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咒：为什么我们不相爱》沧石

1、二十多年前的妹妹

　　我叫程琳达，今年二十七岁，七岁前叫程连娣。
　　据说，连娣这个名字是奶奶起的，但是我带来的不是弟弟，而是两个妹妹，一对双胞胎。奶奶毫不犹豫，将那两个妹妹淹死在尿桶里了，她们连个名字也没有。
　　如果有，她们会叫带娣、爱娣、招娣？
　　没有如果，妈妈在生下她们后流血不止，而听说她们已经淹死在马桶里后，一言不发，泪水纵流，当天晚上就死了。
　　葬礼之后，爸爸带着我离开了家乡。
　　很快，他娶了一位广州的女子为妻，她很美，额头光光的，眼睛大大的，鼻子翘翘的，嘴巴小小的，笑起来很美很美，就算生气的时候也很美很美。
　　但是那个美丽的女子坚决不肯生小孩，连女孩子都不肯生一个。
　　三年后，她死了。
　　爸爸一个人，我长大，读书，毕业，工作。他又找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据说肚子里已经有了。
　　我很好奇，将要生出来的，究竟是妹妹还是弟弟。
　　最近，我经常梦到那两个妹妹，虽然她们没有喊我姐姐，我也知道，这就是我妹妹。
　　血脉相连，只要一看她们的眼神，我就知道了。
　　她们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突然就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当时我正想吃饭，筷子都拿到手里了。
　　她们不是奶奶摁进尿桶时手脚乱动的小老鼠，已经五六岁，梳着一模一样的辫子，扎着一模一样的红色蝴蝶结，额上一模一样的齐眉刘海，两只胖乎乎的脚套在一双兔子鞋里，鞋子上满是白色的绒毛，两只长长大大的耳朵，还有两颗鲜红的眼珠。
　　看到她们时，我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全身没有竖起一根毫毛，因为从小到大，我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们一定会出现，不管在哪里经过多久。
　　“你们吃饭吗？”我指指桌上的香菇鸡饭，刚从电饭煲里舀出来的。
　　她们一起摇摇头。
　　我风卷残云，将一碗饭扫光，她们还是一声不吭地坐在桌子边，两只手整整齐齐摆在桌上，望着我吃。
　　要是被别人看到琳达这样狼吞虎咽毫无淑女风范，我肯定满身不自在，妹妹嘛，我毫不在意。
　　“还有。”妹妹之一开口，妹妹之二指指电饭煲，如同双簧。
　　“不吃了，要减肥。”我说着，将碗扔进洗碗盆，望着她们：“说吧，有何贵干？”从二十多年前爬出来，总不会为了看我。
　　“我们要捉迷藏。”她们两个咯咯地笑。
　　“不行，要是将家里搞乱了，林峰会杀了我。”我断然拒绝。林峰是我男友，或者说介于前男友与下一任男友之间的物体。他有洁癖，家中一切物体摆放的顺序绝对不能错乱，比如毛巾架上从左到右白色、黄色、蓝色毛巾一列排开，料理台上盐瓶、糖瓶、麻油瓶、醋瓶、生抽、老抽等顺序不能错乱。有一回我随手将盐瓶放在了麻油瓶旁边，吃了林峰做的糖醋排骨，差点没将舌头挣断了，顺便还吃了林峰老大一扇耳光。
　　“我们是鬼，怎么会弄乱？来啊来啊。”她们两个站在窗台上朝我招手，见我不理，又飞到了抽油烟机上，金鸡独立。
　　“就算找到我也不知道你们哪个是哪个啊。”我说。
　　“我们名叫无娣，绝娣。”
　　我身上的毛一点一点竖起来了，问：“谁给你们起的名字？”
　　“妈妈。”
　　妈妈，多久没有喊过这一声了？
　　醒来时，枕巾一片凉浸浸的，脸上鬓间同样凉浸浸的。
　　夜晚很静很静，窗外汽车驶过的声音宛如船行水上。
　　尘封的记忆如突然掉落的高压电线噼里啪啦地蛇行过来，紧紧咬住我不放，泪水大滴大滴地滚下。
　　那时候，我不过四岁。
　　你，相信四岁孩子的记忆吗？
　　那，不仅仅是一个关于女人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