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者》偶尔停泊的岛屿

6、第 6 章

　　赏过了城中盛世繁华，生活百态，红月澪开始按照来时记忆寻找茶坊、酒肆等所在。系统帮助虽说明过这些休闲娱乐地点的雅座、包厢都有隔音保密功能，可没说客堂大厅也自带消音效果。她又不求窃听到什么惊天阴谋，在人堆里混混正好了解时代大环境。

　　在大街上寻了间装修较朴素典雅、估计价位也偏向亲民路线的酒楼，仔细确认过客堂内食客多属于布衣平民且多是玩家后才放心入内。未免闹出吃饱喝足后惊觉银两不够被逼卖身洗盘子抵债的囧事，红月澪照例在进门时谨慎问过迎客小二此处所设最低消费与基本菜价。

　　便是这么一察一问，落在有心人眼里便落了“寒酸”二字。

　　虽然耳际红椿惹眼了些，身上衣服颜色也较特别，然而同样经历过新手时代的玩家还是轻易辨认出她那身新手白板装。

　　——甫离开新手村，对世界满怀好奇而囊中羞涩的可爱小LOLL。这是红月澪初次亮相“三千世界”时给在场正常人留下的第一眼印象。

　　——垂顺可爱的乌黑发丝，蕴藏着星光的绯红之瞳，婉转似夜莺鸣唱的清音，羞怯轻颤的柔弱姿态，带着对新世界深深地不安迎向未知的狂暴命运。这是红月澪初次亮相“三千世界”时给在场怪蜀黍们留下的第一眼印象。

　　红月澪自然听不到这众多能逼她掀桌暴走的心声。

　　她带着微笑疏离而有礼地拒绝了几人搭桌的邀请，径自走到客堂角落寻了张无人桌子，点了麻婆豆腐、盐水莲藕、蛋花汤二菜一汤。不知是她被隐藏的魅力值较高还是系统设定的服务型NPC性格都比较好，即使她将艰苦朴素坚持到餐桌上也未曾教小二这张亲切笑脸褪色半分，他回头那声“翠花，上豆腐啦”语调更是说不出销魂。

　　秀气进食的时间里，那双绯红色眼睛依旧默默游走在堂内每一张脸上，撷取每个人在不同瞬间留下的不同表情。

　　她觉得自己所处位置就如她在遥远时光里读过的那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是否有一位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她，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而“站在桥上看风景”则常常给她带来一些人生乐趣——比如游移在某个角落，为偶尔捕捉到的一抹笑靥微微雀跃，也为擦身而过的一些消沉淡淡失落；比如更多时候，贴壁脚欣赏他人人生里爆笑连连、天雷滚滚的风景。

　　就如此刻某个奔牛般野蛮冲撞进堂内一把抱住掌柜大腿，咬着小手绢指向门外某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控诉着什么的粗犷男人。掌柜听后勃然大怒，抓起柜台上算盘随手一拍，那由黑色不知名金属铸造的算珠便脱离被内力震成木屑的框架，以肉眼几不可见之速向门外激射而去。

　　见此，红月澪托在腮边的手滑了一下，冷汗之，再次确认这BT世界果真领悟了武侠最重要的精神要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看看，随便一个酒楼饭馆都藏龙卧虎，全民皆兵。

　　未及吐槽，方才被掌柜当成暗器往外砸的算珠居然以更快速度倒飞回来。

　　只听“笃笃笃”连珠声响，眨眼间对门的墙面上便乌光闪烁，颗颗都是出口原装货，数量有没有克扣则说不好。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些算珠为何能违反牛顿力学、悬贴在壁前不显落迹，眯起眼盯了半晌，好容易才看清楚原来每颗珠都被插上了一根绣花针，那牛毛似的针身抵消原本外射的力道，贯穿金属算珠且将之撞回后竟然犹有余力刺入墙壁！这份力度与巧劲放哪儿都算是惊世骇俗了，直看得她在心底暗自咋舌，寻思自己就算法伤再高，遇上这位玩绣花针的大侠也只能变成一条风干小鱼儿。

　　她¬心里愈发渴望一睹绣花针大侠之音容笑貌。打定主意以后只要大老远觑见他（她）自东边来，她就光速往西边走，老死不相见！

　　红光满面、走一步地面要抖一抖的富态掌柜一反先前暴怒之态，冷冷对门外道：“东方不败，既然来了，何不入在下楼中一坐？莫是嫌弃在下地方寒碜，招待不周么？”

　　¬外面来人还未答话，反倒是津津有味看戏的红月澪身边骤然有胡琴奏起一段悲咽凄凉如魔似幻的“潇湘夜雨”，骇得她险些跳起。火速撇头望去，身边竟不知何时坐了个痨病鬼似的老儿。

　　那老儿见她愣愣瞅着自己，便淡淡点头示意，神态安然如故，好似自己不声不响与别人搭桌是天经地义之事。他手上胡琴不停，视线像落在掌柜身上，又像穿透了掌柜落在别处，声音乍听低沉，传入各人耳中却如贴在耳边说话般清晰。“商八杜，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否？”

　　“莫大先生！”商八杜死死瞪着他的眼神如同瞪着毒蛇。

　　莫大先生？莫大先生？！这是胡琴内藏一柄又薄又窄的利剑，使出“百变千幻衡山云雾十三式”，教人防不胜防，无可逃避的莫大先生呀嗷嗷嗷——！

　　红月澪眼睛里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那已经不是星星，那是超新星！

　　从外面进来的绣花针大侠有没有翘兰花指是不是东方不败，空中纵横交错的是筷子还是飞碟都已经入不了她眼中，她那盈溢无限爱慕的眸光全情投入在莫大先生——手中那把胡琴上。要知道在对金庸小说如痴如醉的青葱岁月，她甚至为了莫大先生那手“琴中藏剑，剑发琴音”专门苦练过半年胡琴！

　　莫大先生手中胡琴琴身全长73厘米，琴杆色木制，呈圆柱形，琴头呈弯月形朝后弯曲，琴筒用带节毛竹制成，筒长13厘米，筒前口蒙以桐木面板，面径10厘米，筒后敞口，竹节在面板与琴杆之间，中央开有圆孔作为风口。张两条粗丝弦，乌竹弓马尾弦长69厘米。

　　琴身通体髹以深棕色油漆，只面板和弓杆涂饰透明清漆，还保持着木材的原色，木纹清晰可见。
　　忍了又忍，红月澪实在按捺不住心痒难耐，小心翼翼地伸手扯了扯莫大先生衣角，低声问道：“先生可愿将此琴借我一用？我保证原物奉还。”

　　莫大先生闻言讶异挑眉，“你会拉琴？”声音中竟带了一丝欣喜。无怪他如此大惊小怪，这个年代除了□□皇家乐团少数几位国宝级琴师外，民间几乎断绝了古琴技艺的流传，“三千世界”公测至今无一人能触发古琴类武学拜师剧情正可以说明中华古文化的没落。红月澪一介天外来客不明就里，他作为以□□皇家乐团某位琴师为原型之一制造的AI产物，怎能不对此发现欣喜若狂？

　　虽然觉得莫大先生此言别有深意，犹豫中对胡琴的喜爱终究占到上风，于是微微颔首，“略通皮毛。”

　　“请姑娘试拉一曲。”莫大先生也不赘言，干脆利落递过手中琴。

　　她恭恭敬敬接过胡琴，偷偷摸了琴头一把——果然有条微不可察的接缝呀……手下不停，调弦、试音，想也不想便拉起那首3D时代国人耳熟能详的《回梦游仙》。琴声凄清婉转，荡气回肠，在如泣如诉的声声弦颤中，恍惚勾起曾经与众多仙剑发烧友争论韩菱纱与柳梦璃谁个更妙的温馨回忆，为那一帘旧日幽梦柔顺了眉眼。

　　故国，故乡，她们之间曾经隔着空间，如今，加上了时间。

　　她只是薄情，不是无情。

　　她忘了自己名字，却忘不了那份乡愁。

　　不是不思乡，只是思乡催人老。落入注定颠沛流离的命运漩涡中，无论哭泣还是怀念都不能丝毫改善她的处境。人也好物也好事也好，之于她最终也不过是浮云，所以她才早早学会了冷眼旁观，学会了隐忍寂寞，不让今日心头之落花，成为明日别离之刻痕。

　　含笑陷入思念的她，不知道自己原本就精致的脸上那抹沉静柔美吸引了多少痴痴凝眸。

　　“莫大先生，”一曲终了，她眼波流转，素手如抚摸情人般轻轻拂过琴身。“这曲子是有名目的：‘谁言别后终无悔，寒月清宵绮梦回。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是名《回梦游仙》。今日得先生慷慨相助一偿旧梦，便以此曲酬谢先生借琴之恩。”

　　还琴时莫大先生大摇其头连叹可惜。凭着长年在起点泡YY书的经验，红月澪猜想自己大概是触发了向莫大先生拜师学武的游戏剧情，指不定还是隐藏职业！只叹她敏捷在及格线下，力量更是惨不忍睹，简单说，她是一只武学废材，没资格入门！

　　真是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

　　正哀痛欲绝，通讯器“嘀嘀”响了，传达了一句留言：丹凤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