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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神的惩罚 ...

  •   红衣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屋子,一直都知道,那少年在她身后。
      她只是没有回头。
      她不能回头。

      推开了门,金红的朝阳灿烂地洒满了屋子,那断弦还安静的靠在角落里,沾着些做作的血迹,她突而笑了,她突然想起那句话来:
      ——若你真的负了我,我便真会刺进去,不是做戏。

      可此时此刻,她却连报复的气力都没有了,这十年来的相处,朝朝暮暮,就这么一个人,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你说,他是不是本就很讨厌的琴曲的?可为何他偏偏能弹奏的那么动听?”

      红衣侍者站得远远的,无法回答。
      他也曾听过他们的和旋,完美的契合在一起,分不出彼此。他也曾经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因此一直默默站在身后,不曾打扰。
      他也曾希望红衣能在那个男人那里找到幸福,甚至为了守护这份幸福,他可以欺骗先生。

      即便是这样,他那双容不得沙子的眼睛,却太早就看出了不对的矛头。鬼樱眸子里那向往蓝天的渴求眼神,一次又一次冲击着这本来歌舞升平的安宁世界。
      他想出去,他想离开。
      他永远不会是死人谷的人。哪怕他是死了。

      也许自己那个时候就应该提醒红衣,而不是让她在虚妄的爱情中沉落着,以至于现在,是如此卑微的爱着。
      不是没有勇气说分手,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分开后的日子。

      这里的每一条小路,每一片竹叶,似乎都有她最美好、也成了最残忍的回忆。

      “你说,我该杀了他么?”
      “你说,我会放他走么?”
      “你说,我该怎么做?”

      红衣从未回头,少年却知道,她在哭泣。兴许已是泪流满面,而或只是不见泪痕。

      “——可是我好爱他,我好愚蠢,我现在只想求他留下来,不要走。而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太晚了,绿衣已经告诉了他那个秘密。”
      “那个只有先生会知道的秘密……”红衣低下头,不必多想,也能猜到那个秘密是关于什么。

      少年走在她前面,轻轻地说,“你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好睡一觉,我向你保证,醒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绿衣带着他去出谷了是么?可惜,这都是谎话,你们是想骗他入瓮,然后如何?”红衣扭过脸,阳光扑了一脸,“然后呢?”

      “然后,废去武功,逐出无衣。”红衣侍者低下头,“这也是先生的意思。”
      红衣闭上了眼,迎面而来的是阳光还是微风,都已经感觉不到。无尽的黑夜似乎还没有过去,便只是在这茫茫夜色之中,一直陪在她左右的那个人,突而消失不见,只剩下断弦,还沾着他的血迹。

      “绿衣骗他去了哪里?”
      少年咬紧了唇,看着她,她也那般望着少年,“总该让我送他最后一程——”
      “我们骗他去了祭祀坛。”

      **********************************************

      “什么!我大哥没死!”鬼谷几乎是扑向了梨可儿,把小姑娘吓得倒退三尺。
      “没死……我在祭祀坛见着了他。”梨可儿吞了一口口水,“就是刚刚。”

      “你一晚上见不找人,跑去祭祀坛干什么?”沧海棍子敲在地上咚咚作响,“不是在瞒着我们什么吧?”
      梨可儿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在木筏上他们俩就怀疑她,到了现在还是不肯放过,真是个顶顶讨厌的家伙!

      “怎么不吭声了?我就知道你一直有古怪!”沧海瞪了一眼梨可儿,“鬼谷,你别听她的,我看这消息八成是她胡乱编的。”
      “呸,不识好人心!我大老远的跑来告诉你们,你们当做驴肝肺!罢了罢了,反正你们当他死了,他也马上就要被第二次处死了,结果都是一样的!”梨可儿叉着腰做着鬼脸,鬼谷惊出一身冷汗,“什么叫第二次处死?”
      “第一次做戏的,没死成,第二次来真的呗,这还听不懂么?!”梨可儿翻着白眼,鬼谷脸煞白煞白,“在祭祀坛?”
      “是啊——”梨可儿话音未落,鬼谷已经向一抹鬼影似的冲杀出去,“哎呀呀,这鬼谷轻功也很彪悍么——”

      “鬼谷!你知道祭祀坛在哪里吗?!”沧海一跺脚,反手捉住梨可儿,“你给我们带路。”
      梨可儿放眼一看,海天已经磨好了菜刀,无筝也备好了毒粉,一色和冷楚寒的追忆年华也已经顷刻出巢——
      景象一时蔚为壮观。

      好么,这群暴民,又要去群殴了。
      梨可儿脑仁一大,奶奶哎,这一遭还有命回来不啊?

      众人赶上鬼谷后,便一路飞奔去了祭祀坛,梨可儿在屋顶上噼里啪啦跳的飞快,鬼谷紧随其后,一色和冷楚寒也寸步不离地跟着,便只是沧海一边夹着一个,被海天和无筝这俩村里人拖累着,奋力抛在后面。

      却是跑到了一半,见到一团红彤彤的玩意儿挡在大道中间,一色第一个认了出来:“这不是面具小哥!”
      他似是被人劈晕了过去。
      一色上前一脚踢在他胸口,红衣少年顿时坐了起来,那张面具迎着朝阳是惨淡的血红,颇有些骇人。

      “你们——怎么——”
      “嘿,你怎么躺在大道中间了!”一色风风火火地说着,“不多说了,我们还有事要赶去祭祀坛!”
      红衣少年猛的一跃而起,“祭祀坛!你们为何会要去祭祀坛——”

      鬼谷一脸担忧,“我大哥被捉去了那里——如果红衣真的不放过他,还请你帮我求情。”
      “红衣要对付他?”红衣少年那副茫然的表情,隔着层面具依旧能够猜的出来。

      “不多说了,边走边告诉你——”

      红衣侍者的心,随着这群匆匆赶去的人,越来越沉了。
      一切,似乎都朝着他不能掌控的方向,奔驰而去。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可红衣绝不会杀鬼樱的。”红衣侍者一边飞速地跟着大队伍,一边说,“她不会的。”
      梨可儿插了一嘴进来,“谁说的,鬼樱知道了那么大的秘密,正撞到你们先生的剑口去了,还不被杀人灭口?完蛋了,那我们这么一去,不是不打自招么?!”
      “什么大秘密?那都是我编出来骗鬼樱的。”红衣侍者那自诩聪明的脑袋,突然间都乱了,“死人谷是没有出口的。”

      “谁说没有的?我亲耳听到先生对她的侍者承认,死人谷的出口就是你们无衣氏族保护的秘密——那就在祭祀坛。”
      红衣少年顿住步子,“你说什么?!”
      一色自打第一天认识这小子,还从没见过他这次大声过,便是大声重复着梨可儿的话,末尾了还加了一句:“怎么,无衣氏族的小勇士,你还打算把我们就地正法了不成?”
      红衣侍者面前飞过一摸不断坠落的红色。
      那是他亲手推到先生剑尖去的一对男女,而一切,本该不是如此——

      一切本不该如此的。本不该如此。

      赶到的时候,祭祀坛早已石门大开,门外已是死尸无数,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绿衣肩头一片嫣红,脸色苍白,气息薄弱地靠在门边,抬眼见了他们,“太晚了。”

      太晚了?
      鬼谷一惊,第一个冲了进去,却是愣在那里,终于明白太晚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高台之上,先生手持利刃,而那利刃入身而过,却是洞穿了那一抹招摇的红色——
      她便像一只太过艳丽的蝴蝶,扑在鬼樱身前,替他挡了这么一剑。
      她曾那么骄傲的说过,有一天若被相负,定会亲自杀了他的,她这样说过,想不到,结果竟是如此反讽。

      鬼樱抱着奄奄一息的红衣双双跌坐在地上,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女人的温度,虽然过往十年,她一直在他身边,或骄傲,或卑微。
      “——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红衣颤抖的手摸上他的脸颊,“最后……再骗我一次吧。”
      鬼樱禁不住全身的颤抖,只是手死死按住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那是先生毫不留情刺中的死门,必死无疑的本应是他,为何会——却为何会——

      先生持剑的手就那样僵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一对从未真的爱过的男女,不知是虚情太过美好,还是假意太过虚幻,竟不能去捅破——哪怕现实早已支离破碎。

      “绿衣,绿衣在哪里,她不是医术高明的么!绿衣!绿衣!绿衣!”鬼樱发狂地大叫起来,祭祀坛上空惊起一片老鸦,周遭是死一般的沉寂。
      无筝挣脱了海天的手,便是朝他们去了,仿佛那并不是一个撕心裂肺的男人和一个不可能救得回来的女人,仿佛那并不是。

      “我来试试。”无筝手还没碰到红衣,就被鬼樱粗鲁地捉住了手,“别碰她!”
      “我是大夫。”无筝毫无惧色地迎上去,鬼樱依旧像只受伤的野兽,警惕着一切,冷楚寒的声音响起来:
      “如果无筝都救不了她,那便是谁都救不了了——”

      鬼樱扭头看了看这先生的新宠,便是松开了手。冷楚寒将灵剑抛在脚下,“我便只是个废人罢了,若是我说谎骗你,你一根手指就可以要了我的命,如何?”
      鬼樱埋下头,看了看血色渐无的红衣,便是允许无筝靠近。无筝把着脉搏,查着伤口,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伤口太深了——”无筝话音未落,鬼樱的手就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惊得海天等人向前一步,鬼谷破口而出:“大哥!你还要继续作孽下去么!”
      红衣气如游丝,摩挲着拉扯住他的衣角,“我——我——”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想你……再——再——”
      鬼樱似乎早已会意,便似那日日夜夜不许语言便可和旋的琴声一般,低声说:“我爱你。”

      红衣灿烂的笑了,手慢慢地垂下,便是如一只最后耗尽了自己全部精彩的蝴蝶,翩然的飞走了。
      爱的如此强烈,又是如此卑微。到了最后,便需要的,只是他的一句谎言么。

      无筝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在她面前如此幸福的、没有一丝怨恨的,合上了眼,内心之中突如其来的澎湃,却是化作抑制不住的泪,顷刻决堤。眼泪流在鬼樱手背上,男人放开了手,无筝跌坐在他们身边,看着这男人兴许是第一次如此真诚的抱住了红衣。

      先生闭眼嗟叹,作孽。

      鬼樱抱起了红衣,突而,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向着祭祀坛正中的石像而去——
      他今日来闯祭祀坛,便没有想过要留在死人谷,不管是生是死。
      “无衣上下我每一寸都找遍了,祭祀坛也不例外,方才你们一直死死护着石像,怕秘密就在其中吧——”

      先生心头一紧,正要追去,便是一抹红色先与她拦住了鬼樱,却并没有刀剑相抵,而是出手行云流水般,将红衣轻轻抱了过来,只留那鬼樱一人伫立在石像前。
      “红衣永远是死人谷的红衣。”红衣少年站在那里,“你没有资格带她走。”
      “就是你们这些人害死了她!”鬼樱恶狠狠的说着:“也害死了我——我早在十年前就死在这只有一线天的死谷了!”

      “是你的心里,只有一线天。”红衣少年垂下头,一手挽住红衣的腰,另一只手拿下了面具,那一刻,整个祭祀坛死一般的宁静,看着那犹如画中走出的绝美男子,将那有些鬼魅的面具,扣在了已经沉睡的红衣的脸上,“我不愿她与你去那污秽的人世间。”

      少年仰起脸,周遭是一片死寂,唯有鬼樱放荡地大笑着,仿佛窥见了这最好笑的秘密。“哈哈——哈哈哈——谁能想得到——谁能想得到——”
      说罢,便是与他擦肩而过,手握长剑,朝着那祭祀坛正中的石像,狠命的一砍。

      这一砍,仿佛天崩地裂,无衣氏族的中心在崩塌,无数机关启动,远古的神殿在咆哮——
      先生跌坐在地上,看着无衣氏族世世代代守护的秘密,和她最大的污点,一同大白于天下。

      从此,死人谷再没有那桃花林之中的圣洁的无衣氏族,没有那从未玷污过的秘密,没有那等待主人而来的神器,也没有一代又一代坚贞如处子的先生。
      一个时代在灰飞烟灭,在鬼樱近乎疯狂的大笑之中,不知迎面而来的,究竟是什么——

      石像坍塌了,不是众人所想象的密道,也不是地图,而是六个大字,刻在那里。

      一念间,一念仙。

      当年冷盟主留下的六个字,就刻在那里。可它们存在着这里,也已有几百年。
      那一刻,仿佛上神的秘密重现人间,而为之付出代价的,就是一切的毁灭。

      先生记得,前一位先生曾说过,记住,这是无衣氏族命运相系的秘密,毁约的人,将会接受上神的惩罚。
      这惩罚,如今来了。

      先生仰起头,看着祭祀坛的一砖一瓦开始土崩瓦解,看着漫天的灰土尘埃,看着那绝望的跌坐在石像前的鬼樱,还有那里崩裂的中心只有一米之遥的红衣少年——

      我是罪之子,我不能见光。
      当我见光的那一天,先生,我们都会受到惩罚的。

      “我的孩子啊——”先生冲了上去,头顶那一片遮了一线天的瓦砾,轰然的,落下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神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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