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斑驳》象牙斑驳

13、十三

　　清晨，我睁开眼，床已空。我躺床上，翻了个身，并没有爬起来。一会儿，周易过来了，隔着被子拍拍我：“起床了猪头！”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穿上拖鞋，把周易推出卧室，关上门换衣服。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我抓紧时间到洗手间洗漱，整了整乱糟糟的头发，然后坐到餐桌旁，冲周易甜甜一笑：“早安！”周易嘴角有条好看的弧线，看着我点了点头，把煎鸡蛋递过来。我嘴里塞得鼓鼓的，很享受地吃面包加鸡蛋。周易满眼笑意，放一些番茄沙司，花生酱在我面前。气氛很好，我们都不提昨晚上的尴尬，仿佛已被抛在脑后。
　　早饭过后我们各干各的，我在书房做题，周易在阳台上看书。开始我们都在书房，一起学习，但是发现坐在一起，我们根本无法沉下心来，总忍不住聊上几句。于是周易挪到阳台上去了。
　　中午，简单吃过午饭，周易收拾东西，准备返校。我们学校规定，周日晚上，住校生是需要在校上晚自习的。周易问我：“你要回家拿东西吗？”我摇头：“不用，我什么行李都在宿舍，这周末没往家带。”
　　“那一会儿就直接去学校了？”
　　“好。”我同意。
　　我们俩打出租车到学校，其实我们大可以步行过去，但周易背了不少东西，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选择这种不低碳的方式。
　　到了学校，周易去把东西放回寝室，我回到自己房间，章一鸣、周扶摇还有朱文卿几个人的背包都在，只是人却不见踪影。我看了眼手表，五点多，估计这个时候章一鸣和周扶摇去打球了，朱文卿应该是在教室里学习呢。
　　不一会儿，周易整理好，过来找我。我们晚上七点才开始上自习，现在还早，我们便到校园里闲逛。路过篮球场，看见章一鸣、周扶摇还有几个男生在一起打球，周扶摇看到我扔掉篮球，跑过来：“哎，周易也在？来打球吧！”我摆手：“打完球容易打架，你们自己玩吧！”章一鸣明明看到了我，却连招呼都不打，自始至终背对着我。我耸耸肩，拉着周易走开了。
　　和周易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饭，他陪我走到我班门口。周易嫣然轻笑，对我挥挥手：“再见泊泊！”
　　周易转身，正巧迎上打完回来的球章一鸣和周扶摇。周扶摇擦了一把汗，瞪着青蛙眼问我：“周易叫你什么？伯伯？妈呀，原来你是周易他大爷！”我满脸黑线，周易的脸色也晴转多云。章一鸣瞟了我一眼，冷哼：“哈！关系都好到这种地步了啊！”他粗暴地撞开我，大步走进教室。周扶摇一头雾水，强笑着看了看周易，拍拍我肩膀道：“跟咱大侄子好好聊聊！我去说章一鸣几句！”说罢，溜进教室。周易一脸愤恨：“谁是他大侄子！”我推周易一把，低声道：“你也收敛点，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周易稍稍不爽，离开前说：“放学来找你。”我点头。
　　章一鸣沉默地坐在自己座位上，满脸不快。周扶摇在他身边转悠，想询问但又不敢开口，看见我进来立刻招手。我走了过去，周扶摇在我耳边低语：“章一鸣怎么了？会不会是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章一鸣拍着桌子跳起来：“周扶摇！你别以为我听不见！”周扶摇点头哈腰：“哥，我错了！”我也莫名其妙，章一鸣老是见到周易就翻脸。我皱眉：“章一鸣，你这火爆脾气改改吧！平白无故发什么彪？”我的话仿佛火上浇油，章一鸣雷嗔电怒，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极为讽刺地笑了。
　　我不再理会，回到座位上学习。坐在我前面一直安静做题的朱文卿扭过头来担忧地问：“你和章一鸣吵架了么？”我翻个白眼：“谁知道他抽什么风！”
　　晚上放学铃一响，章一鸣就一个箭步冲出教室。我慢条斯理地整理书本，拿上包，走出教室，看到周易耐心地在门口等我。我走上前，轻拍他一下：“走啦！”
　　到了宿舍楼，我准备回房，被周易拉着，说还有事要做，把我带到顶层的楼梯拐角。男生宿舍楼一共七层，最顶层闲置着，堆放杂物，终年没有人迹。我们站在转角处，安静得让我能清晰地听到周易的呼吸声。他慢慢地靠近我，飞快地在我侧脸一吻，然后退后一步：“好了，我要的就是晚安吻。”他表情像一只偷到腥的猫。我没有发怒，反而嘴角上扬，伸手揉揉周易的蓬松的头发。周易想要抱住我，却听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迅速拨开周易的手臂，拉开我俩之间的距离。仰头看向楼梯，章一鸣冷笑着不紧不慢地从七楼走下来。七楼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也正因如此我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楼上有人。我有点尴尬，诧异地问：“大晚上你去顶层干什么？”
　　“那你晚上不回寝室，站在楼梯口干什么？”章一鸣面无表情地瞥了周易一眼，转而看我，“在谈恋爱吗？”
　　我哑口无言，章一鸣走近一步，冷嘲热讽：“挺大胆的，不怕被发现？哦，对，我忘了周部长是学生会的，只是性别会不会认错了？”我觉得站我旁边的周易快按捺不住打架的冲动了，急忙对周易说：“你先回去，我和章一鸣单独解决。” 周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坚定地回视。他的目光随即变得冰冷，转向章一鸣：“不和你动手，是因为你是高致泊的朋友，别让我发现你为难他，不然你也不会好过。”转身下楼。章一鸣不屑撇撇嘴。我看着周易的背影，他少有的严肃表情让我也为之一丝惊悸。
　　我深吸一口气，打破寂静：“章一鸣，我喜欢周易，我们是在交往，如果你无法接受和我住在一个寝室，我会搬走。但是，请不要大肆宣扬。”章一鸣僵住了，嘴角嘲讽的弧线渐渐拉直，双唇紧绷在一起。我想离开，章一鸣突然开口：“等等……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一开学后两个月。”
　　“什么？”章一鸣不可思议地摇摇头，“竟然在我眼皮底下发展的。”
　　章一鸣犹豫了一下，问我：“你是GAY吗？”
　　我果断地回答：“不是的，你大可以放心，虽然我选择周易，但不会对所有男生都想入非非。你若介意，我以后可以避开你便是。”
　　章一鸣立刻恼了，抑制不住大声吼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玩意儿了！你喜欢上周易就连兄弟都不要了？我介意你？你就算是喜欢上禽兽我也认了！”
　　我愣住了，沉默片刻，我开口：“禽兽？别说这么难听。”
　　章一鸣率先下楼，背对着我说：“快滚下来吧！一会儿寝室该熄灯了。”
　　关灯后，我躺床上盯着天花板，还没入睡。章一鸣那边也是辗转反侧。我看着他的床头默默说了句谢谢。
　　章一鸣对周易的态度依旧恶劣。早上周易过来找我去吃早饭，章一鸣看到了，故意站到我面前，大声说：“高致泊，早饭一起吃吧！我有几道生物题想问你。”周扶摇跟着起哄：“就是呀，高致泊！你老是逃值日，我们好久没一起吃过早饭了！”周易还在寝室门口站着，我迟疑了。朱文卿收拾好东西，抬头看到周易，对他说：“我们报社有点事需要跟学生会交流一下，周易早饭时能否讨论一下？”周易点点头。朱文卿笑了，转向我们：“我跟周易先走了，你们也快点，别迟到了。”临走前，周易回头狠狠地瞪了章一鸣一眼，后者站我身边笑得灿烂。我抱歉地冲周易笑笑。
　　我觉得朱文卿察觉到了章一鸣和周易之间的敌意，善解人意的他好心地化解了矛盾，带走周易。不然他们报社一直运作这么好，怎么会有问题与学生会交流呢？再说了，就算真是有问题，朱文卿也只是个搞编辑的，跟周易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我们一行三人，慢慢悠悠地走向食堂，吃饭时只有周扶摇一人叽哩咕嘟闲扯个不停。我还没爆发，章一鸣先采取措施，剥好的鸡蛋一口塞到周扶摇嘴里。周扶摇立刻安静下来，双眼冒泪，艰难地咽下。
　　我问坐在对面的章一鸣：“你其实没什么要问我的吧？我生物成绩你也知道，你的老师也在班里公布了。”章一鸣沉默不语。当着周扶摇的面我们也不好谈论下去，大家各怀心事地埋头吃自己的。
　　为了照顾章一鸣的心情，我一整天都没有找周易，午饭和晚饭都是陪他吃的，一起的还有周扶摇和朱文卿。气氛火热而融洽，好久没有在一起撒野过了，我们情绪都格外高涨。朋友间肆无忌惮开玩笑，争先恐后地夹菜，毫不相让地打口水仗……熟悉亲切的感觉，我恨不得紧紧搂住他们，许诺永远是铁哥们。
　　晚饭后，我们勾肩搭背往教室走，一路嘻嘻哈哈。经过林荫小道的时候，我们看到一对女男散步走来，那女生腻歪地挎住男生的手臂。我跟周扶摇凑一起小声损人：“你看那女生那么矮，找个高个子男朋友，估计接个吻都得站三阶楼梯！”我们几个一阵爆笑，等那俩人走近，我看清那男生的脸后，我笑容立刻挂不住了。
　　竟是周易。
　　周扶摇立刻捂住嘴：“妈呀，不小心骂着周易女朋友了。”章一鸣饶有兴趣地看我的表情。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自然地跟周易打了个招呼。
　　没有多言，就这样擦肩而过。
　　昨天我们还腻在一起，今天就物是人非？
　　走过几米，我忍不住回头，却看到周易也在扭头看我。他明亮的双眸闪过一丝慌乱，把手臂从那女生手中抽出。那慌乱是为什么？我情不自禁地想，是因为看到我难以置信的眼神，还是不小心让我撞见了他和女生亲密地挽手走过。
　　章一鸣拉了我一把，提醒我跟上。我转过头，有点落寞。章一鸣在我耳边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