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涟浮梦》夜墨疏桐

2、【二】疑是故人来

　　天空依旧一片灰蒙，远处的山有些朦胧，白色的马驹晃着马尾低下头来舔舐着青苔。
　　言瞳不禁沉沉一叹，臂弯里的少年体温低得怕人，也来不及想什么男女之别，直接将沐游涟抱上马背，自己坐在他后面让他倚着自己。
　　她言瞳再怎么讲也不是面厚之人，如此近的距离也不禁让红晕漫上她的脸颊。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驾！”
　　白驹踏泥泞而去，越过洛州城门。
　　那一骑飞快，踏碎了洛州大街上石板路的水花，让人看不清那道白影，只知其如离弦之箭。
　　但，终是在洛州的客栈前，言瞳一勒马缰停了下来。
　　小二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白影，一匹神驹，一个清俊的女子，一个风华绝代的公子。她以为她是看见了天仙，如此不真实……
　　女子从马上跃下，再抱下昏厥中的少年。
　　“小二姐……”女子的声音很空灵，很悦耳，小二也从那片刻的失神转了回来。
　　“屋外雨大，两位客官快请进。”小二紧忙殷勤地招呼上，派了人将白驹拉去了马厩。
　　言瞳微微一勾唇，低眸看了一眼沐游涟：“多谢，还劳烦小二姐替在下请个大夫吧。”
　　接过言瞳给的一锭白银，小二木木地点了头。来者绝对不是平凡之人，虽然是狼狈了些，但仍遮不住这一身的清贵之气。
　　“客、客官，您先楼上请……”小二转过身，带着言瞳向楼上走去，推门进了一间房，“客官您稍等片刻，这就给您请大夫去。”
　　待到屋里都清净了，言瞳也舒了一口气，将沐游涟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而后脸忽然又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她言瞳洁身自好十六年，哪有跟一个男子那么近距离地接触过。
　　想是大夫还要点时间才来，言瞳也倚着窗边小憩片刻。

　　是三月的桃花，烂漫了整个山谷。幽香传千里，落英悠然地飘进清可见底的潭水。
　　舞剑的少年白衣如雪，剑刃反射着寒光。剑尖一抖，乱了满处的桃花，都簌簌地飘了下来。
　　而少年的剑，正直直地指着一个少女。她依旧面带着微笑，丝毫不在乎剑尖已经抵上她的喉咙。
　　他并不开心，他讨厌有人偷窥他练剑，更何况这人还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公子……”少女想将他的剑推开，却发现他丝毫没有动的意思。
　　“来此何故？”少年的声音很冷，仿佛能冻住那一清潭的水。
　　“无何，不过路过。”少女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不禁浅浅地一笑。
　　他却被少女的一笑，勾去了魂魄。握剑的手忍不住一晃，最后还是收了剑。
　　“还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张嘴欲言，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侧过头去不理她。而她却因他这一个别扭的小动作心下一悦，解下了自己手腕上带着金铃的红绳。
　　“不说便罢了，在下姓言，”少女拉过少年的手，将红绳系在他纤细的手腕上，“若不想说，那在下可否能叫公子‘小铃铛’？”
　　少女的话里明显带着几丝戏谑，而他偏偏就那么默认了。
　　所以，等到少女走的时候，他也不知道那个少女的全名；所以，等到她走的时候，她也不知道那个被她唤作“小铃铛”的少年究竟叫什么。
　　她消失在了桃花烂漫的深处，染了一身的冷香……

　　“客官？”小二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言瞳。
　　言瞳紧忙去开门，外面已经多了一个大夫：“在下方才小憩了一会，两位久等了。”
　　“不妨事不妨事，我们也是刚到，”小二拉了旁边的女子，“这是洛州最好的大夫，姓沈，单名何。”
　　“沈大夫，”言瞳略为抱拳，“劳烦给瞧一下屋里的公子。”
　　女子三四十左右，一身灰色长袍，提着一个木箱，已经略显年岁。
　　手指扣上沐游涟的手腕，接下来便是沈何的一声叹息。
　　“我只能开几味药，姑娘拿着药方去药店抓吧，”提笔写了几行字，又将笔放下，将药方递给言瞳，“公子身染风寒，似还有比较严重内伤，外伤想来也是不可避免的。”
　　回头突然发现他腰间细细的殷红，言瞳突然心下一抽，想来自己竟没有注意，也不禁自责起来。
　　“多谢沈大夫。”
　　送走了沈何，小二又体贴地送来了两身干洁的衣物。
　　“想是姑娘和公子淋雨如此之久，衣物贴身想来也不舒服罢？”
　　接过小二手中的衣物，言瞳满眼感激：“多谢……”
　　从屏风后换下了湿衣物，月色的长裙映着她的风姿。
　　而此时的沐游涟，也从梦魇中缓缓醒来。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不禁让他一阵目眩。
　　“沐公子？”言瞳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清灵的声音，让他忍不住侧过头去看她。
　　“你……”沐游涟支起身体坐起来，还略显虚弱，“这是何处？”
　　“客栈。公子可是好些了？”体贴地去扶他，哪料想他竟毫不客气地打开她的手。
　　沐游涟冷冷一笑，虽极是危险，却也极是清丽：“多谢言姑娘关心，在下与阁下无缘无故，传出去也是坏了阁下的名声吧？”
　　“我……”正被沐游涟堵得语塞，不料沐游涟竟又是一阵眩晕。
　　“沐公子！”急急的揽住已经不稳的身影，沐游涟在最后清醒的意识里，伸出一只手想要推开言瞳。
　　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言瞳低眸的不经意间，发现了沐游涟手腕上的金铃。
　　那是……那是……她的。
　　那么……
　　“你是……”言瞳真的不敢相信现在眼前的这个人会是自己曾经遇见的……
　　小铃铛。
　　她以为他们就此错过，她以为他们彼此间不过是一个过客。在那桃花烂漫的深处，不曾回头地离开，只怕这一回头，会舍不得那个清秀的少年。
　　年少儿时的旧故，竟会用这种方式再遇见，难怪她会觉得似曾相识……
　　难怪……
　　而沐游涟什么都没有说的便一侧身子昏了过去，在闭上眼的一瞬间，他似是看到言瞳复杂的眼神，有伤感，有怀疑，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