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前世约》拂晓夜

11、好梦留人睡

　　是夜，丫头照例点亮烛灯。
　　“来到慕容府大概有一个月了吧……”每过一天，伊诺就在门框上刻下一个记号，不然，她无法分辨已过了多少时日。
　　月塘每日早中晚都会来传饭，不时也会来问安，只是每次做完必要的事情都会匆匆离去，剩下伊诺除了看书还是看书。可是到了晚上，她还不能适应古代暗淡的灯光，怕在这样的光线下看坏了眼睛，就更加无所事事。
　　“我要沐浴。”这是伊诺来到这里每晚睡前必做，也是只做的事情。
　　几个小丫头闻言连声答应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抬进来一个大木盆，又提来几桶热水注入盆中。
　　伊诺脱光了衣服，慢慢将身子泡了进去。水里好像添加了沐浴的中草药，使她疲惫了一天的身心渐渐松弛了下来，丫头们一边留意着水温，不时往里加入热水，一边向水中撒入花瓣。伊诺拾起一片尚未沾水的玫瑰花瓣，用力地在鼻子跟前嗅了嗅。
　　玫瑰是一种高贵的花，连香气也是，淡淡的馨香，是妈妈的味道，妈妈也一定是想过贵族的生活，才离开的吧。
　　伊诺依然记得那一天，一辆停在家门外小路上的豪华轿车接走了妈妈，她的目光有些哀伤，但还是坚决地上了车，不管伊诺怎么哭闹挽留，妈妈还是走了。自从那一天，院子里的玫瑰少了妈妈的精心照料，一朵一朵，全都落了。那画面，成为伊诺记忆中永久的痛，直到今天，也不敢轻易想起。
　　但是现在的诺诺，能够明白妈妈为什么离开了，也许妈妈是对的。
　　其实在古代，这样的人家就算贵族中的贵族了吧，每天好酒好菜，穿的又华丽又名贵，也不用为了工作焦头烂额，虽然没有电视电脑，有些不方便，但是有丫头可以使唤，至于玩乐，想必也有很多古代贵族休闲娱乐的方式吧。而且最最爽的是，几乎遇到的所有人都对你俯首帖耳，唯唯诺诺，生怕遭到主子的怪罪。这就是万恶的旧社会啊！但是确实比宣扬人人生而平等的新时代爽上百倍。
　　所以想想能够勾引到慕容林风还是有点好处的，除了前面所说的，他是个不输于潘安宋玉的美男子这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虽然青楼的确不是一个适合情人初遇的地点……但是古代青楼女子和风流才子的故事不是一样被当做佳话流传下来了吗？何况我的身份是鹤家的女子，从他家下人对我的态度来看，应该至少也是个叫得出名字的家庭吧，这样一来，出身也比较容易被人接受了。
　　“天哪！我都想了些什么！谁要嫁给那个偷窥狂！”伊诺忽然发出一声大喊，挥舞着拳头从澡盆里站起来，匆促间带起了一大片水花。
　　“啊！……”一旁服侍的丫头们纷纷侧过身去用衣袖护住头脸，但还是被溅了一身的水。
　　伊诺望着自己的“杰作”，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浴毕，丫头拿来洗净熏好的睡衣给她换上，睡衣上有着很好闻的香味，让人顿觉放松警惕，睡意袭来。
　　“这是玫瑰……不对，好像还有其他的……这是什么香味？”伊诺有些困倦地问身边的丫头。
　　“回姑娘的话，是玫瑰和曼陀罗，玫瑰有助于加强脑力，曼陀罗能够让人睡的香甜。奴婢见姑娘最近有些劳累，晚上又经常想事情，似乎难以入睡，白天又添倦意，长此以往身体会累垮的，所以用这两种花给姑娘熏衣服，希望能让姑娘睡的安稳一些。”一个小丫头有条有理地答道。
　　“嗯……我很喜欢，谢谢你。”
　　“呵呵！姑娘喜欢就好。”小丫头得到赞赏，变得很开心。
　　“不早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尤其是小孩子，更应该早睡了，都怪我，让你们陪我到这么晚。”
　　“没关系，姑娘休息吧，奴婢熄灯了。”
　　“好……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蜜儿。”小丫头开心地答道。
　　“好啦，熄灯吧，蜜儿。”
　　伊诺顿了顿又说：
　　“晚安。”
　　“嗯！姑娘晚安！”
　　“蜜儿……”

　　半夜，她突然睁开了双眼。
　　“要命，又是那个梦……”
　　一个如同穿越到古代一般莫名其妙的梦，二十年来，从未断过。
　　血红色的樱花从眼前飘过，一个在哪里曾经听过的声音轻轻呼唤……绯樱……绯樱……
　　伊诺强迫自己重新入睡，却怎么都睡不着。
　　“不要惊醒那些小丫头们的好……”她蹑手蹑脚地起身。
　　外面的蛙声虫鸣此起彼伏。
　　“出去走走吧，反正也睡不着了。”
　　晚上的芙蓉苑无比安静，甚至连蛙声虫鸣听起来都很寂寞。
　　房间里的灯都灭了，只留下出水榭房檐两边的两盏灯笼放出了昏暗的灯光，在这个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灯光弱的可怜。不过夏夜的繁星在没被污染过的天空中显得格外清晰，照出了整个荷塘的轮廓，几只闪闪烁烁的流萤在池中窜来窜去，划出一道道忽明忽灭的光影。
　　“又做噩梦了？”一个令她魂牵梦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身旁响起。
　　伊诺马上回过头去探看，果见一个男人身形的轮廓。不过即使不看，她也可以马上知道那人是谁。
　　“是你？夕沐！”
　　“好久不见了，伊诺。”谜样的男子微笑着说，慢慢地转过身来，周身散发着催人入梦的异香。
　　她的眼眶湿了。
　　没错，绝对不会错的。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让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是她在这世界与那世界唯一的联系。
　　“想哭就尽情地哭吧，这里没有人会听到，我陪着你。”他站在她的面前，伸出双臂。
　　果然，还是只有他最了解自己。
　　“夕沐……”伊诺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压抑许久的情感，一头栽到他的怀里，用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将他抱紧。眼泪如同破闸的洪水，这些天来憋了一肚子的委屈顷刻间全部爆发了。
　　在慕容家住的这段日子，虽然被下人们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可她却觉得自己只是个囚徒，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锦衣玉食却失去了自由。
　　他静静地让她依靠，什么也不做，但他知道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无疑是坚强的，但她同时又是柔弱的，因为她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个能让她在累了的时候随时可以依靠的肩膀。
　　如果可以，就把一切悲伤让他来承担，他不想看着她负重前行。

　　许久，伊诺才渐渐止住哭声。她慢慢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深吸一口气，望着自己日夜思念的他真诚地说：
　　“我喜欢你。”
　　“伊诺……”夕沐的目光暗下来。
　　“你不喜欢我不要紧，我只要你知道就好了……”尽管她拼命地想要微笑，但眼泪还是顺着她的脸颊不停滚落。
　　只要你知道，我真的……只要你知道。
　　“我知道的，伊诺。”
　　我一直都知道。
　　她凝视着他的目光满怀期待，然而他温柔微笑着的脸上写着的却只有无止尽的沉默。
　　“算了。”虽然很不甘心，但她还是决定一笑而过。
　　卑微而怯弱的她本就不该奢望什么爱情，更何况对方是这么完美的他。
　　他不能告诉她什么，只能用一个小小的拥抱代替回答。
　　他轻轻地抱住她，微光闪闪的流萤纷纷飞来在他们的肩头跳舞，梦幻般的场景让她很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不是在做梦吧？”
　　“梦境也好，现实也好，重要的是这种感觉，很真实，不是吗？”
　　“可是梦总是会醒的，无论梦境多美，醒来后还是一无所有。”伊诺用手指轻拈掉眼角的泪水。
　　不知多少次在梦中与家人团聚，醒来后却又都烟消云散。
　　“伊诺，我保证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可是在此之前，你也要答应我，好好生活好吗？以青蓝的身份。”夕沐突然认真起来。
　　他的怀抱如此温暖，无论他给她的是爱或是别的什么，他说的对，重要的是这幸福的感觉，很真实。
　　他的温柔给了她继续下去的勇气。
　　“好。”她坚定地答应着。
　　他转而笑了笑，伊诺看见他的笑便觉开心起来。他们一起仰头望向天空，深蓝色的天空像没有边界的天鹅绒布，上面镶满了璀璨的钻石。
　　若不是那封E-mail，我大概已经和子潇订婚了吧……我的钻戒一定不会比星星逊色的。
　　伊诺永远也不愿去面对，她对夕沐的感情。
　　这感情来的这么莫名其妙，在她的生活中像空气般无处不在，不可或缺，却捉摸不定。
　　他也是喜欢她的吧？所以这种幸福的感觉才会如此真实。
　　“我又做梦啦……”
　　“呵呵，傻丫头。”他的笑容真让人安心。
　　如果这是梦，我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来？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姑娘，你醒了？”月塘笑着帮伊诺挽起床帐。
　　“嗯……好困，现在几时了？”伊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昨夜好像做了一个很特别的梦，不过无论怎样也想不起来了。
　　“已经接近午时了，今天天气不错哦，园里的荷花开了一些，很漂亮呢。”
　　“不会吧？！都十二点了？我怎么睡了这么久！”伊诺说着急忙起身穿戴梳洗，又在门框上刻下一个记号。
　　“1、2、……16、17……三十一了……”
　　伊诺一边数着自己住在慕容家的日子，一边担心着子潇在车祸之后的现状。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的话，都是因为我……
　　她伤心地流下眼泪。
　　“姑娘怎么了？”月塘担忧地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不同寻常的举动。
　　“没事……”伊诺擦干泪水强笑着说。
　　“这些刻印是……？”月塘知道她不想让自己过问，于是转而指着门框问道。
　　“喔，是用来记录我到慕容家的日子的。”她的心情还是不能轻易平复。
　　月塘默默地走了出去，不多会拿了一大本纸页都已经发黄的旧书来，在圆桌上放下，翻开。
　　“这是……”伊诺有些奇怪地看着这本黄页似的大书。
　　“是皇历。看，今天是四月十七。”月塘笑着指向历书上的那一天。
　　原来古代也是有历法的！自己怎么连这茬都没想起来？
　　真是太笨了。

　　吃罢午饭，外头阳光尚强，这个天如果不擦防晒霜出去一定会晒黑的，伊诺心想。
　　“不如我去拿些针线来，陪姑娘刺绣解解闷吧。”月塘看穿了她的心思，善解人意地说。
　　“刺绣啊……”
　　伊诺从小到大，就补过袜子，高中时女生之间特别流行十字绣，她觉得简单也买来试了试，结论就是以后绝对不能再花这种冤枉钱了。
　　“好好生活……以青蓝的身份。”
　　这句话仿若闪电般划过伊诺脑海，打断了她的思绪。昨夜种种如同巨石般压在她的心头。
　　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要以青蓝的身份生活下去……如果是青蓝的话，现在在做什么呢？”
　　月塘一脸迷惑地看着伊诺忽而表情严肃，忽而眉头紧锁，忽而又恍然大悟般，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决定了，以后，伊诺就是青蓝，青蓝——就是伊诺，就是我。
　　管它是不是梦，只要是你希望的……我一定会做到。
　　“月塘，你会读书吗？”青蓝突然问道。
　　“啊……这个，月塘以前跟公子学过一些，只不过识得几个字，能看懂书罢了。”月塘先是一愣，后又答道。
　　“太好了，你教我认字吧！”青蓝兴奋地说。
　　“这……青蓝姑娘真是取笑月塘了，姑娘出身书香世家，学问肯定在月塘之上……不，是月塘根本无法与姑娘相提并论……”月塘有些窘迫。
　　青蓝自知失言，连忙补充道：
　　“月塘姐姐，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从小身体不好，所以老师并不勉强我读书，所以到现在也只是略识得些字而已。这两天闲来无事翻了翻贵府的藏书，才发现都读不懂，还望月塘姐姐不吝赐教。”
　　说着她抬手打了个拱，动作十分滑稽却显得活泼可爱，令原本窘迫的月塘都忍俊不禁。
　　“青蓝姑娘言重了，是月塘不好误会了姑娘的意思。月塘虽然愚钝，但对家中书籍还算常读，能跟姑娘一起探寻书中义理文采再好不过了。”
　　“如此便好了，此外青蓝还想求姐姐一事，不知当说否？”
　　“姑娘真是折杀月塘了，有话请尽管吩咐吧！”
　　“青蓝初来乍到，不懂得府上的礼节，但这里只有我姐妹两人，姐姐就不必如此拘礼了，以后咱们就以姐妹相称，如何？”
　　“这……”月塘有些为难。
　　“姐姐不必多虑，只我俩独处时如此，在外人面前再按礼数来，不然青蓝可不敢向姐姐请教了。”青蓝言辞恳切，句句在理，月塘无法拒绝。
　　“好吧，能结交青蓝姑娘这样好模样好性格的姐妹是月塘的福分。再说以后咱也不是外人，就以姐妹相称吧！”月塘说着亲热地握住青蓝的手。
　　青蓝只顾与月塘处好关系，以后行事也方便，况且月塘是个难得的识礼懂事的好姑娘，对青蓝也是发自内心的体贴关怀，令人生地不熟的青蓝极为感动，也非常想交这个朋友，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月塘的话中竟别有一番深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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