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者》偶尔停泊的岛屿

13、第 13 章

　　西曼少年关了通讯器，回顾顶着蚊香眼跟顾云岫研究针法布线种种技巧的红月澪，不由哑然失笑。

　　虽然现场气氛如此热烈，强行打扰不免有不识趣嫌疑，不过想想少女岌岌可危的饥饿度，再意思意思考虑一下正在隔壁干等着的一群客户，少年终于还是上前牵起少女小手，顶着两人瞪视若无其事解释：“客户已经等太久了，刚刚发来信息催促，我们还是先过去跟对方把事情谈妥再来这里请教吧。”

　　“啊！”少女恍然。她性子从来不是演十八相送的料子，当下水袖一挥权当告别，跟了西曼直接往外走。

　　跨出门槛时，一阵春风含着柳絮，飘飘忽忽卷起她胸前一缕乌丝柔柔飞扬向身后。少年见了，自然而然地伸手抚弄上她小脑袋，任那丝丝缕缕微凉穿过他指隙间。

　　越来越适应他时不时吃她头发豆腐之举的少女显然也很享受这动作，像一只吃饱喝足晒太阳并享受主人挠下巴服务的小猫，眯着眼，只差舒服的发出“咕咕”呼噜声。

　　少年瞥在眼里，偷笑在心。潜移默化计划大成功！红月澪大概从没想过比较待他和待他人的态度有什么不同，于是更不可能想到这顺毛动作若由别人施予，她只怕早已抬脚直踹要害，再挥舞小皮鞭追杀对方至天涯海角。为此他很有成就感，不着痕迹接近，一点一滴渗透，看来成效显著，至少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他存在。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春光呀！

　　进了酒楼，上到雅间，推门时红月澪习惯性退后一步，避在西曼后，彻底贯彻其“送死你在前面”行动方针，借少年身形挡去一轮齐射的眼刀子。

　　纵然内心海带泪，少年脸上依旧阳光灿烂，牵着她施施然走了进去。“抱歉抱歉，我们在裁缝铺遇上些事耽搁了，劳各位久等。”然后转向一名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装扮、腰悬一杆大号狼毫笔的年轻男子，“浦月白先生。”

　　浦月白虽是朝着他迎上来，视线却像饿狼见了肉骨头一样，紧紧攫住藏在少年身后的少女。何止他行为诡异，满屋子的人尽管神色惊讶、疑惑、盘算、轻蔑种种不同，但一致目光灼灼锁定红月澪，几乎将屋内空气烧出一片青惨惨绿幽幽的鬼火色。

　　方才的系统公告响得通天彻地，原本已经由西曼处知道这位准队友名字的众人当然知道其代表的巨大价值，一时间人人心思各异。

　　“西曼先生，这位姑娘是？”这话很有明知故问味道。

　　少年暗自皱了皱眉头，心下有些不满众人对少女几乎不加掩饰的贪婪神色，不过隐忍着并未发作。身后那只小猫貌似被他顺毛顺得颇为温顺，其实利爪尖牙一样未少。若随便插手她的战场，待会就等着被人用来磨牙练爪吧。

　　少女眸光一转，清清冷冷将屋内形形色色收入眼中。“红月澪。”

　　总算浦月白为人还算有眼色，不至于冒冒失失当场问出“你把自己标个价，我买”这种笑话来。他客气一笑，礼貌但不会令人感觉过于生疏，回身抬手摆了个“请”。“虽是游戏，饥饿感仍然是有的。我考虑两位来后对着一张空桌子未免显得我们做主人的失礼，便先上了几道开胃小菜垫桌。客人有什么心仪的菜式不妨继续点上，我们再慢慢边吃边谈。”

　　妈妈说有教养的孩子吃饭不要说话，免得口沫横飞。菜已经炒熟没救了，不劳您再浇水……从红月澪平静无波的脸上，绝对料想不出她正在队伍频道里生命不息吐槽不止。

　　西曼低眉敛目，悄悄按住自己抽搐不已的肚子缓解内伤。这孩子今天嘴巴忒毒，果然是恼了。

　　双方称请称谢客套着入了席，桌上一时无言。可八面玲珑的东道主又怎么会任由冷场？笑吟吟指着他左侧起一圈人介绍：“这几位是我们‘图南之翼’参与这次RAID的预定队员及重要后勤。“武圣”飞鸟不渡担任MT，主修双刀；“游医”弱水三千，即将进阶“扁鹊”；“侠客”烟花过后使用双吴钩，候补MT……”

　　除红月澪漫不经心外，听介绍的、被介绍的都客套颔首，意思意思互道声“久仰久仰”——人人都隐藏了名字，真不明白他们从何久仰起……而她这份不合群的淡漠，也分外刺了有心人的眼。
　　浦月白坐在西曼身边，亲自动手给他斟了一盏桃花酿，酒色清澈，酒香甘醇里揉着花香浓冽，酒未沾唇，其味已醉人。

　　红月澪轻轻挡住了浦月白探来的碧玉酒樽，摇摇头推却。“这酒韵味深浓，恐怕后劲太大，不适合我。你们一群风雅人士只管喝酒聊天吧，不必招呼我。”

　　对方也不勉强，就此收壶坐下。红月澪留心观察，桌上对方众人都是自顾自品酒尝菜，但举杯动箸前不忘先招呼浦月白，且表情随意然而不失恭敬。想来此人身份并不像少年口中“财务总监”那般简单，多半在他们帮中不是位高权重起码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位隐藏属性、疑为小BOSS的人物招来小二，指在她身边，吩咐道：“你给这位姑娘仔细介绍一酒楼里的招牌菜，随便她点什么，叫大厨优先烹饪速度上菜，别让客人饿着。”

　　面对红月澪疑惑，他轻描淡写解释：“这酒楼前些日子被一群江湖NPC大展神功砸得惨不忍睹，原老板开不下去便把它转卖给我们帮了。”

　　原来是天上掉金蛋，平白捡了个大便宜，她还暗自纳闷，这间酒楼位于夜光城繁华路段，上次来时明明客似云来生意兴旺，怎么突然转手给玩家了。

　　正要依主人言专心点菜，对面一名自她进门起就没拿正眼瞅她一眼的女子，忽然夹着淡淡讥凉凉讽地抛来一句：“月白，点菜这种考较心思的繁琐事情怎么能随便丢给她，不是给这姑娘添堵么？我不提你还真没印象了，现在DEMO点击排行榜第一位里的小□□不正是她？听说她唯一来的那回还问了半天价，才坐下点了两道素菜，你现在要她费心招呼这一桌子，不觉得强人所难？”

　　“弱水！”浦月白立刻反应过来薄怒低斥。弱水三千虽住了口，脸上挑衅却是一分未减。带着有些刻意流露的微微头疼表情，浦月白对红月澪歉然而笑：“实在抱歉，我们这位妹妹平时被宠坏了，说话有时不顾分寸，请姑娘当是耳边风听过就算，别与她计较。”

　　红月澪也不答话，炫目夺魄的红宝石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凝神打量，只见对面女人柳眉杏目鹅蛋脸，白肤衬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袍子，要不是在那额头上赤裸裸写着“轻蔑”两字，红月澪说不定也会抚掌赞一声“有美人兮”。

　　小□□？不考虑所谓语言代沟，这女人说话的语气神态怎么瞧都让她觉得其意有所指，而且直指她那个时代的QS文化代表——AV□□。她不会像个小白文艺女一样浪费脑筋去思索自己哪里开罪过人家，女性直觉回答一切：丫就是来找茬的，丫就是跟她气场不合！

　　不过如今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求解答。

　　少女凑近少年耳边，满头雾水悄声问：“我们不是只上传了一个FD的DEMO，哪来的□□？我身为主角怎么没半点印象？”

　　少年眼里闪过一抹狠戾寒光，直勾勾盯着那冒失女人，内里隐现的杀气让她一惊之下下意识撇开脸躲避。“之前忘了跟你说，你在这间酒楼拉琴那段是现下论坛上最火的DEMO，并开创了东西大陆无数玩家敲锣打鼓、鼓瑟吹笙四出寻找隐藏任务之先河。怎么，心疼了？”

　　“废话么……肥水不流外人田，早知道我便自己拍了，保证灯光好气氛佳镜头到位。不知道哪个混蛋占我便宜也不纳税，让我逮到非剥下他一层皮。”瞟了他一眼，红月澪倚着少年，在诸人屏气凝息以观后续的等待中朝小二勾了勾手指，声音悠悠提高了几分，好让周围听个明白。

　　“我即使想跟她计较又能怎么计较？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我们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实惠，一分钱一分货，现在货已经被你们价也不还地赊走了，可别怪我狮子大开口收账。浦老板不是要任我点菜吗？也不必介绍了，只需要照我的菜谱往上端便是。小二，给我记着~~~~~”

　　“先上荷叶粥一煲，滋养肠胃。要求一把米，淘洗干净了，加四碗清水，放在瓦煲里慢火熬，不用煲盖，改用一张新鲜的荷叶代替它，十来分钟后荷叶会软下来掉进粥里，再重新盖一张荷叶上去，如此反复三四次。务求熬好的荷叶粥晶莹碧绿，荷香与米香和谐融合。”

　　“虾丸鸡皮汤一道，用鲜虾仁若干，加入鸡蛋白二三枚，再加盐酒少许，入石臼打烂成酱，用匙盛之，略成球状，边盛边捏，完即蒸熟，然后放入以酸笋片、鲨鱼皮丁、冬菇、鲜蘑、木耳所煨鸡汤内。”

　　“火腿炖肘子一碟，制法是用火腿蹄膀与鲜猪蹄膀一起清炖，放在大缸中煨烂。上席时再添以木耳、香蕈、茶笋，一对肘子盛一碗，就是所谓金银蹄。”

　　“野鸡瓜齑一碟，将野鸡肉切作长条，配以酱瓜、生姜、葱白、淡笋干、菱白、虾干，用香油炒之即成。”

　　“茄鲞一碟，新摘的茄子，把皮去了，只要净肉，切成碎丁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用香覃，蘑菇，五香豆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丁子，用鸡汤煨干，抹香油拌糟油，趁热上桌。”

　　“餐后甜品便来个把鲜玫瑰花去掉花蕊、花瓣捣成膏状后去涩汁，加入白糖腌制的玫瑰卤子，另外再上一壶地下埋五年梅花雪冲泡的清茶。”她懒洋洋趴在少年肩头，素手抚香腮，神情仄仄地瞅着桌上原有几道菜肴，叹一口说不尽道不完的遗憾。“勉勉强强，将就上这几样吧。”

　　弱水三千霍然起身，不可置信地瞪着这厚颜无耻的女人，眼里的熊熊怒火几乎具现化，指着红月澪的指尖气得不住颤抖：“勉勉强强？将就？酒楼里的菜怎么可能这么考究，你把这里当作皇宫大院不成？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做出来！”

　　“哎呦喂~~~~~这位阿姨，我是一个客人，我是一个花着别人口袋里银子不心疼的客人，只管能不能吃上自己点的菜，至于你们有没有本事做出菜来与我何干？”再度幽幽一叹，她乜斜窗外的视线说不出的迷离悠远。“古人云：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其实真相就是并非我寒酸点不出菜，而是这店无菜可点太寒酸！”

　　“噗嗤！”

　　死一般的满室寂静中，少年忍无可忍一手捂脸闷闷笑了起来。惹了一个毒舌女人不可怕，惹了一个小心眼的毒舌女人也不可怕，但惹了一个小心眼又恰巧拿住你把柄的毒舌女人，你绝对能回味无穷地深刻体会一把什么叫鬼畜缠身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