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劝君莫作独醒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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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啊，吴状元。”
“恭喜恭喜。”
“多谢，多谢……多谢各位大人……”
在几乎从不接触岚词，只知道死读书的前二十名进士中，吴桐毫无悬念夺得头名。
晌午开始的状元宴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际，大臣们统统喝得酩酊大醉陆续回府，其他进士也各自回到京城中的客店暂住下来。到了下午，仍然留在金玉堂中且清醒着的只有四人，那就是时刻保持警惕绝不贪杯的鹤秋生，偷偷倒掉杯中酒水装醉伏于酒案上的慕容林风，还有钟情于美酒佳人千杯不醉的轩辕楠和擅长交际酒量极好的吴桐。
“吴公子，恭喜你啊。”鹤秋生嘴上道贺，心里却将这个当着满朝文武出言不逊的新科状元恨得要死。
“鹤太师，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学生。”已经换上极为喜庆的大红色状元华服的吴桐深深一拜。
“岂敢岂敢，”鹤秋生皮笑肉不笑地说，“吴公子……不，以后该改口叫状元郎了。目今国家正值文运昌隆人才辈出之时，今日及第的诸位贤士皆年轻有为，学问渊博，见识高远，乃国之栋梁。吾等旧臣已经老迈，虽辅佐过三朝明主，但唯一比你们多的只有治国经验，今后惟有勉尽己责，发挥余热而已。”
明明故意将笔试成绩出类拔萃的他放到了第二十名，没想到还是让他得逞了。想到这里，鹤秋生不自在地板起了脸。
吴桐无所谓地笑笑。
没关系，岳父大人，咱们来日方长。
“啊……朕记起来了！”仍然拿着酒壶不断给自己和吴桐斟酒的楠忽然说，“你就是那个骑术、弓术、剑术成绩都为零的考生吧？”
“呃……”吴桐闻言愣了半晌才极不情愿地答道，“是。”
打小自己就很不擅长体力活动，别说是骑术、弓术和剑术了，就是出个远门，他也会因劳累而引发哮喘旧疾。
“啊哈哈哈……”
楠突然放声大笑，就连即将入梦的林风也免不了被这狂放的笑声惊醒，慌忙抬起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卿与朕真是投缘呐！走，上花间楼去，朕还欠你一坛状元红呢！”
说着楠搭上吴桐的胳膊就要离去。
“陛下，时候不早了，为何不回宫歇息？”鹤秋生声色俱厉，灰白的胡须因气愤而微微颤抖。
“太师……”楠假装喝醉晕晕乎乎地说，“不然你也跟我们一起来吧……”
他边说边将嘴里的酒气喷到鹤秋生的脸上。
即使再有风度，鹤秋生也不得不后退几步，用衣袖挥去这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
“看来太师累了啊，来人，送太师回去。”楠对仍在一旁待命的宫女说道。
“不必了，老臣自己会走！”鹤秋生一脸怒气地离开了大殿。
这样的人真的能担负起国家的兴亡吗？没想到自己一心想为国家选拔良材，思量再三却反为朝廷在陛下身边埋下了一个祸害。
“那我们走吧。”楠清醒过来又勾住吴桐的脖子。
“陛下，小人想到一个好去处，不如我们去那里如何？”吴桐一点也不顾忌对方是皇上，对楠亲昵的动作欣然接受。
“好啊……桐喜欢去的地方，朕也要去，呃……”楠说着打了一个酒嗝。
“那么……”吴桐看向一旁继续装醉的林风，问道，“慕容大人呢？难得今天圣上有此雅兴，何不与我们同去？”
“林风？没有醉吗？”
楠大吃一惊地走向林风拽过他的胳膊，林风这才逼不得已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好狡猾啊……林风，连朕你也敢骗，走！”楠不由分说地拽着他的衣袂。
林风站住不动，怒视着楠身旁微笑的吴桐。
这种斯文败类也能当状元，让真正寒窗苦读的饱学之士情何以堪啊！幸好自己没参加过秋试，不然若与这种人同为秋试进士出身，真是奇耻大辱。
“陛下，今日天色已晚，改日臣再进宫吧。”林风行礼道。
“不行，今天你帮了朕，朕要赏你，不然……”楠说着拿过满满一壶酒送到他面前说，“不然的话，你把它都喝了，朕就放你走！”
林风束手无策，最后还是选择跟两人一道离开。否则让楠独自与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出去，会有很多麻烦的，不如自己看着他们，别闹出乱子来才好。
“心然居？！”看着一位位冲自己倩笑着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从眼前走过，林风诧异得合不拢嘴。
“对了，小人听说慕容公子是这里的常客啊？如何，对我的姑娘们还算满意吧？”吴桐笑着问。
“你的姑娘们？”林风一脸茫然。
“对啊，心然居是吴家的产业，现在是小人在打理。”
“……！”
三人在红蝶的房间内坐定后，已经见了不少绝色粉黛的楠不禁责问林风道：
“林风有这么好的去处居然都不告诉朕，害得朕今天才来！”
根本就不打算告诉他的，依他的性格一定会赖在这里不愿回宫，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林风想到身旁这个他追随至今已有二十年的皇上，是个眼高手低大话连篇，任意妄为却不负责任，偷安怠惰优柔寡断还酷爱声色犬马附庸风雅的文艺青年。按照一般标准来评价，他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不过在某些时候，他的确还是能有些作为，比如说在今天的殿试上。
林风十分清楚楠绝非即兴提议要将岚词用作殿试内容，实际上他从登基以后，就已经在考虑该如何一步步提高岚词的地位了。
近年来，岚词虽然在后宫非常流行，民间的一些教坊青楼也在偷偷传唱，却一直因为其俗艳的内容而被某些自命清高的朝廷官员和酸腐文人排斥着。
其实他们中能有多少人没养着三五个小妾，没逛过妓院，没在家里蓄妓？如果楠的个性手段强硬一些，不怕他们不争先恐后地写了岚词来迎合上意。但可惜的是，楠显然没有让除了林风以外的其他正直大臣靠写岚词来迎合他的个人魅力，虽然迎合他的谄媚小人确也不少，他对此一时也觉得十分受用，但回头想想就会发现他们热衷岚词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向他邀宠，根本就不是出自对岚词衷心地喜爱。所以楠也只好另想他法来提高岚词的地位，使它像唐诗一样得到世人的喜爱和推崇。于是他想到了效法唐代在殿试时考试赋诗，提出在殿试时考试作词。
自鹤秋生当上太师以来，每年国试选拔的人才除贵族子弟外，大多拜入了他的门下，受他的恩惠提携，都愿意为他尽心竭力肝脑涂地，甚至不把真正的一国之君放在眼里。所以此次楠突然提出要改变殿试形式，也是想不拘一格选拔人才来悉心培植，使其成为只忠于他自己的朝廷重臣，以备不时之须。
只要岚词所咏的事物高雅一些，改变往常人们头脑中那种□□艳俗的印象，岚词就一定能被世人接受和喜爱，热爱岚词创作的先皇和皇后以及楠本身，都能更加得到上至朝廷官员，下至黎民百姓的认可和拥戴。
林风也不是偶然想到今日殿试上那番话的，实际上，这个想法是在他看了青蓝的词后经过反复思考才形成的。
青蓝……
你在鹤家一直假装愚钝将自己的才华掩盖起来，就是为了避免被鹤秋生送入宫中吧，否则以那老狐狸将自己仅有的两个女儿先后嫁入后宫的前例来看，他肯定不会放过如此擅长作词的你。
青蓝，谢谢你将自己留给了我。
林风无意之中又端起了酒杯。
“没想到今日吴公子居然亲自带了贵客来，红蝶真是有失远迎……”
伴随着青楼花魁特有的娇声软语，一只纤纤玉手轻巧地撩开卧房红色珊瑚珠攒成的门帘，一个身着红裙极其魅惑的身影从帘后款款而出。
“小女子红蝶，这厢有礼了。”
红蝶先行了礼，复又朝着眼睛已经看直了的楠走了过来。
“哟，这位公子仪表堂堂，怎么以前从没见过？”说话间她葱根般的玉指就已轻轻滑过楠消瘦的面颊，手臂从楠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
“红蝶，公子楠可不是一般人，你可要用心伺候啊。”吴桐正给楠斟酒，却被红蝶一把夺走酒杯。
因为是状元宴上的主角，此时的他已经喝了不少酒，油膏般滑腻的脸颊上彤云密布，却仍旧很清醒。
“哪里哪里，今天的主角可是吴公子。”楠略带醉意，情迷意乱地将衣着暴露性感的红蝶拉到自己怀中坐下。
“公子，红蝶敬您一杯，您可不能不喝哟……”
说着红蝶执起酒壶往另一手的酒樽里斟了满满一杯酒，楠兴奋地将嘴唇凑上来，一口嘬尽。
“好美的酒，好美的人……”他的手不安分地在她腿上来回抚摸着。
“再来一杯吧。”红蝶好像丝毫不介意，仍不断将酒杯递到楠的嘴边。
“不要了，朕……本公子已经醉了……”楠的神智已经有几分不清醒，夺过红蝶手中的酒壶酒杯放到桌上，紧抱着她就要一亲芳泽。
红蝶这时反倒有些不情愿，推开他的手臂走到一旁佯装不悦地嗔怪道：
“公子也太心急了吧，您都还没看奴家跳舞呢……”
“好好好……你跳你跳，跳好了本公子今晚就不走了！”楠一脸笑意，似乎已经乐不思蜀了。
红蝶这才妩媚一笑，击掌唤出乐娘春阡、秋翦、冬霁三人，待她们各就各位后又道：
“这几位是心然居里一等一的姑娘，不仅人长得美，手更美，弹出来的曲子呀……那可不是一个美字能形容了的！只可惜单单少了夏夜姑娘一人……”
说着她便望向楠旁边的吴桐，眼中含着妒火。
一直被他们晾在一边独自喝着闷酒的林风愣了一愣，提着酒壶的手悬在半空。
吴桐的头低了下来，急忙接过林风手上的酒壶朝自己杯里倒酒。
“为什么？”楠晕乎乎地问。
“这就得问您身边的二位公子了……”红蝶又笑着朝林风和吴桐望去。
但那两人却像是约好了一般，都假装没有听到。林风刚刚喝掉杯中的酒，吴桐就客气地为他满上，林风只是不快地扁扁嘴，也并不制止。
楠看了他们一眼，见没人搭话，便不再追问。
“算了，我只想看你跳舞……”他依依不舍地放掉她的手。
红蝶在情意绵绵的《蝶恋花》曲中且歌且舞。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来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雕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她并不是为楠而舞，更不是为了林风，而是——
原来她一直恋着的，是身旁这个男人，林风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锋芒毕露，胸中愤懑不平。
迄今为止，他苦求而不得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心高气傲的丫头雨瓶，另一个就是心有所属的青楼女子红蝶。
真可笑，明明是这种身份的两个女人，冠上慕容姓氏的他偏偏就是得不到。
从红蝶从未转移，满含柔情的目光看来，那晚在此处，使得她对青蓝抱有敌意的，想必就是这个男人吧。
林风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吴桐。
红蝶也就罢了，为何连青蓝也急欲见他？而他却心安理得地坐在屏风背后看着好戏？
他的心脏猛然一悸。
回想起灵山青蓝偶遇吴桐的那一幕，他们微笑对视的眼光，不像是素未谋面，倒像是认识了好久的故人。难道在他遇见她之前，她便与此人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那自己岂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怪不得……怪不得你一心想要回到这里……不肯……不肯留在我身边……”林风埋下头喃喃自语，急火攻心的他不知不觉间又灌下许多杯酒。
红蝶……
你明知我不是他，不是你深爱的夕沐，为何还要置我于两个能够操纵我生死的男人敌对的夹缝中？
“唉……”吴桐轻叹口气。
“红蝶，你真美……我真想留下来……”醉醺醺的楠早已迷失在红蝶鬼魅般舞动的身影中。
“公子，这可不行……”红蝶别有用心地看看吴桐，又笑着对楠柔声说。
“为什么？”听到自己竟被拒绝，楠稍微清醒了一些。
“公子您有所不知，心然居的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吴桐十分尴尬。
“不过如果红蝶姑娘愿意的话……”林风瞥着已经有些不快的红蝶说，“可是红蝶姑娘已经心有所属了吧。”
他说着便放下酒杯挑衅地看着吴桐。
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收场，我慕容林风拿你没办法不要紧，但你现在的对手是皇上，他是无所不能的皇上。
楠霎时醒悟过来，看来自己真是喝醉了，竟然没有发觉周围气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微妙起来。
“唉……有了美酒却无美人相伴，实乃人生第一大憾事也……”楠将酒壶中最后几滴水酒倒入杯中，一饮而尽。
今日殿试中见你还有些才华，又与朕投缘，赏你几分薄面也未尝不可，毕竟你也是一个难得的可人儿啊。
“公子喝醉了，不如小人去叫别的姑娘来服侍您睡下吧。”吴桐深躬着腰，毕恭毕敬地说。
“算了，最好的都被你占去了，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今天就到这里吧。林风，我们走。”楠说着便起身拔脚欲走。
“小人也送公子回去。”吴桐急忙跟了上来。
“咦？人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两样都被状元郎给赶上了，还不快快留下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楠的话酸酸的。
吴桐勉强笑了笑，并不答话。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劝君莫作独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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