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十四、高考是离别的开始 ...
-
十四、高考是离别的开始
6月7日,晴,最高气温32摄氏度,最低气温23摄氏度,微风,无持续风向,午后有雷阵雨,降水概率70%。
不管人们怎么心焦惶恐或者怎么期待盼望,时间永远不急不缓,沿着自己的轨迹,按照自己频率前进,如永不间断停歇也不会卡住的旋律。
万众瞩目的高考日就这样到来了。除了新闻里的报道,除了路上的爱心出租车车队,除了学校附近拉着的黄色警戒线,这一天对大部分人来说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哦,不同的还有烈日下依然兢兢业业等在校门口的家长。
我蹲在在校门口的阴凉处,看着那一大群虽然偶有私语却基本上悄无声息的家长们,光是看着我都觉得热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在这个决定考生命运的一天,我估摸着他们比在里面考试的孩子们都更加紧张。
说到紧张,我不由得想起来早上送苏北出门的那一幕——
彼时,苏北再三检查了一遍那些装在一个透明笔袋里的文具,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我实在有点看不下去,咽了一口口水:“苏北……你,真的不紧张?”
苏北回头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语音镇定,声线平稳:“当然!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紧张的了。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对自己有信心!”
他的脸上带着在我看来很是诡异的笑容,对我说:“明月,祝福我吧!”
“祝、祝福你!”我干笑了几声,然后抿紧了嘴唇,努力不揭发他正同手同脚往外走的残酷真相,顺便把他刚检查了、却忘记在桌上的文具和准考证悄悄塞进他书包里。
哎,我真是像老妈子一样为他操碎了心,这些天都感觉自己老了好几岁,折寿啊折寿。
校园里安静如无波无痕的水,只偶尔一两声清脆的鸟鸣,连风穿过树叶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寂静。
也不知道苏北怎么样了……
心里这么想着,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趴在苏北考场外的空调机上了。
偷偷往里瞅,一伸脑袋就看到苏北坐在靠窗那一排的最后一个位子,吓了我一跳,原来做贼真的会心虚。
苏北的身体微微前倾,笔在指间滴溜溜地一转,低着头奋笔疾书——这是他想出答案的时候特有的动作。
看来题目答得应该不错。我心下一安,目光就管不住四下转了一圈,于是就看到了小夏和、和他旁边的一个女鬼,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女鬼。
之所以说知道她是一个女鬼,不是存在什么同类相知相惜之类的心理感应,而是因为这个考场里只有她一个人站着,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站的地方是墙壁里。
她的面容清丽如纯白的栀子花,娇而不艳,媚而不俗,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似乎四周都浮动了淡雅的清香。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眉目间带着淡淡的哀伤,偏偏看着小夏的目光慈祥安宁且心满意足,就好像,就好像一个母亲正看着令自己骄傲的孩子。
我晃晃脑袋,把这个奇怪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小夏是阴阳眼,鬼什么的在他眼里就和人一样常见,依他那冷淡不善表达的性子,鬼朋友应该比人类的朋友多多了,想来有哪个相熟一些的鬼来探望探望他也是有的。
我看看时间,第一场考试快结束了,苏北好像已经做完了,我慢慢地从空调机上爬下来,然后飞快地溜出校园,以免被苏北发现,到时又免不了一场唇枪舌战。
我觉得吧,高考是这么一种存在,外面的人等得心焦不安、十分难熬,只觉得时间如蜗牛爬的一样慢;而里面的考生呢,纵使紧张,纵使答不出题目,也是觉得时间如箭矢离弦,嗖的就过去了。
两天的高考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考试结束的当晚,苏北明显松了一口气,神情也愉悦起来。这气一松,人就会觉得累,苏北一回家就蒙头大睡,从晚上六点开始一直睡到第二天晚上八点,还是被我强制叫醒的:“喂,臭小子,你明天要拍毕业照的呀!”
高考结束后的头等大事就是拍毕业照——三年来和你一起生活的同学们,于分别前聚在一起,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留下最灿烂的笑容,那些曾经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都会在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即使有一天,你真的遗忘了,但看到那些笑容,你至少能忆起,那段时光是很美好、很美好的。
我一直都觉得照片是个好东西,既方便又快捷,能帮助人们留下那些美好的、灿烂的、依然记得或者已然忘记的回忆,在人世间留下你活过、走过的证据。那些在画像上留下翩翩丽影的女子们,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的吧,就像,那年在桃树下坐了三个时辰、一动也不敢动的我一样。
“明月,你看我穿这件衣服怎么样?”苏北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在身上比划着,对镜子照了半天,转过身来问我。
你看,拍照什么的果然很重要吧,苏北已经开始挑衣服了。我围着他飘了两圈,然后摸着下巴很认真地给他建议:“还不错,看起来很精神。”
“会不会太正式了?”苏北皱着眉犹豫了一会,又拿起一件T恤在身上比划:“那这一件呢,怎么样?”
“也不错啊,挺随和挺休闲的。”我点点头。
“会不会太随便了?”苏北又皱着眉头开始怀疑,“这件黑的怎么样?好像……太沉闷了。红的呢?会不会太鲜艳了?”
“要不,还是这件吧。”苏北将堆在床上的衣服乱翻了一通,又拿起最初的那件短袖衬衫,“会不会太不显眼了?”
“……不会啦,你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的。”我默了默,深吸一口气,才违心地随便应了他一句,开始有点明白电视里那些男人在等女人换衣服时的心情了。
苏北的学校今天格外热闹,准确来说,是高三年级格外的热闹。到处是脱去校服,拿着照相机四处留念和摆POSE的学生,那些欢快无忧的笑声传了很远,以至于我经过高二年级的时候,听到一个正在上课的老师在对学生说:“不用急着羡慕,我希望明年这个时候,你们能笑得比这个更灿烂。”
苏北说,高考就是离别的开始,以后大家就各奔东西,人生有那么多意外,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相见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不舍和惆怅。
可是,这就是人生啊,有相聚有别离,有悲伤有欢喜,所有的人都只是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段里出现在你的生命里,终归会离去,因为他们也有自己的人生,没有人能够陪你一辈子。
我抬头看天空,天气晴好,蔚蓝如洗,清空万里,白云柔软如絮。这样的日子,就算分离,也不会有太多的伤感吧。
苏北他们班拍毕业照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大胖,也就是站在第三排的朱诲非同学,站在椅子上准备拍照的时候,一脚踩空往后仰,然后压倒了身后站在桌子上的小毛,小毛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抓,抓住了站在旁边的小夏和苏北,然后四人一起华丽丽地滚在了地上。
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所幸大胖这个始作俑者和小毛苏北三人毫发无伤,只可怜了小夏这只被压在最下面的池鱼,红通通地鼻血在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庞上淌了一脸。
众人一番道歉自然不在话下。四人一起去洗脸的时候,小毛突然一边往脸上泼水,一边噗嗤笑出声来,抬起那张满是水珠的脸对小夏说:“我本来还怕站在你旁边会被你抢镜头,现在可以安心了。”
小夏抹了一把脸,然后云淡风清慢吞吞地说:“你错了,正因为我脸上有伤,才在你们中间显得更有特色了。”说着,扯过小毛雪白的衣摆,在上面留下两只湿漉漉的爪子印,然后气定神闲地逃之夭夭了。
我听见小毛愣了好一会儿,才对苏北和大胖嘀咕:“我今天才发现,其实夏和鸣这个人蛮好相处的呀。”
苏北也伸出爪子在小毛身上抹了抹,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本天才早就发现了。”
大胖也想有样学样,但刚伸出手,就被小毛当场抓获:“居然敢把小爷当抹布使!”
拍完毕业照,苏北的老师发了一份□□,说是让大家估算一下自己的分数,苏北大胖小毛三只脑袋凑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
我飘到随意翻了翻就把答案扔到一边的小夏身边:“你怎么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做对?”
“不用看也知道我是全对的。”小夏对着我挑了挑眉,心情颇好的样子。
“……自恋狂!”我盯着他那张志得意满的脸低估了一句,然后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讨打?”
“啊!我填空题错了3个!”教室里突然充斥着大胖的鬼哭狼嚎,惹得大家都静了一静。
“什么是填空题?”我瞄了一眼正捶胸顿足的大胖。
“填空题?”小夏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就是先给出已知条件,然后在题目中留出空格,让我们填入相符合的内容,一般情况是一个词语,或者短语,而数学的填空大多数填的是数字。”
“哦,就和我们那时候的帖经差不多嘛。”我枉然大悟,弄这么复杂的名字干嘛。
“帖经?”小夏很配合地问了一句,以引出我的下文,真是个好孩子。
“就是我们那会儿科举的时候,将经书任揭一页,然后把左右两边蒙上,中间只开一行,再用纸帖盖三字,令试者填充。”我晃了晃脑袋,“应该就是你们填空题的祖宗了吧。”
“……祖宗……”小夏的嘴角抽了抽。
中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了趟馆子,吃了顿散伙饭,然后又浩浩荡荡地杀到KTV里唱歌。
我对那个卡拉ok着实很感兴趣,好几次跃跃欲试,想去唱个什么乐府民歌之类的,一展我如黄莺出谷般的歌喉。可是每当我妄图靠近那个所谓的麦克风时,它总是发出意味不明的尖叫声,逼得大家纷纷捂耳,直到苏北和小夏把我拖远才肯善罢甘休,结果被方柔柔出尽了风头。
难道我和麦克风就是传说中的八字不合?
快散场的时候,小毛来找小夏,拍拍他的肩,把嘴巴凑近小夏的耳朵大声吼:“夏和鸣同学,我们后天要去郊游,你也一起来玩吧!”
小夏明显愣了愣,像被雷劈了一样,直直目视前方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据我分析,小夏他绝对是被冷落深宫太久,如今受宠若惊了。
唱完歌,众人又去吃了一顿散伙饭,然后几次三番依依惜别,才纷纷散去。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散伙饭是可以吃两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