——”
“他们都说你哥哥烧坏了，是不是你哥哥伤的很严重？”
明兮一时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刻，她想如果时间也可以像撕日历那样翻过这一页该多好。妈妈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一双眼睛储满了泪水，巴巴地望着床上躺着的人。
“妈妈。”明兮几步奔了过去抱住了她，眼泪却情不自禁掉落眼眶，“妈，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您身边……”
妈妈脸色陡然变了，拥住明兮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来。“不……不会的。”她难以置信地退出病房外，扶着门框摇摇欲坠。
爸爸急忙扶住她：“明以妈，明以没事，他只是烧伤了，医生说现在科技发达，可以治好的。”
“真的？”妈妈喜出望外地抓住他的手，绝望的眼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虽然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但却起起伏伏有呼吸。
“医生真的说能治好?”
“真的。”
她望着丈夫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一如既往给她希望和安全。她扑进他怀里喜极而泣。
“明兮爸，我不能没有明以啊。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不会的，我们不会失去他。”
明兮听着爸爸自欺欺人的话，捂住嘴忍住哭泣，可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爸爸哀求地朝她看着，仿佛在说：“明兮，为了你妈妈为了这个家……”
明兮含泪朝他点点头，走到妈妈身边笑着说：“妈，爸爸没骗你。医生说哥哥能治好的。你不要太担心，听医生的话好好去休息，等休息好了，哥哥还要您来照顾呢。”
“好，好。”妈妈连连答应着，依依不舍地望了望病房里头，一步三回头，仿佛不多看几眼儿子又会消失不见。
明兮望着两人相互依偎着，爸爸边走边给妈妈擦着眼泪，一路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她。她心里难过极了，哥哥恐怕是凶多吉少。她想起刚才妈妈以为哥哥死了一脸绝望的样子，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无力感。难道老天爷让她失去一个哥哥还不够吗？
明以出车祸的时候，她正念高三。家里每天都有被明以砸烂的东西，都是爸爸一片一片地用手捡起来，因为他怕用扫帚扫会让哥哥听见了心里难过。哥哥不能走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跑啊跳啊。所以只好作践家里的东西来发泄。明兮的眼角至今还留着一个疤，那是哥哥发脾气不小心拿水杯砸到的。她没有责怪过哥哥，因为她看见哥哥砸到她时眼底的后悔与心疼。后来哥哥怕拖累家人割腕自杀。那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整个床上全是血红一片，哥哥的脸却是一片苍白。送到医院，医生说再迟几分钟就无力回天了。妈妈因此精神失常，恍恍惚惚。哥哥怕妈妈有个三长两短再不要死要活的，也不乱砸东西了。
那段灰暗的日子全部都由爸爸一个人承担着。既要照顾妻子儿子还要每天送午饭给即将高考的明兮。
明兮高考填报志愿，高分的她却选择留在东滨的三流专科学院。她想离家近点可以照顾家人，也可以给爸爸减轻些负担。爸爸知道后打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至今还烙印在她心上，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
哥哥当初考上的是海那边的重点大学。当时在东滨鲸鲨岛的沙滩上，明以指着海对面对她说：“明兮，那边是哥哥要读的大学。你要好好读书，哥哥等着你。”
可是后来哥哥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去那里还有什么意义呢？哥哥知道她填报的志愿，问她为什么。她说哥哥在哪，我就在哪，我要照顾哥哥。所以哥哥没有腿也没关系，我当哥哥的腿。
当时明以就有股恨铁不成钢的冲动，拿起杯子就砸了过去，没成想明兮躲也不躲，杯子就砸在了她的眼角上。
明兮摸着眼角，那个疤痕已经不是很明显了，她反倒希望这个疤痕能够深一些，因为那是哥哥留给她的东西——很宝贵。
不知不觉，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如果可以，她宁愿出事的是自己，而不是优秀明朗的明以。一想到这个不免心痛如绞。
她在走廊的座椅上呆呆地坐了半晌，才突然想起蔡鞗来。蔡鞗是留给他们唯一的希望了。她这样想着回到病房去。床上的被子掀开着依然没了人。
卫生间的门开着一条缝，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明兮好奇地推门进去，见蔡鞗靠着洗手台坐在地上。他的手边有一把水果刀，左手腕上裂开一道伤，血不断地流出来。
“你！你干什么！”明兮惊叫着抓了条毛巾紧紧地缠住他的手腕。当初哥哥就是这么用刀子割了腕自杀，咋一看见蔡鞗流着血的手腕，就仿佛时空穿越又回到了可怕的那一幕。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想着要死？死能解决一切吗？你死了，活着的人怎么办？你为什么这么自私？为什么？”明兮哭喊着捶打着蔡鞗，心中的恨和悲伤无法宣泄，堵在胸口难受的很。从哥哥出车祸，她就一直忍着，拼命忍着，不管多累多伤心都不表露出来。不管哥哥对她的态度有多差，不管爸爸妈妈有多误解她，她都硬撑着微笑面对。可为什么这么辛苦换来的还是被离弃？
“我求求你，不要死……”她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衣襟，将头抵在他胸口不住地哀求着。
蔡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她的发心。他想起茂德临去金寨前的那一夜，死死握住他的手叫他不要死，好好活着。她闪着泪眼巴巴地望了他一望，便抬起头，一副凌然赴死的表情踏上了马车。他呆呆地立在风里，直到马车化为夜空的一点星子。
他记得那一夜永不会忘。
“不要死，好好活着。”
他听见怀里哭泣的女子一遍一遍地哀求，说着和茂德一样的话。他缓缓抬起手，掌心轻轻落在她乌黑的发上，好半天终于说出几个字：“不要哭。”
可他自己却死死地抱着她，犹如惊涛骇浪中抓住的浮木。眼泪如血如瀑，撕心裂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