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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双煞 ...

  •   如花不知道那些娶了三妻四妾,号称享尽齐人之福的人们是怎么统御家宅的,他只是无端端生出两个非要不可的老婆就已经难受得不想再世为人了。那天当着蔡捕头的面又不能把庆儿推出门去,只能两个都认下,心里说一个是父母之命,一个是江湖之命。
      两个家伙刚一见面还算客气,如花心里的底是她们和自己完全没有感情,不会因为争宠而斗。可事实证明他太不了解女人了,两个女人相争,其实本来就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先是庆儿补眠补没了黑眼圈,变得肤色红润。又是约小姐打出亲民牌,出手大方地请花茶和小新去镇上吃大餐,趁机打探了如花的爱好和庆儿的弱点。回来就换了荆钗布裙,刷锅洗碗、扫灰抹墙。两人这么一闹,他们店里多年积存的灰尘蜘蛛网,连匾额都给抹净了。
      “你们俩今后也别叫我约小姐啦,叫我孟颜就好,我们家里人都这么叫的!”约孟颜一边把绣了花的衣服递给花茶和小新,一边很大方的笑着。两人捧着被大小姐绣了莺莺燕燕的衣服笑不出来。
      “你们俩还有什么要洗的,赶紧拿出来!不必客气!”庆儿一边把花茶和小新紧紧抱在怀里的脏衣服往外拽,一边勉强保持笑脸。两人却誓死捍卫着自己的内衣清洁权。
      “我来我来。”约孟颜双手灵活,家传的擒拿术,几下就夺了小新的菜刀,学着他的样子给鱼打花刀。鱼滑刀快,小新不及反应,孟颜已经惨叫起来:“如花——”如花便会皱一皱眉头,极不情愿地来给夫人包扎。一边听着她所说的,其实是为了给他的小兄弟分忧之类的说辞,然后绞尽脑汁要想些夸赞的话语。但他自己却说不清楚,这样做究竟是为了哄新夫人开心,还是出于一个小买卖人一直以来养成的对江湖人士的惧怕——毕竟这位是云野七世家之首的约家家主的掌上明珠。
      通常他这样做时不会顾及庆儿在不在场,当然通常这个时候庆儿是必然会在场的,几乎约孟颜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很上心,还要装作不以为意。以她做飞贼的反应力,她迅速把看热闹的花茶手中沉重的木桶抢过来,然后拿捏不稳砸在脚背上,嚎叫出声。于是刚才还向对手递眼色示威的约孟颜,又要面临如花被庆儿引过去的平局收场。
      两个女人的战争按着三十六计发展下去,逐渐升级。夹在漩涡中心的三个男人有苦说不出。

      “如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花茶很有气势地跳上磨盘。作为一个有自尊求上进的青年花茶看着身边了解中华武术的人士越来越多,他也开始缠着小新练起轻功,一个月过去,他终于可以跳上磨盘而不被绊倒了。
      “可是不然呢?谢谢您,帮我去说说,劝退一个就行!”如花双手架在颊上,鱼与熊掌的问题他琢磨了不知道几千百遍,可惜人家苦恼的是不能得兼又不愿取舍,而他苦恼的却是怎么样能这两个麻烦快点滚蛋,好让他恢复从前安宁和乐的日子。
      花茶听了如花的话,也泄了气,蹲在了磨盘上。
      “你们要往好处想嘛!”小新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语声虽然稚嫩,却也颇有点语重心长的意思。
      “哪有什么好处!”花茶烦闷地搔搔头。
      “有呀!”小新献宝似的亮起目光,“你们没发现庆儿不结巴了?”
      两人把头垂得更深,异口同声道:“那算什么好处……”

      “江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是不必帮庆儿掩饰你还会不会留她在这里?”约孟颜在如花身边扭捏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准备已久的这个问题。
      如花闻言有些迟疑地看看父母之命的未婚妻,庆儿在他的心里是个什么他还真是没想过,之前一直是为了掩护她,那么总有风声过了的那一天,到时她或者走或者留下来,那时他会想些什么?庆儿是个初涉江湖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飞贼,是个单薄内敛的小丫头,是个难民,还是个任性的姑娘,却不是一个妻子。
      “她爱去哪去哪,我和她本来就没关系!”如花继续拨拉着算盘,但是心里一团乱麻,隐隐觉得有什么已经改变了,即使是她们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他也回不去以往的日子。
      “那么江大哥心里有没有我呢?”
      如花不敢抬头,知道迎面而来的是孟颜炽热的目光,对着那样的目光说不出谎来,那么什么又是真话呢?他的心里本来就是一片模糊没有一个真相。第一次见孟颜,她是个亮闪闪的大小姐,眼里一派古灵精怪的光芒。他没想到她的娇躯可以穿起粗布,没想到她的小手可以操起鸡毛掸子,没想到她愿意住下来,更没想到她还津津有味地和庆儿斗起法来。
      对了,他茅塞顿开,她们把这事当成了一个游戏,谁赚得他说一句心里有她就是得胜了。而他自己,甚至连个彩头都不是……
      “心里的事情谁说得清呢?”如花低声叹了一句,阖了账本,提了算盘匆匆奔库房他的卧室去了。

      有时,其实是大多数时候,花茶都把小新当成是一个小孩子,但有时,每次他真正用心动脑的时候就发现其实小新的很多看法都是相当成熟的,最突出的例子是他发觉庆儿就是飞燕草,最令他触动的是他发现江小如就是如花时反应相当平静,可见这件事他也是胸有成竹的。再就是现在这回,他出主意来解决约孟颜和庆儿的恩怨,花茶认为他所分析的有关庆儿和孟颜还都是小孩子,对如花的争夺就像是孩子们争玩具一样,所以没有了这玩具本身,她们就会善罢甘休啦的理论深表赞同。于是他们把如花送到龟毛山上一处小茅屋,有关算账和与各方交涉,庆儿和孟颜都能糊弄,等送走了瘟神,如花再回来重整旗鼓。
      可是看似简单的事情往往是最复杂和难以解决的。这计划在庆儿和孟颜身上还没起效果,如花就在上山的第三天失踪了。
      江家把收到的恐吓信连夜送来了这里,却是太岁门干的。太岁门里都是流氓中的高手,暗杀刺探顶罪劫囚他们都能干得滴水不漏有声有色,是江湖上一切罪恶中最罪恶的地方,是一切肮脏中最肮脏的地方。
      “太岁门不是很高级的么?怎么也学人家绑架这么下三滥?”孟颜捏着信,浑身拧着一股劲,要是一根绳子早已勒死了人。
      下三滥是下三滥,可是是太岁门的人干出来的事就没人敢这么说了。
      约家虽然名头响亮却和太岁门黑白两道各不相干。
      庆儿和孟颜打定的主意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自己来处理,自己的命由谁拿去也由他们自己来作主。在他们年轻人的眼中,由约家出面调停江家按数点钱换回如花的平安,是一种很窝囊很没正义感没责任心的做法。所以虽然宏观已经展开了行动,他们也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
      孟颜甚至想着,当他们一举摧毁了太岁门这祸害,并把如花带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有众多前辈对她们夹道行礼,向她们抛来鲜花,抢着和她热烈拥抱,争着要和她攀关系。而这样的梦想庆儿已经早早做过并且已经被无情的现实打击破灭了。她只是想着,既然如花曾经救过她的性命,她当然要知恩图报。
      好在太岁门里的人们只认得钱,她们很轻松就买到了太岁牢的位置,而里面的机关是太岁门的机密,虽然本门之内也有很多人垂涎,但却无从得知。
      庆儿想,这件事做下来确实会轰动武林,那是因为这任务是如此的不可想象,如果最后她们还有命在,自然会是武林第一号冒险家。而这称号是每一个初涉武林的年轻人梦寐以求的。
      直到她们站在太岁牢的入口,激动和紧张交织丝毫不应分神的刹那,她们还从未曾想过要是出不来会是怎样的情形。
      太岁牢门口并没有守卫,那天然形成的巨大洞口就那样坦然敞开着,嘲笑着每个却步的胆小鬼。她们就一无所知地踏进去,并不回顾。
      她们只是走了一丈的距离,头顶就发出轧轧的响声,机括转动锁链铮铮,孟颜还在分辨,手腕一紧人被庆儿拉着滚倒在地,两人顺着地面滚出三尺,千斤的生铁柱轰然落在她们刚才站过的地方,她们不敢久留,刚翻身跃起,嗖嗖嗖几只冷箭从壁上弹出,击在石壁上转了去路,正无处分辨之时已经到了近前,孟颜一扬手刺刺刺洒出铁蒺藜,乒乒乓乓一阵相交,射来的冷箭都击落在地。
      “射来了十七支,我却怎么只听见十六支落地?”孟颜夜视不精,听力却骄人,不由得非要求证一下。
      “在我手上!”庆儿应了一句,随手撇在地下,“前面是段坡路,你在后面,小心!”她微微张开双臂向下滑步探去。
      她们没走几步,忽然脚下的地面极速向前滚动而去,夜视极好的庆儿看见正面前推行而来的是一面钉板。饶是她反应极快,拔了腰间的匕首,却猛然发现那密密麻麻的钉尖都长过了匕首,伸脚却无处可踏,她一时之间只把孟颜护在身后,忙乱地向后退去,钉尖森冷的光刺进眼底,心都冷透了。她身后的孟颜忽地明白了什么,抽出腰间的软剑铮地一抖,阻住了钉板的来势。钉板和脚下地面相向运动,两人挤在当中像是笼子里拼命蹬轮的松鼠。庆儿左手后绕环住孟颜的腰,右手握在孟颜的右腕上,右脚地面一点,提气后跃,两人摇摇晃晃越过了坡路,落在了坡顶。钉板失了阻滞呼呼作响如影随形而来,孟颜吓得不轻,又欲抬剑去阻,被庆儿拨开手腕。庆儿把匕首抛交左手,右手把孟颜往后一推,大喊:“护头!”孟颜下意识双臂相交护住头脸,但听得一时间焦雷滚过耳边一般,轰隆隆一阵巨响,她撤了双臂一看,钉板被劈作两半,破落在地上,庆儿团身在钉板之下,血肉模糊。
      “啊!庆儿!你怎么了?”孟颜伸手扳开钉板,锋利的断口割开她的手掌,她温热的血和庆儿伤口汩汩流出的血混在一处,洞内潮湿的空气里一股血腥气弥荡开来。孟颜连忙为她封穴止血。
      “往,哦往下走……”透过眼泪孟颜看见庆儿的一只手掌是碧绿色的,一股热流随着悲愤和恐惧升到头顶。
      “你中毒了?”孟颜颤声问。
      “嗯,箭上有毒,你接漏了,不然要中……哦中眉心的……”庆儿声音混着山洞里的回音听不甚清,但一字字锐利地刺在孟颜心头。
      翻开庆儿的另一只手掌,那左前臂连同手掌已经被铁钉划得血口道道深可见骨。左手手心里虚握着那柄匕首。她就是用这只手持着匕首不顾一切地劈开钉板的。
      “雪锋?你是?”孟颜认出了匕首继而惊住了。
      “幸……哦幸亏我们来的是两个人……”庆儿竟然还很开怀地笑笑,孟颜知道这也要令她很痛苦的。她抹了把泪,从腰间摸出一颗七星培元丹塞在庆儿嘴里,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也许连她自己也是出不去的,但是她要往前,好像死在更深的地方会比较对得起这口气。
      她说,幸亏来了两个人,也许接下来要说为什么只来了两个?孟颜不敢耽误,却也对前途有些忐忑。她一溜小跑着,穿过了丝刃网,躲过了雷弹交射,踩过了地穿枪林……她已经没了意识,也不知道到了太岁牢底的时候,她自己已经是伤痕累累了。
      救出了如花,他们经过一条捷径安全地到了外面,找到机关的开关,解开所有的机关,找到了庆儿。太岁门的首脑们一直也不肯相信他们引以为傲的太岁牢会被两个小丫头解开,她们甚至从未踏足江湖,还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本该一辈子不知道这样险恶的所在的。可事实却是,即使她们坐在绣楼里,或者翻腾于豪富大家的屋顶宝库;只是被一味让着她的师兄弟喂招,或者只和看家护院的交过手,她们在危难时刻的反应和舍身的精神却是一流的。也许他们还是不明白没什么牢狱是不可破的,但却突然明白了,其实最难防的就是年轻人无所畏惧的勇气,和挑战一切的决心。这样的挑战是个信号,提醒他们不要得意忘形,他们可以是最腐朽的沼泽中泛着臭气和水泡的漩涡,但是他们不能允许在腐朽中埋葬自己。如果有一天,有些人能让他们有被连根拔起的忧虑,他们就该想办法不让那一天到来,不让这件事成真。

      “为什么不说你是阿姨的女儿?”
      “说了你会把小如让给我么?”
      “不会吧……”
      “那不结了!”
      “哼!喝了!”
      “……味道很奇怪……”
      “我亲自调的!你说味道很奇怪?”
      “怪不得……”
      “还说!”
      窗下的紫藤有两根纠缠在一起,它们互相争比着,压制着,却一径长得很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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