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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与子之约,如约而至 ...

  •   兹元,林府。
      离林若风的五十大寿不过十天了,宾客陆续上门,其中不乏权倾朝野的政客名流,也有些财大气粗的商贾之辈,但最惹人注目的,还是武林中人。
      林若风,外号林老妖,是个各行各业都玩得转、黑白通吃的家伙,三教九流都说的上话。他这一办大寿,满座宾客就是一个小天下。

      他这一票亲朋之中,最有分量的,自然就是武林盟主南宫楚。
      说他们是八拜之交也不过分。

      其实这林老妖也有过些历史污点,当年冷空侯暴毙、武林大乱的时候,这家伙投机倒把干了不少损事儿,甚至为魔窟打过工,如若不是靠着和南宫楚的这层关系,也不可能迅速洗白。
      如今,一初出江湖的小字辈儿们都当他是武林名宿、江湖前辈那样来尊敬,殊不知他背地里曾是那番模样。
      这其中也包括年轻有为的冷楚寒,和此次呼声最高的南宫仁。

      他们此次前来不仅是随团,还是外调。考虑到林府的安全问题,南宫楚特意将爱子和“高徒”借出来当林老爷的贴身护卫。

      “你知道,我们这般风口浪尖上的人物,难免遭人眼红。本是大喜的事,若是有人浑水摸鱼来捣乱,闹出些不愉快的事儿就不好了。犬子愚钝,但为人却正派,也粗粗有些拳脚功夫,还请林老弟多多提携。”
      南宫楚这番话说的极为艺术,既给足了林若风面子,又成功把自己的儿子推到了这众人面前,借此机会结交权贵,为他未来的康庄伟业铺路。
      林若风这般鬼精鬼精的怎么会不知道南宫楚的用意,“宫主实在太谦虚了,谁人不知道少主一举挫败那魔窟圣女,斩断了七大兵器之一的无骨神鞭,救回了他的同门师兄?此般禀性和武艺,实在令人欣慰啊!”
      “哈哈哈哈——”

      两个人互相吹捧,南宫仁一旁洋洋得意,冷楚寒另一旁沉默不语。
      救回同门师兄……
      他冷楚寒竟然要南宫仁出手相救么?太笑话了。

      “——至于我这个徒弟么,他初出江湖,这次也吃了点苦头,总算没有什么大碍,少男少女总是爱胡闹嘛!”南宫楚把自己儿子推荐一番后,又点名叫着冷楚寒近身来,“谁叫他生了这样一副模样!”
      说着仿佛是解围的笑话,实则却是暗中的嘲讽,南宫楚开了这个头儿,在座的也就不再避讳,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是啊,冷公子着实英俊不凡啊,莫要说是圣女,就是老婆子我看着都心喜——”
      “可惜你这老婆子也不敢和圣女去抢,我女儿都放出话来,要为了他与那魔窟势不两立,我这做爹的自然是赞成的!”
      “有时候这皮囊也是武器啊,若不是贤侄生的这样好,那魔窟早就对你下了狠手了!”

      冷楚寒面不改色,在这叽叽喳喳之中依旧挺直了胸膛。
      他越是这般淡定,南宫楚心中也不淡定。

      这个男人十足像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天赋异禀、抱负过人,却甘于受辱,能屈能伸——
      将来仁儿的一番事业,怕就要毁在这冷楚寒的手里。
      不除,不行。

      在厅堂被嘲讽一番后,冷楚寒若无其事地领命护院,手下有百八十号高手在院中候命,说是“全凭调遣”,可是他们看待冷楚寒的那神情,掩不住戏谑。

      “不才冷楚寒,南宫弟子,此次受林若风老爷委托,愿与各位兄弟一并护院。”冷楚寒说完这番话,凤眼微抬,下面居然有吹着口哨,还有最大胆的直接喊出来:
      “冷美人,兄弟们也愿与你耍耍。”

      哄笑一片。
      突地,一声凌厉的喝斥窜出来,南宫仁颐指气使地走进了庭院,仿佛是对着自己的奴仆般,指指点点:“大胆的家伙,你们长眼睛了么?敢对我南宫仁的师兄这样讲话!”
      众人噤声,正是不知如何接下去的时候,南宫仁突然扑哧一笑,上前拍拍冷楚寒的肩,“你们也不怕那圣女窜出来和你们抢男人,你们可知道,那圣女要和我拼命,就是因为我这样——”
      南宫仁一边说着,一边勾住冷楚寒的脖子,故意下流的勾肩搭背,“这样了一下——”
      冷楚寒眉毛紧蹙,却是一声不吭,四下嚎叫并着粗俗的口哨声,最最下作的,就是混杂其中的南宫仁的笑声。

      “师兄,我早就和圣女暗订良缘了,你可着实不该插一脚进来。”南宫仁在笑过之后,很小声得附在他耳边说着,阴冷无比。
      冷楚寒一语双关地回答:“我从没有要和你抢的意思。”
      “谁叫师兄你——”南宫仁突然嘹亮地大声说:“天生丽质难自弃啊!哈哈哈哈哈——”

      “你个南宫仁,不要欺人太甚了!”
      就在南宫仁并林家一众笑的猖狂的时候,曾家少爷曾图冲了出来。这曾图乃是武林世家曾凡儒的独子,当初就是他把冷楚寒引荐给了南宫派。
      “当初若知你们南宫派如此恃强凌弱,我根本不会把冷公子推入这个火坑!”

      曾图不是个练家子,在这一群莽汉面前语气不敢太硬,可是话也不留情面,顿时引来一顿豪横。出面顶撞的自然不会是南宫仁本人,早有那没脑子的出来做替死鬼:
      “喂,姓曾的,你一个小白脸说什么屁话,别总把你包养的小倌送到人家南宫去——人家是南方的南,可不是男色的男啊!”

      四周又是一片轰然,曾图哪里受得了这个,冲上去就要厮打,对方也不示弱,拔刀相向。正是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候,冷楚寒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不大,却分量十足:
      “够了!”

      他一手钳住曾图的手腕,一手抵住那出鞘的刀,气势凌人,令全场无声。
      “何必为了我大打出手?”冷楚寒以退为进,自贬身价,反而令林家那些所谓高手的,有些尴尬。“还请各位英雄豪杰把力气用在看家护院上,不要白白浪费在不才身上。”

      如此这般,这出闹剧,总算收尾。
      曾图与冷楚寒一并离开,连连汗颜,“枉我比你多跑了这么多年的江湖,竟比不得你那么沉得住气,真是……险些就酿祸了。”
      “曾家和林家都是武林大家,如若真为了在下打起来,真是贻笑大方了。”冷楚寒面带微笑,心中不免暗叹,如若那般,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搞不好,变成了两个少主为了他大打出手,他不仅成了小白脸,还是男女通吃。

      “代我向曾老爷问好。”冷楚寒作别了曾图,就朝着自己的屋子去了,到了屋口,却发现门是虚掩的,警觉地握住剑柄,微微推了门,扑的一把毒粉洒出来,冷楚寒早已屏住呼吸,健步窜进去,剑尖离那人不过半分,却是全全愣住了。

      屋子里不是一个人,而是四个人。
      无筝毫无惧色地看着他,而那剑与她脖子之间,有一根手指,顺着那手指看去,是一个毫无杀气的少年。
      站在另一侧的沧海开了口:“怜香惜玉都不懂,真是斯文扫地!”

      冷楚寒最后才看到一色,其他三个人都站在阳光之中,靠的很近,只有一色一个人躲得远远,在角落的黑影中,那眸子闪着光亮。
      他收了剑,负于身后,低声:“你们怎么来了。”

      “冷楚寒,你不能再待在南宫了。”
      一色慢慢地从黑影之中走出来。
      “你来就是说这些?”

      一色点了点头,却也摇了摇头,“我来还有我的私事,只是顺便告诉你一声,你有危险,自己保重。”
      无筝看看她,当日在山洞里,一色还那么底气十足的说,日后再追冷楚寒,要光明正大,再没有谁欠谁的。
      可真到了冷楚寒面前,一色又如此疏远起来,这不似她的风格啊——
      无筝的疑虑不是空穴来风,一色的下句话更是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无筝她喜欢你很多年了,她是个好姑娘,你不如和她走天涯去,离开这是非之地。”

      ……

      “猪猪,你烧还没退吧?”海天忍不住上前摸摸她的额头,她不仅没有发烧,还流着冷汗。
      “估计是吃了什么毒物了。”无筝点点头。
      “我看是头被门夹了。”沧海总结了一番。

      一色和冷楚寒同时汗颜,而他们眼中,也直愣愣只有彼此,虽然这彼此,没有半分暧昧。
      “你为何说我会有危险?”
      “是南宫仁的那个随从告诉我的。”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南宫仁一路追我到海天楼,我把想他烧死在那里——”一色瞪了一眼海天,“只是有人好心办坏事,留了那混蛋一条命。”
      冷楚寒点点头,“原来南宫仁是你打伤的,这么说来,你的鞭子——”
      一色不言语,只是又瞪了海天一眼。

      “看来这一切又是那个老龟蛋搞得鬼!”沧海终于了然,所有人都了然,只是都没有说出口,“冷公子,我可告诉你,那老龟蛋搞出这件事儿来,可不是靠他一个人!那鞭子的残骸本是在魔窟的,如今却在他手里,你可想而知他和血魔姬——”

      一提到血魔姬,本是很冷静的冷楚寒厉声喝住:“这绝不可能!”
      “这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是事实。”一色眸子动了一动,“我从南宫仁的随从那里知道,这次龙门出镖,并不是单纯要送你来魔窟,而是要在我们成婚当天,把你趁乱除掉——名目就是,你不堪受辱,宁为玉碎——”
      冷楚寒嘴唇颤抖,面色苍白。

      一色咬住下唇,竟一反常态地说:“是我愚蠢,被人利用,差点害你丧命。我就觉着古怪,血魔姬无故对我那么好,竟要成全你我……原是早和南宫楚暗中勾连,借着我这个被脏水泼污的烂名声,把你一起拖下水去——”
      “不要胡说。”冷楚寒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纠结不堪。

      之前,有很多事他都捉摸不透。
      譬如,一色是如何知道他那阵子旧疾复发、趁火打劫的?再譬如,像宫主这样在乎颜面的,怎么会坐视不理,不出面交涉?又譬如,这次得幸回宫,宫主一字不问,显然已经心中有数……

      这一切的一切,按照一色的说法,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也是最伤人的解释。
      魔窟不过是个幌子,一色不过是替死鬼,真正要除掉自己的恰恰是自己跟随了好几年的宫主。
      此般心痛,无言可表。冷楚寒紧紧攥住佩剑,心中极寒,却不是撕心裂肺,而是一点一点被撕开了伤口,慢慢的,慢慢的看着它流脓。

      还记得其一天来到南宫的时候,那高高的白色大门,宛若空门,只是更高,也更深。
      他以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归息之所,从此不必再一个人孤独的、茫惑的活着。
      他不再是谁谁谁,而是成为了谁谁谁的谁谁谁。
      他那么努力,只想摆脱这身皮囊的困惑,他永远记得师父走的时候说,你若成为天下第一,我便告诉你的身世。

      可惜,并不是付出努力就会成为天下第一,这世上有个词叫做天赋,还有个词叫做权力。两者相较,后者是更为犀利的尖刀。
      那刀尖儿已经剜到他的心窝里,他仍浑然不知,而或不愿相信。

      这世界污黑一片,他不愿相信。这世上无人可依,他不愿相信。这人生宛若一个更大的空门,他不愿相信。
      他最最不愿相信的,便是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谁,也永远不能掌握自己会变成谁。

      冷楚寒什么都没有说,有些痛苦他深埋在心底不愿意说出口,即便是有一天终于开始说出口,也不会对着面前这一帮人。

      “我倒觉得猪猪这些话不像胡说。”海天在冷楚寒决定下逐客令的那瞬间,仿佛思索了很久后得出了结论一般——“否则,她也不会站在那里让你刺。”
      冷楚寒心里微微一颤,是的,当初她故意让他刺中,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般难耐。

      “我若死了,只因技不如人,并非你的过错,你本不该让我报复。”冷楚寒脸色极其难看,并不领情的样子,“虽然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却不想欠你这个人情,我站在这里,你想怎样,便是怎样。”
      冷楚寒手中剑一扔,拍拍自己的胸膛。

      来吧,刺我一剑,我们扯平。

      一色看着他,突然山花烂漫地笑了,声音有些颤抖地愉悦:“这可是你说的!”
      冷楚寒未尝深究她笑中的含义,只见她整个人扑上来,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狠狠推倒在地,脸被什么温热的感觉给麻了一下,心中一坠,竟是她的唇——

      她挑衅般地骑在冷楚寒的身上,扭头冲着无筝大声说:“虽然这男人注定不是我的,可我第一个染指了他,你这木头桩子可要恶心一辈子了!”
      无筝脸一阵红一阵白,海天脸一阵白一阵红,两个淳朴的乡下孩子都有些惶恐。

      怎怎怎——怎么就亲了?

      不用说他们,连沧海这老江湖也没见过这阵势,久久肃穆。
      更不必说已经石化的冷楚寒。

      肃杀的屋子中唯有一色是生动的,生动得过了头,好比黑白色之中猩红的血迹。
      她今日的疏远与道歉太不自然,这突然的奔放和欢愉也太不自然,仿佛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将要把先前不肯说的、不敢说的、不曾做的、还想做的,通通来过一遍似的。

      当天入了夜,当一色掩过层层护院来到林如风的头顶一片瓦时,早已有人等在那里。
      夜色大好,繁星点缀,海天伸出一双手让一色看:“我不会轻功,爬上那棵树,再从那棵树上跳过来,跳了好几次,看,手都破了。”
      一色拼了命压低了声音,“你个杀猪的,你来干什么?”
      海天微微一笑:“过了今夜,便是一百天,我还欠你一碗面。”

      与子之约,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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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与子之约,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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