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玦帝》林可莞

3、雨纷纷，凝固成永远

　　葱郁的树林错落在这崎岖迂回的峭壁中，蔓延的绿青翠欲滴，恬淡的雾气从脚下升起，身置其中，沁心的凉意在体内随意穿梭，肌肤仿佛洗涤了般透亮蕴华。
　　靳昊兀自在前走着，清露浸湿了衣角，芩虞看着眼前峻拔的身影，这个人他就如此触手可及，他清晰地真实地在自己的身边。靳昊转过身来，看向芩虞，刘海的发梢沾了点点露珠，一袭墨绿长裙与这片山林连成和谐的画面，似乎就是这林子生出来的人儿。他温柔又阳光地笑起来，“雾越来越浓了，湿意也重了，我们得加快脚步了。”芩虞看着他，恬雅又欢愉地答道，“嗯，好。”两人相视的默契，是一生就注定的美好，美好得就定格在那个永远的瞬间。
　　“白貂常年卧在涧林底下，我有一次和大叔打猎追了一头熊好几里便来到了这里，那时我才见到了这奇禽。”靳昊说着，已经来到了芩虞身侧。
　　“我也是听娘说起的，但从来未曾见过。此次擒貂是为了救一个病危的大人。”
　　“我总觉得，你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了。”
　　说罢，芩虞有些恍惚地看着他，靳昊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芩虞心中有愧，自己真的不是那么好，只是在你面前总是流露出单纯的情绪罢了。
　　“小心。”靳昊一把拉过芩虞，“这就是涧林的入处了，山高谷深，我带你下去。”
　　“你忘了”，芩虞俏皮地笑道，“轻功我早就会了，这难不倒我。”
　　“你那点小伎俩，也只能便于山林间采药，想要擒貂还早得很呢”，靳昊不容她多说，“我带你下去。”
　　“嗯。”芩虞轻轻点了头，自己总是能这么信得过他。
　　靳昊轻搂纤腰，低头看着怀里的芩虞，醉人的笑容倾国倾城，转而看向面前的涧林，纵身跃下。清风迎面而来，飘扬的万丈青丝在林间飞舞，墨绿的长裙如肆意绽开的青花，芩虞遗世的笑容飘遙在风中。靳昊恍惚在梦中，俊朗的脸庞分明在眉心激昂的意气，身姿潇洒地穿梭于重重密藤之中，这也许就是梦境，一生一逢的梦境。靳昊和芩虞飘然落下，谷底的雾气瞬间升腾，萦绕笼罩在两人周围，真是梦境中的神仙眷侣，两人心有灵犀的笑容就在此刻凝固成了永远。某年某月的某一天，青灯相伴，夜半无人，还能在眼前浮现当时的场景，就那样地永远地刻在生命里，成为一生的铭记。

　　是夜，长门宫内，灯火辉煌。
　　“林太傅，我有一事相求。”墨绿高冠，紫色锦袍，金玉腰带，青绛木履，背面而立，身姿挺拔，语气诚恳，却不容忤逆，宽宏中透着一股逼人的戾气。
　　“偌”，太傅大人屈身拜了两拜，“微臣当万死不辞。”

　　“在这里，我看见它了”，靳昊将芩虞护在身后，“你留在这里，我下去收拾它。”
　　白貂卧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大石上，全身的皮毛温润如玉，后爪隐入蒲草丛中，光滑的下巴懒懒的枕在蜷缩的前爪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轻轻地下垂，双眼半寐，纤长的眼睑微微颤动。靳昊俯下身子，手持长剑，从白貂身后慢慢靠近，在白貂后爪的地方，靳昊停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眼前的白貂依然纹丝不动，瞬间握紧了剑，左手继而拉住倚壁的长藤，身体上倾，双脚用力地踩上峭壁，一跃而起，待离白貂前身稍近之后，松开藤蔓，右手举起剑径直向白貂刺去——

　　“世子？”，太傅大人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双十年华的少年，这个自己十几年来陪伴身侧的少年，简直不敢相信，“恕微臣无能为力。”他埋下头，平和的脸上皱纹却泛起了波澜。
　　“不，你做得到”，世子的嘴角掬起诡异的笑容，却又是那样的温煦如风，仪态从容地扶起跪在地上的太傅，以一种锐利却无害的眼神看着太傅，“我相信你。”
　　这一句相信，背负了太多的宠信和荣耀，也背负了沉重的责任和诚惶诚恐。

　　芩虞屏住了呼吸，但神情坚决，心口骤然收紧，双手贴在腰前，轻扯衣袂。
　　白貂仰天长啸，巨硕的身体轰然站起，双目怒睁，伸出前爪四处乱挠。就在此时匍匐在白貂背上的靳昊霎那间翻滚下去，淹没在蓬草中。白貂的头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错落在涧间的石块都震动着。这个庞然大物步伐笨重却有力地向靳昊靠近。靳昊还没有从刚才身体的痛楚中舒缓下来，他看着逐渐逼近的白貂，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握紧剑柄。而忽然白貂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向着芩虞的方位，芩虞正用衣袂中的银针以肉眼可见的数量向涧中的白貂掷去，许多银针在接触到白貂的身体是就从半空落了下去，但也有一些碰到了它的皮毛，显然，这对它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因为芩虞也不打算这样做。不用话语和眼神，靳昊便已了意。他张开双臂，疾速向着白貂的方向奔去，扬起剑，正中白貂的腹部——凄凉的尖叫响彻山谷。
　　靳昊如释重负，他趴在白貂的身体上平复着不均衡的呼吸。涧间的微风袭来，似乎要拂去他的疲惫和伤痛。他抬头望向芩虞，衣袂飘摇，不觉松了一口气，露出释然的笑容。

　　“君兰，送太傅大人回府。”世子俄而有挺起身来，背对着太傅，辉煌的灯光映照在少年身上，仿佛那就是属于他的光芒。太傅定睛看着，眼前不觉有些恍惚，但是仍语气平稳的答道，“蒙世子厚爱，臣下自行回府便可。午夜气寒，世子早些歇息，臣下愿尤王不日康复。”
　　太傅大人远去的身影孤独而坚韧，步伐沉重不失稳妥。
　　世子看着君兰狐疑的神色，看向宫中的屏灯，低沉问道，“父王那里——事情有进展吗？”

　　天色渐晚，暮色慢慢地浸透开来，涧林中的湿气越来越重。
　　靳昊在四周搜寻着落脚的地方，不远处一山洞影影绰绰于藤蔓的掩蔽之下，他转过头对身后略显疲意的芩虞说，“酉时已过，今天无法下山了，我们就在这山洞里避寒，明日在下山去与昕儿会合。”
　　“嗯。”芩虞温婉地点头。
　　涧林里凉意侵透了人的身体一般，尽管靳昊已生起火来，芩虞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靳昊自幼在山间打猎，露宿原野也是常有的事，倒没有大碍。他和芩虞分坐篝火的两侧，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有些心疼，用木棍加柴的手突然停了下来，他站起身，“芩虞，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芩虞不知他要做什么，看他神色并无异样，就微笑应予。
　　过了一刻的功夫，靳昊从外面回来，手中擎着光线柔顺的皮毛。
　　“这是——？”芩虞有些惊异。
　　“没错，这就是那白貂的皮毛”，靳昊爽朗地笑道，“今晚你就披着它睡，会暖和一些。”说着，靳昊将皮毛递将前去，芩虞接过来，欣喜地抚摸着，无暇的毛皮纤长柔顺，把芩虞的十指都埋在里面，“谢谢你，靳昊。”
　　靳昊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无可置否地笑了笑。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见洞外的呼呼风声，淅淅沥沥的雨纷纷落下来，洞内间或跳跃时时宁和的火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温馨平静，时间在这微妙的流动中记住了两人淡淡的真挚的微笑。
　　“好像这一刻就成了永远。”芩虞披着毛皮，青丝散落在肩头，她看着火光出神，轻语道。
　　“这就是我想要的日子”，靳昊的声音如春风拂过耳畔，“浪迹江湖，与山水为伴，有佳人作陪，乐自逍遥。”
　　“人世如瞬息万变的时节般不可掌控，叹奈何。”
　　“问奈何，叹奈何，如何奈何”，靳昊看着她，眼神坚定又温柔，“在这一刻，我们奈何了涧林，奈何了人世，奈何了日月。”
　　芩虞深情地看着他，眼里的纯净只为此刻停留。

　　时迁事异，风云变幻，珍存的最初的真情却永远回味隽永。记得那一天那一夜，凄冷的风雨，温暖的火光，铭记在脑海里，缠绵一生.......

作者有话说

　　永远永远都不是永远，但永远在那一刻就已经成为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