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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韩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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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卢
他应是知道父亲的才名的,只是神情据狂,大有即使是父亲请君入瓮,他也是不惧逆流而上的意思。
“在下来自韩地又如何?”
我家那老头笑得越发的灿烂无害了:“哦?那卿是韩卢之后?”
我顿时跌脚,原来是这等着他呢!
这也是我看闲书看来的•••••••韩卢是战国时韩国的名犬。
《战国策•秦策三》:“以秦卒之勇,车骑之多,以当诸侯,譬若驰韩卢逐蹇兔也。这便是那种犬的出处了,只是没料到老头是没给那位留面子••••这两人啊,且看那人是如何拆招了。
我随即又兀自发笑,但见那韩人还是容色不改,神情自若,就只是云淡风轻一般伸手理了理衣角,缓声道:“哦?那如此,国公便是韩卢之后无疑啦?”
我家老头挑了挑嘴角,还是戏谑的看向他,似是在静候他的高见。那人只是用手略略抬向他和父亲的博带,就笑的还孩子一般,眨了眨眼,冲父亲摇了摇头,神色得意地闭上眼假寐•••••••
我恍然大悟••••••这人当真是不简单啊,如此情景之下,四两拨千斤,不胜而胜!
韩卢还有一的特性,就是短尾,他指了父亲那明显比他的短出许多的博带•••••••看来我家老头今天是栽跟头了。
“你这人,我以为你又会诨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道理,没想到,用的却是这旁门左道••••••”父亲也是惯常般理一理衣裳,也径自走了过去,盘腿坐在椅子上。
听这话,他微微睁眼,斜睨父亲,神色倨傲:“杀鸡焉用牛刀••••••••”
说着二人就各自长声舒笑••••••
第二日,父亲边抛下千头万绪的朝政,向朝廷告假,说是云梦泽的鳜鱼正是肥美••••••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终于在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里,带着依稀像是万顷水泽一般的疏朗回到建康。
顾氏主母只是觉得诧异,往常不到半载数季,是不会谈及归程,就询问怎么是这时节就回来了。父亲只是抬眼笑望窗外,答道:“乘兴而往,兴尽而归,何必再言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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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便是我家的避暑山庄,小雅别苑落成,王氏一时风光无两•••••
而后是叔祖王觅的儿子,扬州刺史王衡起兵造反,幸而谢大将军和叔父联合镇压,才把已经攻打到建康北岸的叛党击溃,王衡自尽•••••
紧接着是朝阳殿本就圣眷正隆的谢贵妃诞下皇次子则榛,自诞日起,便被赐封秦王,封邑当时南方重镇江都,贵妃进皇贵妃位••••••
再后来便是举国皆惊——一向病弱的大姑母悄然薨逝,皇帝下诏,举国净丧,禁乐三年,百官扶灵,葬于定陵,谥号孝德恭纯贤皇后。
依稀记得消息传到府上时,正在软塌上懒懒的看庭前的孩子们嬉戏的阿姆,只是有瞬间的怔忡,眼中闪过似是宿命的哀伤,而后淡淡的说了一句,知道了,而后,又以更加深沉、真切的眼光定定的看着我们。
许久,连我们都停下来时,她还是这么看着,看着,好像是要穿过我们的眼睛,捕获碎影般的记忆••••••璕狸见这情景,悄悄吩咐眉黛去请父亲母亲•••••
但祖母最终还是淡淡的收回眼光,朝我们又仿佛不是我们,和煦的一笑,轻轻挥开上来搀扶的崔嬷嬷,缓缓进入内室。至此,整整三日三夜,白日里,小雅别禅的室门紧闭,黑夜,便是烛火昏然,整宿不灭••••
第二日清晨,闻讯赶回的父母边带一干子侄跪守在阿姆门前,一个接一个地求她开门•••••••一个个的孙子辈累倒,一个个王家的媳妇昏厥,一个个王家族人哭喊跪求,房内也是死寂一片•••••
直到约摸三日将满,就在父亲等人商量对策时 ,紧闭的房门还是由内打开了•••••
众人的眼睛齐齐的聚向门口的那名贵妇人,恍惚间察觉那似乎不是往日那位国公府的祖母了。
只见她把青丝拢尽,盘成高耸的五凤朝阳飞仙髻,当中饰以赤金攒红宝石点翠九翅凤钗,风头衔南海鲛人夜明珠,每支凤翅下伸出一条同色间东珠金箍,向后固定高髻,依次从上至下左右各簪三枚血玉镂空凤纹镶猫眼石钗,再往侧边对称簪上嵌暹罗进贡的割玉石错银如意宝华纹步摇,脑后是一朵如新摘一般研研的正色绢花牡丹。
额头正中点以茜素红鸢尾花钿,再以同色稍留两面靥,而后峨眉轻扫,凤眼便生生往上斜飞。
身着正红前后各织左右对称明黄盘龙飞凤,下绣云水崖如意云纹大袖对襟衫长裙,配以织金玄色印画山川地理图纹紫金配绶。足蹑绣龙凤错金银苏锦丝履。
她便这般,身穿只在在朝会、谒庙、祭天时才配上的最隆重的皇家礼服,以公主的姿势伶立于族人面前,面容保持着皇室最矜持有度的微笑,可是,只是眸里眼色一驻,天家威仪毕现•••••••
她淡淡的扫了一遍眼前的人,又把把眼光放向远处,凌冽睥睨:“都跪在这里做什么?发禄米给你们的,可是我的侄儿•••••••”
我的一个从叔忍不住道:“殿下,如今朝堂眼看风雨已至,大厦将倾•••••••”
祖母笑得还是淡然,略略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这是什么话,风雨将至?大厦将倾?难道先公也是像你们这样跪在这里就力挽狂澜,救社稷于倾颓?!朝堂上的事,难道皇帝和你们这些公卿大臣还不能解决?还要我这旧人插手?!我不年轻了,只想得儿孙们,可管不了万民苍生!”
她眼光分明是慈爱,但不知又是如何,珠翠华服折射出的耀眼,蓦地生出了一丝冷然:“胡儿,皇后新丧,正是你这个录中书事主持治丧的时候,你如此作为,何解?”说着,又看向母亲:“阿柔,你也是一品诰命国公夫人,府上主母,眼下是千头万绪的时候,在这躲懒,好没意思!”
父亲母亲见阿姆如此说,只是低头讪讪,族人们则跪下告罪,她只当是没看见。
说完,顿了顿,向我和璕狸招手:“阿茀、璕狸,你们过来,”她轻俯下身,抚了抚我们的脸颊道:“阿姆想你们姑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