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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一连两个星期,我都没有见到过晓军。
      其实从开学那天开始,我每次早上离开宿舍去食堂吃饭,或是中午从教室回宿舍,我都会有意无意地从他们宿舍门里往里面张望,如果他在床上,我可以看到他的脚,如果他不在床上,一定是坐在他下铺的床边,我也一定可以看到。
      课间操的时候,我从第一天开始,我就可以准确地找到他的位置,就在离我两米远的平行的前方,但自从看完流星雨那个晚上过后,他的位置上变成了另外一个同学。
      我没有去他们宿舍打探他的消息,一是因为开学时间不长,大家都还不熟,我始终找不到恰当的理由去关注一个领班的同学;二是因为我心底的某个神经总在质疑我,我为什么要去关注他?

      晓军消失后的第二个星期,在周五的班会上,我终于听到了关于晓军的消息。班主任余老师用平和而略带遗憾的口吻讲述了晓军的父亲出了事故,并叙述了晓军家庭的贫困,说经过学校政教初的研究,决定号召高一年级师生给晓军捐款。
      我打量了一下教室里各位同学的神情,显然大家都还不清楚究竟哪一个人是晓军,面面相觑,小声地议论着。
      余老师说为了简化形式,也是为了不让晓军有过多的心理负担,学校决定不举行正式的募捐活动,就以班级为单位,由班长收钱,然后上交到政教处,最后统一交给晓军即可。

      看着班长从靠门的第一个座位开始,一个一个的收钱,五块、十块、十五地,几乎所有的同学都捐了钱。我不知道捐钱的同学是否有人认识晓军,但是我那时候的脑海里,晓军的形象却异常清晰。我想到他那身陈旧而不合身的衣服,想到了他平静、坚定的表情,想到了他精致的脸庞。

      是的,我和晓军还不熟,虽然看流星雨的晚上,我们并肩而躺,但我依然不能确定他是否可以叫上我的名字。是的,我也不了解晓军,虽然刚刚听了班主任的描述,我只是大概地知道他的家庭贫困,父亲又刚刚过世。然而,即便陌生,我分明感受到了我的心疼,尽管那疼痛并不明显,但是心脏像似被什么东西挤压的那种感觉却异常真切。

      班主任提醒我们,说身上没带钱的可以回宿舍拿,城里走读的同学也可以回家去拿,然后放学前交上来即可。
      我没有犹豫,掏出了身上的二十四块钱,又跑回宿舍,从枕头里拿出了过年时候的两百块压岁钱。现在看来,两百块并不算多,但那时候也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所以,那两百块足以引起全班几乎惊诧的目光。
      宝根问我为什么要捐那么多,我当然只能说些寻常的话搪塞过去。我也不禁问了自己为什么要去帮他,当时我自然找不到答案,因为很多出于本能的和出于心底的愿望只有在事过境迁以后才能让人明白,也才能为自己接受。
      我只是出于简单的同情和本能的愿望,我希望晓军能少一些苦痛而已,然而,这两百块钱的捐款却给我们带来了第一次矛盾。

      ……

      晓军消失后的第三个星期,周一的早上,我终于在食堂里看到了他。
      他一个人,端着自己的饭盒,表情依然平静坚定,眼神也依然干净而明亮,只是眼圈多了一点点红晕。他依旧穿着开学第一天穿的那件T恤,只是换了一条灰色的裤子。

      我看着他在食堂窗口买了半碗粥,又买了一个糍粑,动作不紧不慢,淡定而从容,不像宝根那样大喊大叫,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东张西望。
      他转过身,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我,但是埋头吃饭的我还是感觉到了他朝我的方向走来,等我抬起头时,他已经坐在了我的对面。
      他坐了下来,我才看到它右肩膀的T恤袖口上别着一方黑色的布条,本来想和他轻松的打个招呼,但是话到嘴边又没有开口,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应该说什么。

      “钱给你,太多了。”他拿着筷子的右手,摊了开来,两百块钱被揉成了团,湿呼呼的。看来,他坐到我这边来吃饭,就是为了还我钱的。
      “这……这不是我的钱”我看到他突然的举动,有些意外,吞吞吐吐地撒了个谎。
      “我看到捐款的名单了,这就是你的钱。”他不紧不慢的说。
      “已经捐了,就是你的了。”
      “太多了”
      “你拿着吧,是我压岁钱,我还有钱的。”我脑门上已经微微地渗出了汗珠,我看到周围已经有同学在看着我们,“快收起来吧,既然捐给你的就是你的了。”
      “太多了,我不要。”晓军说完,居然就直接起身,端起饭盒要走。
      “反正不是我的钱,你不要我也不要。”我看他要走,我也站起身转头就走。
      我没有看向晓军的眼睛说话,起身就一直往食堂的门口走,桌子上还有我从家里带来的萝卜干没吃完,我也懒得理会。
      我走到食堂的门口,乘着转弯侧眼看了一眼,晓军还端着饭盒站在桌边,被他握成一团的钱依然躺在桌上。

      那天白天,所有的课我都听得稀里糊涂,虽然我知道晓军最后肯定是把钱给收了起来,但是我总觉得他还是会借机还回来。课间的时候,只要有同学走向我的座位,我就担心是被晓军托来还钱的。
      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晚上我回到宿舍,刚进去我就发现被揉成团的两百块钱就在我的床上。
      愚蠢的我,真的不记得那时候为什么会做出接下来的事情。我看到两百块钱被他还了回来,居然觉得像是被侮辱了一般的生气。我一把抓起那钱,冲到他们宿舍,几乎是用拳头砸开了他们的门,然后对着正在洗脚的晓军说,“你的钱,别乱扔。”我把那两百块钱又扔回了晓军的床上。
      他们宿舍的刘兵,还有赵林,在一旁看的都有些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愣愣地看着我气呼呼的进去,又看着我气呼呼的出来。
      我到了宿舍,刘兵和赵林就追了过来,不停地问发生了什么。我们宿舍的一帮人也就都围了上来。
      “好心没好报,活该!”宝根冷冷地撂了一句。
      “你给我闭嘴,别放狗屁。”这是我那时候唯一会骂的脏话,用了最恶毒的语气,砸向了很多人都不敢惹的“老大”。
      “他不识抬举,改天我收拾他,好了吧?”宝根把换下来的袜子使劲往脚盆里一摔,表达了怒气,但说的话语明显没有怪我骂他。
      宿舍里的人还有刘兵和赵林看到气氛不对,也就都七嘴八舌的劝说起来,无外乎是说晓军父亲刚去世,大家要体谅之类的话,扯了扯也就散了。

      第二天的课间,我没再像头一天那样躲在教室,而是跑到晓军他们班的走廊底下和他们班的几个人一起玩闹,其实我是在等晓军来还钱。经过了一个晚上,我已经冷静了,我觉得勉强一个人接受自己接受不了的物品和钱财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情,即使这种赠与和付出是不带有任何目的的。
      然而,一连过去几天,晓军没有再次在食堂里突然出现在我的桌前,也没有把钱偷偷地丢到我的床上,更没有托人来转交给我。

      我向宝根道了谦,他说他被骂是家常便饭,早就习惯了,说无所谓。其实,从这次事件我也知道,在宝根的心里,我是他尊敬的人。宝根是一个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主,但凡别人对他语气硬一点,他都会立即像打了血的公鸡一样跳起来,不啄你个头破血流,也要自己撞得遍体鳞伤。他能在我面前服软,当时的我,真的觉得有些吃惊,也倍感自豪。我还跟宝根说,我让他那时候别老往隔壁宿舍跑,也别课间到他们班上去招摇。宝根说他知道我的意思,说是怕他烦到晓军。

      钱的事情,大家都没有再提,但是我对晓军的照顾在我们108和109两个宿舍之间,以及在我们班和他们班之间应该已经不是秘密了。对于那时候的我们来说,这的确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尤其是因为大家都同情晓军的家庭变故,似乎关心他,疼爱他成为了每个人都该尽的义务,这种义务怎么做都不为过。

      那几天,其实我也一直在想,晓军刚刚失去了父亲,他的心情该是怎样的难过啊!他那平静的表情下究竟有多少隐藏的苦痛?我很多次想为钱的事而向他道歉,但终因我们还不熟而放弃。
      年少的我们,应该都是很爱面子的,自尊心又都很强。虽然晓军在获得捐款这件事上我们大家都是出于真心,但是他自己的心里又会怎么想呢?我试着换位思考,但是终因自己并非是当事人而无法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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