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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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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维顿时空白,明兮脑中还留着社区阿姨说话的余音。家里着火了,哥哥明以瘫痪在床。她一想到这里就浑身不寒而栗,不能再想下去,也忘记打车,出了校门只跌跌撞撞往家的方向跑,跑了一会又想起哥哥是在医院了,又晕头转向地朝医院的方向奔去。
离越正从校门口追出来,看见明兮迎面跑回来,他一阵欣喜,可等她见了他又转身就跑走了。他以为明兮再不想见到自己,心情沮丧极了,便站在校门口,痴痴呆呆地看着她一拐弯消失在转角。他摸着挨了一巴掌的脸颊,心想明兮还会把他当朋友吗?
高中文理分班,他跟明兮分在同一个班级。他第一次见她,留着一头长发,头发上扎着淡紫色的丝带,穿了一套淡紫色的裙装,从外面走进来,裙裾飘飘发丝飞扬。那正是夏季郁热烦躁的时候,她进门的一刹那仿佛带进来一阵清风。
他想自己就是从这一眼开始喜欢明兮的吧。那时正接近高考,繁重的课业压得大家都喘不过气来。他暂时收了心,打听了明兮的志愿是考入南齐大学,因为她的哥哥也在那里。离越从此发狠读书,可是没想到明兮的哥哥会在她高考的那一年出事,明兮虽然考上了南齐大学,最后填报的却是鲸鲨岛上的一所专科学院。离越知道后,便也想方设法留在了鲸鲨岛。
只是他一直没有像预期那样鼓足勇气跟明兮表白,心里演示过千遍万遍可一站在她面前便又胆怯气馁。
“怎么会这样!”离越懊恼地拍一下脑门,他预想中的表白绝不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吻。
“这下明兮会怎么想我呢?肯定是骂我大流氓呢。”他苦恼地走回图书馆,门前因为看日食聚集起来的人群已经陆陆续续地散开了。知了忽然叫了起来,带动他心里的一丝哀愁。太阳毒辣辣地烤着他的后脑勺,他赌气似地回头,看见远处升腾起来的烟尘,虚无缥缈最后也蒸发在这烈阳里。
明兮跑了一路,撞了一路,因为日食的原因,街上的游客比平时多了好几倍,密密麻麻全是人,她一路叫着对不起,混混沌沌地跑到医院。爸爸一个人坐在医院暗暗的走廊里。走廊里光线不足,开了灯,但还是给人阴瑟瑟的压抑感。明兮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她打了个哆嗦。
“爸爸,哥哥呢?他怎么样了?”
爸爸手里拽着毛巾,慌乱中他已经忘记是谁给他的。看见明兮满脸淌着汗水,他听不见她刚才问他什么,只拿了毛巾给她擦汗。
“爸爸,哥哥呢?”明兮又问了一遍。
边上的房门打开了,却走出来一个警察,几个医护人员跟在身后,出了门,他们便顾自忙去了。
“明先生,你确定你儿子明以在火灾发生的时候在家吗?”
明兮听他问的奇怪,又见爸爸木讷地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警察皱起眉,思索了一遍又问道:“对了,明以平时走动都靠什么?”
“拐杖和轮椅,不过他用得最多的是轮椅,那副拐杖扔在阳台上一直没怎么用。”
“那拐杖和轮椅各有几副?”
“各一副。”
“这就奇怪了……”警官陷入了沉思,火灾现场确实有一辆烧坏的轮椅,还有两截烧断的拐杖柄。“我们回去会展开调查,尽力找回你儿子。”
警察走后,明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爸爸警察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哥哥不见了。”
“怎么会?”
“能找的都找遍了,同学家,亲戚家都问了,都说没去过。楼下的管理员也问了,根本没见他下楼。再说你哥行动不便……”
“那抢救室里的是谁?”
爸爸带她进了病房,明兮看见病床上躺着一个人,眼睛闭着,却是一头的长发,凌乱地散开着。明兮看了半天终于确定他是个男的。头顶原先扎着发包的,只是松掉了。
“这是谁呀?”明兮一头雾水。
爸爸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倒在他家的男人究竟是谁。
他今天带着妻子去雀屏山看日食,那里是日食的最佳观测点。在高倍观测镜里看到一个奇异的光点,当时没有在意,但看它飘飘忽忽地往城东方向去的时候,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突然想到三年前出车祸的儿子瘫痪在床,此刻一个人在家。
带着一种难以解说的不详感,夫妻两个急匆匆赶回家,却没想到家里果真出事了。
邻居说,天上掉下来一个亮光光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落在明兮家的阳台上,火一下子就着了起来。
幸亏当时有好多人在小区的广场上看日食,一看见明兮家的阳台窜了火就赶紧拨了119。大家赶到楼上,烟熏火燎的,看见明兮家客厅里倒着一个人,便七手八脚地抬了下来,被救护车送到医院。
爸妈赶到的时候,火势正猛。消防车、登高梯全都用上了。妈妈一见那火光叫了一声明以就晕厥了过去,现在还没醒过来。
“爸爸,这个人不是哥哥,哥哥在哪里?”明兮抓着爸爸胳膊几乎要哭出来了。
消防员灭了火,并没发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火势虽大但发现及时,人不至于被烧得一点痕迹也没有。
三年前的那个炎热的夏季,明以出了车祸,下半身瘫痪,便没出过家门。平日里,妈妈是寸步也离不开明以,只是今天明以心情好,劝着妈妈去雀屏山看日食,这机会本就百年难得一见,爸爸也觉得不能错过,便说要带明以一起去,可是明以不愿意,说要在家等妹妹回来。
“早知道就不该去看什么日食的。都怪我啊。”爸爸懊恼地捶着额头。
“爸爸,哥哥不会有事的,他可能去朋友家了,会回来的……”
爸爸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但一圈问下来之后,他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摇摇头:“明兮,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哥哥出车祸到现在三年多了,这三年他根本没跟外界接触过,所有的朋友同学都跟他断绝了往来,你觉得会有这么巧,偏在这个时候他会出去见朋友吗?”
明兮愣住,爸爸见她哑口无言,心像被人抛在海里,不断地往下沉。他多希望女儿能出言反驳他,告诉他明以真的出去见朋友了。可是明兮却低下头去沉默不语。他连最后一点光都瞧不见,只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好半天才又道:“那奇怪的光球就落在你哥房间的阳台上。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当时就你哥哥一个人在家……你妈早说不去看日食的,是我硬拉着她去,结果就——”
明兮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哥哥死了,可是却怎么也无法接受,恍恍惚惚仿佛做梦。
她想今天一天都太不真实了,一场日食,她和离越的友谊变了味,哥哥明以生死不明。一切都不像是现实,肯定是做梦,快点醒过来,醒过来哥哥还在。
明兮使劲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泪全都挤了出来。再睁开眼看见床上的男子依旧不是明以。她绝望地摇头,再闭眼睁眼……
“爸爸,那哥哥死了吗?”
爸爸不回答,可他的沉默让明兮坠入无底的深渊,脑中一片黑暗。
这时候,床上的男子发出一丝呻吟,眉心一皱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安然地躺着,感觉不到疼痛,周围一片白,也没有黑白无常和阎罗,一点也不像阎王殿。
“我是死了还是活着?”他喃喃自语,只觉得喉咙发干,喉管快黏在一起了,“水,我要喝水。”
“爸爸,他醒了!”明兮惊叫一声,听见他说要喝水,便赶紧倒了杯水给他。
男子喝了水,意识才渐渐清晰起来。
他是一心求死的。听说妻子受不了折磨自尽了,便搭了根绳子上吊。他现在应该是死了,可为什么还会感觉到口渴,还会感觉到水流入喉的滋润和甘甜?刚才递水给他的是谁?触到她的手也是暖的。
“我没死,我还活着?”
“你当然活着。我哥哥……你说我哥哥去哪了,你把我哥哥弄那里去了?”
明兮突然对他又捶又打的,心里恨死了。爸爸连忙把她拉开。
可那男子一听自己还活着,立马捶胸顿足、号啕大哭:“为何救我?为何要救我啊!”
明兮与爸爸面面相觑,又听见那人开口:“大宋已遭金人铁蹄践踏,公主也受尽折磨,不堪屈辱离我而去。国不像国,家不似家。我蔡鞗苟延残喘还有何意义?”
天哪!天哪!我好端端的哥哥却换了个神经病回来!明兮顿时欲哭无泪。
听说男子醒了,警察便来录口供。但根据这男子的说法,警察永远也无法知道明以的下落了。
他说他叫蔡鞗,是宋徽宗的女婿,茂德帝姬的丈夫。茂德帝姬是宋徽宗的女儿赵福金,因为长的漂亮,靖康之难时被金太宗完颜阿骨打的第二子完颜宗望抢了去,自此夫妻分离,后来又被虐待致死。他一听说妻子死了,也不想独自活着,便上吊自杀,哪知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
警察们问不出什么,只顾摇头,都当他是胡说八道烧坏了脑子。
妈妈醒来却要找儿子,护士们都阻止不了。明以瘫痪之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三番四次地自杀,妈妈经受不住一连串的打击,精神变得恍惚。医生说她再不能受刺激了,否者会受不了导致精神奔溃。
明兮的家又一次陷入危机当中。
爸爸好言劝慰妻子,但蔡鞗那里却毫无进展。明兮向学校请了假,忐忑不安的离越就更无法向明兮道歉了,整天惴惴不安、失魂落魄。
第二天中午,明兮买了饭送到医院。爸爸半骗半哄地让妈妈吃了饭午睡,说睡醒了就能看见明以了。等妈妈睡下后,明兮和爸爸两人却食不知味。
明兮看爸爸苍老了许多,一夜之间徒增白发。
“爸爸,你再吃一点吧,你看你都瘦了。”
爸爸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看着你妈妈,我再去趟公安局,看看有什么进展。”说着收拾了碗筷,替妻子盖了层薄毯。
明兮看着爸爸远去的背影,眼角涩涩的。爸爸心里还是有一丝希望的,他嘴上虽说明以在劫难逃,可却仍旧一趟一趟地跑公安局和消防局。她暗暗给自己打气:明兮,你要加油啊,千万不能给爸爸添麻烦了。她转身回病房去照顾妈妈,却见一个小护士急匆匆地跑来说蔡鞗不见了。
几个人找遍了整个医院也不见他踪影。明兮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逃跑了。可他为什么要逃跑呢?脑海里胡思乱想起来,他会不会是小偷,来家里偷东西不成就放了把火,被哥哥发现了,他就毁尸灭迹,心下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着急。如果真是这样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她急忙拉着人到处问,又跑到门卫处:“大伯,你有没有看见一个个子高高的,长得挺帅的男孩子走出去。他可能穿着病号服的。”
“穿病号服的帅哥倒没见过,不过倒有个穿病号服的女孩子刚才出去了,虽是个姑娘,个头不小,恐怕是个运动员。”
明兮又往别处寻找,突然想起来蔡鞗留着长头发,门卫大伯一时看错,把他当成女孩子也有可能的。于是又急忙回去问清楚,大伯告诉她人往风天桥方向去了。
明兮赶紧去追,果然看见一个身穿病服的长发男子站在风天桥上,呆呆地望着桥下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