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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雨潇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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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传来一阵缠斗声,小船悠悠荡着,桑落不由停下吹笛的兴致,凝神细听,似乎离得格外近,心里一乐,暗道:大哥不让我出来,我偏溜出来,如今教我遇见这种江湖仇杀,不插一脚,也太对不起自己了,何况是谁人来到扬州竟然敢不买桑家的面子,简直太过分了!
想着,气呼呼地一脚踏出去,却立马又收回来,拿了角落里的油纸伞,纵身跃到岸上。
千羽头发凌乱,伤痕累累,却丝毫不损其风华气度,黑衣蒙面的领头眯了眯眼,语气阴冷:“别再做这无谓的挣扎,倘若肯做本座的男宠,可饶你不死!”
千羽愣了愣,随即轻蔑一笑,冷哼道:“你若能赢我,便跟你。”
便在这时,忽听一个清澈调皮的声音响起:“何人敢在桑家地盘撒野,也不怕折了寿?”
桥头,手执一柄素色油纸伞的少年,正施施然而来,那份雍容气度令在场之人均是一怔,暗自猜测起他的身份来。
待他走近,才看清他身材较小,略显苍白憔悴的面容,眼角一颗泪痣更添令人怜惜的气质,分明便是一副江南的烟雨图,引人入胜。
他抬头,微微一笑便似夏日风里的白花般耀眼:“在下落淮山庄桑倾,各位,怎么称呼?”
见众黑衣蒙面的人握剑的手越发紧了,笑得更是开心:“各位前来落淮山庄做客,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地上数具尸体横躺,血迹被雨水汇成道道细流,他也如未见,一派的闲适仿若信步游园,黑衣蒙面的头目眼底光芒流转,回忆所知的关于桑倾的资料。
一名手下已上前耳语:“落淮山庄虽不参与江湖事,却不许人在他们地盘上仇杀斗狠,只怕……”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扬州有个落淮山庄,庄主桑烟乃是二十多年前武林排名前五,盛名一时的高手,朋友遍及天下。只因他个性风流不羁,后来随九名夫人一起到扬州建了落淮山庄,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
之所以称之为半隐居,是因为凡是桑家人皆不参与江湖事,但是若有人到扬州挑事仇杀,不论你是何门何派,一概没有好果子吃。
黑巾蒙面的领头心里已暗暗后悔,早该还未到扬州便该将人拿下,现在麻烦了。但若就此离去,终是不甘。
心里一番计较,不愿放弃这个机会:“桑公子,在下想请您帮个忙,将千羽拿下交与在下,吾等立即离去,绝不扰您清静,如何?”
“千羽?”嘴里轻念,这才转头去看那被他忽视多时的少年。湿透的白衫染着污秽的血,墨黑的发流进秀美的颈,狼狈中带着魅惑,微抿的唇白里透粉,斜睇的眸微讽却妩媚,当真是个清冷又勾人的上品。
“可是,通常穿着夜行衣,不敢露脸的人都是坏人。”抬手抚颚的少年一派天真无辜,“帮坏人做坏事会遭天谴啦。”
谁说的穿夜行衣便是坏人?我们的头目大人真是无语问苍天,不由恨声道:“别给脸不要脸。”
还未及动手,“嘭”一声空中开出朵五彩斑斓的花,桑落以手遮额仰天赞叹:“啊,你们快看,好美的烟花!”
数名黑衣人唰唰唰消失得干干净净,某人回头四下张望不见,无比失望:“怎么都走啦?多美的烟花啊……”
他却不想想,这信号弹一出,再留下去不是找死么。
正埋怨间,白衣清绝的少年忽地身子一歪,向地面倒去,骇得他把伞一丢,慌慌张张扑上去将人接在怀里,还不忘数落一翻:“哎呀,我都还没准备好,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倒呢,地上多脏呀,好歹等我……”
秋雨飘飘洒洒,如丝,如绢,如雾,如烟,落在脸上凉丝丝。
“长得真好看,不过,干吗长这么高这么壮?重死啦!”桑落的声音缠进去,如梦,如痴,如醉。
“喂喂,让你去烧热水,怎么还在这儿?”桑落双手叉腰,往小厮身上踢了一脚。
一旁捧着衣物的青衣小婢小慈,跟在她身后来来回回,清秀的小脸急得通红:“小姐,快把湿衣裳换下来吧,会生病的。”
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天的小厮,以为终于能回去休息了,可这小主子也太折腾人了,一张脸苦着委委屈屈道:“小姐不是让小的去请郎中么,那到底是去烧热水还是去请郎中?”
“什么?”正拧着头发的桑落突然一声大叫,惊得院里芙蓉树上织网的蜘蛛妹妹,哗啦一下掉进水洼里,“还没去请大夫?还不快去,在这儿等死呢啊?”
小厮嘴角抽搐,又不敢把耳朵捂起来。小慈不忍,一边嘱咐他快去请大夫,一边将自家小姐拉进暖阁。
忙上忙下的仆人总算松了口气,有条不紊地为那救回的少年清理伤口,擦干头发、换了衣物,又把端来的姜汤灌下,这才静待郎中上门。
“小姐,这人是谁呀?”小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再捏捏他的俊脸,满意之余眼冒桃心,一副八卦相。
做回女装打扮的桑落,完全是柔弱温顺的闺家小姐模样,一听小慈的口吻,立马鄙视道:“哟,这冬天都还没到呢,小慈就泛春心啦?啧啧啧……”
“哼!”小慈娇俏的小嘴一撅,翻给她个白眼,轻哼道,“也不知是谁动春心呢,大半夜的把人家背回来,还如此兴师动众,生怕人家有一丁点的不是……”
“我我我……我那是……”一向舌头上开莲花的桑落桑大小姐,此时就像是舌头打了结,半天说不出话来,直憋得一张脸通红,最后干脆把心一横,“我就是看上他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间传了一个好听的声音:“看上谁了?”
他的声音轻飘如叶碧似染,而他的人缱绻若流云写意,端的是风雅姿态惹人眼,教多少男女折了腰。只可惜那性子……
桑落撇嘴,极不情愿地唤了声:“哥。”小慈也垂下头,规规矩矩地立到一边去。
只着了身月白色单衣的桑倾,慢吞吞地靠过来,探头瞟了眼榻上昏迷的清俊少年,微垂的眸子里流露出不屑:“没有本公子好看。”
小慈和桑落彼此交换一个无语的眼神,表情均是一阵扭曲,嘴巴张开又合上,再张开还是合上,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桑倾对此毫不在意,悠悠道:“小慈,去取文房四宝。”
小慈也不问缘由,点头出去了,倒是桑落好奇心起,眉眼一弯笑得灿烂:“哥不睡觉是要来这儿作画?”
被问者往椅里优雅一坐,招手道:“你过来。”
乖女孩儿不疑有它,扑过来抱住他双腿,不妨脑门儿上挨了一栗子:“笨,既然你看上人家,那做兄长的就该帮帮自家妹子啦。”
尚未来得及痛,她已被他后面一句话说得心动,忙摇晃起他的腿,激动到心都蹦起来:“真的吗真的吗?哥哥真好!可是,拿纸笔干什么用?”
桑倾笑而不语,让落一度以为她哥是长着长胡子,时不时捋上一捋装高深的遭老头子,虽然他比老头好看很多倍。
一会儿小慈取回,桑倾磨墨铺纸,提笔挥毫,只片刻工夫就写下洋洋洒洒的一篇,待墨迹干了,不知从哪儿摸出盒印泥,拉起千羽的拇指摁了,往纸上一盖……
完事!桑倾起身,打着呵欠往外走,那张纸被他随随便便一扔,盖在桑落脸上。
取下一看,立马懵了。小慈凑过去,只见纸上赫然三个大字:婚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